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的弦音和雨声相互碰撞,大剧场今日的表演宣告结束,但大雨还没有停下的预兆,雷声也大了起来。
今天大剧场表演的是传统南音、高甲戏、梨园戏,宋越在后台继续采访的工作。
今天表演南音的老师没时间接受采访,宋越想等下次录制衍生节目时,专门去找老师约半个小时的时间。
宋越走到一位脸谱色彩丰富的老师身边,打了声招呼:“我身后的是高甲戏的演员老师们,高甲戏也是我们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现在请我们的江老师来替大家讲讲高甲戏的特点。”
突然,雷声又大了起来,天边闪过一道紫光。
江老师靠近话筒:“高甲戏的音乐唱腔是以南曲为主,是民间的调曲。我们全市的高甲戏戏班就有400多个,也是从草台艺术转入剧场艺术。能一步步走到现在,要感谢共和国成立,我们高甲戏才能得到振兴发展。”
宋越又问:“我看我们的老师们上完妆都像变了个人,经常这么表演的话,会不会伤到皮肤呢?”
江老师腼腆地笑了下,摆了摆手:“为艺术而艺术,我们能站到这,就不在乎这一点了。”
采访也要结束了,雨却越来越大。
宋越上一次在月熹市经历这么一场大雨,还是高考完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她和程靖嘉表白了。
而此时,西靖镇的雨势更是猛烈。
浴室里传来一声叫唤:“靖嘉,越越呢?”
“工作吧。”
苏婉育贴着她备注的【未来儿媳妇】送的面膜,走过来用手撞了下她这不出息儿子的胳膊。
“我看她刚才发了条朋友圈,说自己晚上还没有吃饭,要等八点才能吃。你也过去看看啊,雨下这么大,今天月熹市人不少,饭馆不知道能不能进呢!”
“……”
程靖嘉还是坐在沙发上看书,看上去没准备挪动。
“我跟你说,人家越越对我可好了,你就算不把她当女朋友,也得当好朋友啊!”
“何况,人家还是你高中同学。”
听到这,程靖嘉猛地转过头,心跳直线上升:“谁和你说的?”
“小泽啊,我去他纪念品店买了个冰棍。”
他倒吸一口冷气,眉心跳动。
苏婉育还在催:“你今晚要不去看小越,我自己去。不过我只有电动车,开去市区可能就滑倒死在路上了。唉……你不要老妈了就算了。”
突然,程靖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看似不耐烦地径直走向柜子,拿了把粉色的伞。
透明的玻璃窗外,能看见闪烁不断的雷电,他皱起眉来。
下一秒,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车上。
一个本来就怕打雷的人,还是在雷雨时分被他拒绝……
程靖嘉被内心那阵愧疚感驱使着,迸发出久违的勇气。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补偿,而没有别的意思。
剧场外两个身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婴孩,男孩挺拔高挑的身影一路从雨中奔向她。剧场外挂着的灯笼氛围温馨,像电视剧里大结局最美好的那一幕,有人拿起了手机拍照。
看到宋越能在雷雨下怡然自得地哄着小孩,程靖嘉愣住了。
他停下脚步,怅然若失。
许久,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哑地试探:“你……不怕打雷了吗?”
宋越也懵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回答:“所以,你是因为怕我打雷才来找我的吗?”
宋越从小怕打雷,但这些年工作吃苦早就磨完了她所有不得不为生活低头的弱点。
“……”程靖嘉怔在原地,有些尴尬。
他默默别过头:“不是。”
宋越把孩子还给表演老师。程靖嘉见她手空了,火速把打包好的盒饭递给宋越。
他一副冰块脸,看上去很勉强:“我妈让我来的,我也是迫于无奈。”
她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好了不少,冲他吐了吐舌头:“好吧,那你记得提醒阿姨,不是儿媳妇也能吃她的爱心便当。”
程靖嘉又被将了一军。
雨停了。
程靖嘉刚转过身走了两步,宋越怕他再次逃走。
她心一紧,踩着楼梯追着他的脚步,拉住他的衣角:“程先生,好人做到底,顺路送我回家可以吗?”
灯影映照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的,就好像是做梦一样。但这次不是梦,是真的,他们真的重逢了。
程靖嘉把宋越送到了她老家祖宅,这里看上去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门边都有了蛛丝网。
他皱眉:“你就住这里?”
“是啊,”宋越推开门,把行李箱提了进来,“本来想明天再搬家,既然你都送我回来了,我就顺便把东西搬进来。”
自从外公去世后,她就没来过这里了。
虽然她父母在西靖镇也都有房子,但那个家,早就不属于她了。
程靖嘉伸手扫开蜘蛛网,又从兜里掏了只口罩出来,递给了她:“戴上吧,我帮你打扫完再回家,不然你晚上是不用睡了。”
宋越拿起抹布,小心试探道:“我可以去你们的民宿住,当首席体验官。”
她在微信上问了苏阿姨,她说民宿的主人是程靖嘉的好朋友,这几年也一直帮忙照顾他,也许能从他那里打探到程靖嘉更多的情况。
但程靖嘉只是提着桶,背也不回地走向洗手间:“暂未开业,你不用想了。”
“……”
这句话好像别有它意,说他的故事不准备对外开放,让她别想打听到什么。
宋越把房间打扫好,下楼后发现程靖嘉也修好卫生间的水源了,还打电话帮她弄好了无线网络。
本来还以为他没生活气了,这会才发现,他已经彻底融入了最纯粹的生活。
她从包里翻到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辛苦你了。”
他看着她,不知道想什么,许久才接过她的矿泉水:“那我先走了。”
宋越习惯了他的冷淡,今天已经算进步了,有了点“人性”。
但没想到,更大的进步会猛地砸向她。
程靖嘉走到门口,突然定住脚步,回过头来:“我明天过来帮你装滤水器。你一个人在这,有什么事情可以发个消息给我,能帮的我会帮。”
没等宋越反应过来说句“谢谢”,他已经走出去了。
洗漱完,宋越躺在床上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手机上久违地传来一条来自程靖嘉的微信——
【明天晚上六点,来我家吃饭吧。】
宋越回了个“好”字,但其实她想问的是:他是不是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