“嘿,醒醒。该黎明巡逻了。”
冬青叶翻了个身,用一只脚掌揉揉眼睛。落叶正低头看着她,尾巴高高地卷在背上。“快点儿,瞌睡虫。”他开玩笑道。
冬青叶爬了起来。她刚才梦到自己回到了雷族,正追逐一只松鼠。她追得越近,松鼠就变得越小。就在她伸出爪子去抓时,那只松鼠彻底消失了。
她的目光越过落叶,投向斜射入地道的淡黄色光芒。今天光柱和顶部的夹角很小,这说明天上太阳的位置很低。冬青叶把头歪向一边。她在这里已经几个月了?至少也有三四个月了吧。落叶季一定已经潜入外面的树林,将树木变成金色和红色。冬青叶不知道地道里是否会变得更冷。她用脚推了推自己的窝。她必须找到更多羽毛才行。
落叶从她身边跑开了。“今天我去检查荒原地道。”他回过头说,“你去检查树林地道。”
他已经为两条不通往雷族领地的主要出口地道命了名。他们从不进入那些通往雷族领地的地道,也不会大声提起任何事情。冬青叶明白,落叶是在尽可能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去想原来的家。她既然选择了留下来跟他在一起,他肯定希望这样吧?她向他描述族群的日常生活,例如边界、狩猎巡逻、学徒和武士的命名仪式等,于是他建议在这下面也同样如此。现在,每一天都会以对出口地道的巡逻为开端( 倒不是因为他们在那些空荡荡的石头道路上发现过什么 ),接着便到地下河里去捕鱼。冬青叶已经学会用爪子钩鱼,几乎跟落叶的动作一样熟练。她也渐渐习惯了那股浓烈的湿气。现在的她可以信心满满地在黑暗中奔跑,通过用胡须探测最微弱的气流,收集河水流淌的最细小的声音来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进行巡逻时,她一走到出口光线透射进来的地方便畏缩不前,仿佛再向前一步,脚底便会燃烧。此刻的她已属于阴暗,在躲避日光和林间的风声。
冬青叶打了个寒战。她有了栖身之所、食物和同伴。在自己做过那些事情后,还能拥有这一切,她应该觉得满足。比起旧时的族猫,落叶提出的要求少得多。他会让她吃掉他俩一起抓到的全部的鱼,他也不会长时间待在她身边,让她厌烦。事实上,他经常让她独处,尤其是在晚上。冬青叶很好奇他睡在哪里。她觉得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探查过这里所有的地道,却从未发现有另一个窝存在的迹象。
“走吧。”落叶的声音在地道中回荡。冬青叶跑步前进,在河流洞穴追上了他。他们并肩而立,俯瞰水面。今天的河水流得更急,一朵朵小波浪拍打在石头河槽的两岸。
“昨晚下了雨。”落叶解释说。
冬青叶顿时警觉起来:“河流会涨水吗?”
