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跟着往里走,看到右手边弧形壁上,挂着些黄木底黑字的长方形牌子,有大有小,错落有致,最大的跟挂门口的对联似的,颇有气势,便问道:“匡兄,那些个木牌子做什么用的?”
匡顺茂解释道:“这可就是百花楼的名气宝贝了。”
“名气宝贝?”
“这些牌子,都是雍京说得上名头的文人雅士,给这里的姑娘们题的艳诗,句子越绝,这牌子越大,你看那两块最大的,来头可不小。”
单青云走过去看了看那最大两块上的字:寂寞广寒藏玉烟,误落百花无人识。
玉烟?单青云方才听到匡青茂说的话,好像是个姑娘,这题字的人写天上广寒宫藏的是玉烟,将其比作嫦娥,还算会夸人。
“这句子不知出自哪位公子之手?”
匡顺茂解释道:“说来也是件奇事,这人来百花楼不过三两次,唯一一次写句捧人,就成了榜首,这满雍京城也没几个人听说过此人,大家唯独知道个名字,叫震齐。”
单青云“嗤”地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匡顺茂惊异道:“莫非单兄弟,你认识他?”
单青云微微咳了一声,说道:“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并不相熟。”
“既是有缘人,今日,单兄弟何不借着机会大展诗才,将他这牌子顶下去,好成就一段美誉啊。”
“匡兄切莫激我,佳句有缘则来,无缘,就让这嫦娥挂在这里显摆吧。”
“哈哈,单兄弟真会说笑。”
匡顺茂带着单青云出了楼,进了百花楼中庭,这里四座小院分列两旁,有丝竹声传出,不过匡氏兄弟并不在这里停留,直接带着他走进朱门。
此时天已深蓝,朱门后地方开阔,有一方浅水池塘,池塘边缘都是枯朽的莲叶,瘦窄的地方架了一座红色拱桥,拱桥后是一座青竹拥簇的红木小楼,门框题了“临烟阁”三个字,门口唯独挂了一盏白灯笼。
二楼的窗户开着,房里掌了灯,一位白衣美人正在窗户边儿,对着镜子梳着胸前一缕黑发。
众人走过拱桥,来到小楼前,匡青茂见到那美人,抬着头像条等着被抚摸的狗一样,柔柔腻腻地喊道:“玉烟,你匡哥哥来啦。”
那位叫玉烟的美人侧过脸,眼波流转而下,盈盈动人,她浅浅笑道:“公子稍等,奴家这就下来了。”
小楼下层大门一开,匡氏兄弟便带单青云进去,这里一楼就是一间花厅,栋梁四角挂着黄灯笼,也不太昏暗,也不太明亮。
屋里中心置一张大圆桌铺着罗兰紫的锦布,依着十来张高椅,左右墙壁挂着梅兰竹菊的水墨画,画下条桌上有古琴、萧、笙等乐器,大门对面墙壁上挂的玄女戏云图,图下高桌摆了一台红珊瑚,珊瑚左右是瑞脑金兽香炉,正飘着细细青烟。
玉烟从戏云图旁边楼梯口出来,莲步款款,走到跟前,歪着身子福礼道:“玉烟有礼了。”
身姿软得跟蛇一样,匡青茂早就看傻了眼。匡顺茂一把拉过玉烟的手,将她拉到单青云跟前,介绍道:“单兄弟,这可是百花楼当家花魁,姓寻名玉烟,这等倾国姿色,可还合你的眼?”
单青云喉咙里冷哼一声,说道:“匡兄好不礼貌,美人当前,多情似水,匡兄却拿人当个物件似的,拉过来张口就问什么姿色,败人兴致。”
匡顺茂“哈哈”尴尬笑了两声,说道:“单兄弟教训得是,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先给玉烟姑娘请罪。”说完便倒酒喝下。
寻玉烟微微点头,说道:“多谢公子抬爱。”
“玉烟,这位单公子,可是上届科举的探花郎,今日我们兄弟二人拉他来,便是请他为你题句,也让雍京城的公子哥儿们,多多知道你的好处。今夜若得佳句,你可得好好伺候单公子。”
匡顺茂说这句话时,挑了一下眼,寻玉烟看得明白,低首含羞,不敢看单青云似的,只对她柔柔说道:“得公子宠幸,玉烟三生铭记。”
小姑娘们把菜肴酒类摆上桌,大家都各自落座,寻玉烟亲自替大家一一斟酒,到单青云身边,便多了几分顾盼生姿,在她眼前撩起袖纱,露出白玉膀子,手腕高抬,细骨如峦,清酒似泉顺着壶嘴流至杯中。
匡青茂看到那白嫩手臂,身体早就酥了一半,直吞口水,单青云却无动于衷,像个木头菩萨一样任她秀她的芳姿仪态。
“玉烟今日初见单公子,先敬单公子一杯。”
“姑娘有礼。”单青云喝了那杯酒,入喉才发现这酒烧得很,是一种烈酒。
匡顺茂见状笑道:“单兄弟,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啊,玉烟姑娘是不好看?还是不温柔?怎么你见了美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匡兄,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你兄弟似的,见着美人就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无趣,真真无趣得很啊。”匡顺茂感慨道:“美人在侧竟然无动于衷,真是天下再没有比你更无趣的人咯。”
“匡兄带我来此,难道是看我无趣来的么,玉烟姑娘美艳动人,值得匡兄好好欣赏才是。”
匡顺茂又笑道:“我是怕单兄弟心里无情,便想不出那名动雍京的佳句来。”
“匡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替玉烟姑娘求句,小弟虽不才,无情也可一试。”
“好!我等就静候单兄弟佳句。”
单青云正在脑里筹措着句子,匡顺茂使劲对匡青茂使了个眼色,匡青茂满脸不情愿,还是将一空杯拿到自己跟前,放到桌下,又从腰间摸出一个纸方块,打开来将方块里的粉末抖进杯里,抖到一半停手,转了转眼,索性将那纸里的粉末全部倒了进去,又拿来酒壶用清酒将那粉末化开。
他拿着那杯酒起身站在单青云身后,等着匡顺茂的指令。
单青云灵光闪现,抬眼吟道:“有了,九天宫阙仙子妒,人间何处寻玉烟?”