落叶摇摇头:“还不会。”他走到一个角落,然后用口鼻推着一块大平石回到原处。他将石头推放到泼溅的浪花产生的湿迹线边缘。“我们将它作为标记,看看河水还会不会上涨。”
冬青叶用脚掌拂过那块石头。石头很光滑,简直像是一枚鸡蛋。“这真是个好主意。”她说。
“这是利爪们教我的。”落叶说,“那是我刚来这儿之前的事了。”
冬青叶猛地抬头望着他。落叶曾经跟她提起过一次,说他正在接受训练,要成为一名利爪时,在地道中迷路了。听起来利爪似乎跟族群武士是一回事。他不跟她谈论他的族群或部落,或他的同族体系的任何其他事情。
“如果你现在回去,”她轻柔地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利爪。也许你曾经迷失过,但现在你比任何一只猫都了解这些地道。如果说寻找穿越地道的路径,是为了让你变得强壮、勇敢和独立,那你已经做到了。你会成为一名英雄。”
落叶像打量一只疯猫似的盯着她。“回去?”他嘶吼道,“我不能回去!难道你不明白吗?已经太晚了。”他痛苦得浑身颤抖,扭头跑进通往风族领地的地道,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那条荒原地道。
“等等!”冬青叶呼喊着追了上去。但她在河流洞穴的边缘停下了步子。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问落叶问题,但她又不愿令他感到更加烦乱。忽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她并非唯一一只试图逃离某个可怕秘密的猫。她从未把发生在蜡毛身上的事情告诉过落叶。也许她和这位新同伴之间,还有令人难以想象的共同点。
她转身踱步穿过洞穴。树林地道的入口在河流的另一侧,今天得跳得更远才能越过河流。冬青叶大叫一声起跳,但她的后腿仍然落入了水面边缘,溅得腹部全是冰冷的水珠。一进入地道,她便开始奔跑,以便让自己暖和起来。
随着她离入口越来越近,身体两侧粗糙的灰色石壁也渐渐显现。风直接灌入地道,枯叶和僵草的气味也充满冬青叶的口鼻。她继续缓步靠近地道口,直至光线落到脚面。她抬起一只脚,惊讶地望着脚垫。由于持续数月在石头上奔跑,她的脚垫已经变得苍白坚韧。忽然,冬青叶渴望用脚去感受柔软、翠绿的草地,渴望去仰望头顶宽广无垠、充满光线的天空。她觉得自己就像漂浮在河流中的一根树枝,正被一股力量拉向地道口。 我要去外面!
光线变得更加强烈起来,冬青叶不得不眯缝起眼睛。今天并非阳光灿烂的日子,光线显得苍白而清冷。但这是很久以来,她经历过的最明亮的时刻。通往地道的入口处是一片炫目的光圈,刺得她眼睛生疼,难以直视。忽然,一阵嘎吱声从亮光那边传来,是枝条被重重的脚掌踩倒的声音。接着,一连串混杂着高音的吠声涌入地道。喧嚣声充斥在冬青叶耳中,迫使她退缩。她已习惯了地道中凝重的沉寂。她紧紧缩靠着石壁,惊慌得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洞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从光亮中冲了进来。与此同时,一股恶臭涌入冬青叶的鼻腔。 是狐狸!
她吓得无法挪动脚步。闯入者撞到她身上,回弹到对面的石壁上,然后转过身,盯着它进来时的路,并未注意到瑟缩在角落里的冬青叶。一个脑袋探进地道入口的光圈中,一条粉红色的舌头从淌着口水的嘴巴中垂下来,黄色的眼睛两侧是耷拉着的巨大耳朵。狐狸发出一声吠叫,开始往回爬,将冬青叶挤得贴在地道的石壁上。她屏住呼吸,吓得差点儿晕倒。入口处的那条狗咆哮着,朝他们逼近了一步。狗遮挡住了光线,身形也随即消失。冬青叶能看到的只有它健硕肩膀的轮廓。狐狸蹲伏下来,几撮毛发挤进冬青叶的鼻子,令她奇痒难耐。她很想打个喷嚏,但却不能冒被发现的风险。
外边传来一声叫喊,是深沉的两脚兽的声音,它似乎生气地提高了音量。狗的耳朵抖了抖。过了一会儿,它朝后退了回去。冬青叶斜眼偷看,发现两脚兽用一只肥大的粉色手掌抓住了狗的项圈。狗被拖拽了出去,嘴里发出呜呜声。狐狸放松下来,让冬青叶刚好有空间可以悄悄溜走。它是只狐狸幼崽,个头不比她大,毛发间还带有母乳和巢穴泥土的气味。
忽然,冬青叶听到一阵急切的低语。“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吧?”落叶就站在地道拐角那边。她奔向他。半明半暗中,落叶的双眼闪烁着月亮般的光辉。
“小心!”冬青叶嘶吼道,“我身后有一只狐狸。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