“妙!妙啊。”匡顺茂拍掌恭维,说道:“好一个九天宫阙仙子妒,人间何处寻玉烟。这榜首那位将玉烟比作嫦娥,已是仙人之姿,单兄弟却叫这九天宫阙上的仙子,妒忌起玉烟来了。生生叫玉烟高出嫦娥一段,看来单兄弟不仅认识那位震齐公子,似乎跟他还有些过节啊。”
“匡兄想多了,自是玉烟姑娘的美色,引得小弟有此佳句,此句同玉烟姑娘,也是相得益彰。”
寻玉烟含羞浅笑,又替单青云斟了一杯酒,敬道:“公子佳句,玉烟感激,再敬公子一杯。”
单青云喝下烈酒,匡青茂、匡顺茂两兄弟又凑上前来,匡顺茂将单青云的酒杯递给匡青茂,说道:“快给单兄弟满上一杯。”随后又问单青云:“单兄弟,这酒也还合适?”
“虽有些烧口,酒香却浓烈,是好酒。”
匡顺茂转过身去,从匡青茂手中拿回酒杯,递给了单青云,又从桌上拿起了一杯酒,说道:“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同单兄弟,借着美人宴席,杯酒抿恩仇,从此以后大家都是好兄弟,也感谢单兄弟不计前嫌,来,干了这杯。”
单青云同他一碰杯,仰头豪饮下肚,匡氏兄弟盯着她喝完了那杯酒,嘴角笑意更浓。
“来来来,咱们尝尝这百花楼的招牌,牛三宝。”
匡顺茂将那道牛三宝夹了一块到单青云碗中,单青云尝了尝,这肉还挺有嚼劲,便问道:“这牛三宝,是指哪三宝?”
“自然是牛肚、牛肝和……刚刚你吃的,牛鞭了。”说着,桌上的人都哄笑不止,单青云马上从袖口抽出手帕,捂着嘴将那东西吐了出来,扔到一边。
匡青茂怪道:“诶,单兄弟,可别浪费这宝贝啊,说不定今夜以后,你就好上这口了呢。”
单青云冷眼起身,说道:“酒足饭饱,青云觉得这地方也不过如此,格格不入,甚觉无趣,各位爱玩的继续玩,青云就告辞了。”
她转身要走,匡顺茂一把将她拉住,劝道:“单兄弟,都怪哥哥我酒后失言,怎能用那等想法揣度兄弟。单兄弟这等妙人,自然是要与雅事作伴,怪我,怪我。这玉烟美人的绝活可是名动雍京,你好歹听过人家的拿手好戏,再走不迟啊。快,玉烟,摆琴。”
寻玉烟叫人在花厅左边摆好琴桌,搬出一副六弦古琴,她细长白指顺着琴弦从头轻轻抚到尾,这一番动作已有勾人之势。
食指轻挑起音,双手如蝶飞舞,古音潺潺而流,的确有沁人心脾的效果。
单青云听着琴音,渐渐入醉,不知不觉地脑袋里迷糊了起来,眼前景色似乎都迟了一步才显现。那琴声亦越飘越远,这腹部不知怎么地像点了一把火,烧得心难受。
呼吸的气渐渐粗了,那火从腹部烧到心,慢慢延展像烧遍了全身,此时她才有所反应,这感觉实在不像是醉酒。
匡顺茂看着单青云慢慢着了道,便问道:“单兄弟,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单青云咬了咬自己的舌头,醒了醒神,说道:“匡兄好没道理,竟然在酒里动手脚?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青云就此别过!”
她刚站起来,整个人却晃了一圈,扶着桌子才站稳。
琴声突然截断,匡顺茂挺起了胸膛,扔掉了酒杯,说道:“单兄弟,我这可是在帮你,想来你童子之身,未尝试过那巫山云雨的好滋味,今日美人当前,何不享受享受春宵一刻呢。”
单青云恨道:“你给我下了春药?”
“咱们今晚,就帮单兄弟宽衣解带,教教兄弟如何做男人怎么样?”
匡氏兄弟并那几个公子哈哈笑得欢快至极,眼看真要靠近单青云脱她衣服,她再咬了咬舌头,血腥气浮出,她一把将身边人推开,走到古琴那边拉住寻玉烟的手腕,拉着她就往楼上跑。
单青云跑上楼,返身将门栓上,只听得外面那些个流氓一个劲敲门,“单兄弟,这云雨之事你只怕都未曾听过,咱们兄弟几个,来指导指导你啊。”
“滚!”单青云背靠着门,誓死不能让那些人进来。
只是那火烧到顶,喉咙又渴,肚子里像被爪子往死里挠似的,单青云坚持不了多久就没了力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