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布局简单,各种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沙发朝阳,流线合理。
西靖镇本也该是她的家,她却第一次在程靖嘉家感受到家庭温馨的滋味。
“越越啊,喜欢吃什么和阿姨说,晚上也可以来家里吃饭。别客气,阿姨没女儿,就把你当成自己女儿。”
她有些不好意思:“谢谢阿姨。”
虽然宋越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苏阿姨的热情冲昏了头脑。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看她喜上眉梢,宋越也不想折了她的欢喜,于是便有问必答。
“姑娘,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阿姨,我今年27岁,本科是北二大学毕业的。”
“那你父母呢?放心你一个人来这么远上班吗?”
“阿姨,我户口也在月熹市。而且我是外公带大的,上高中也是勤工俭学赚的学费,不怎么和父母联系,因为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那你工作稳定吗?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可不容易。”
“我现在是北台的记者,虽然暂时没买房,但我们有宿舍,而且公积金一个月有6000。我在北市有一辆车,也不会太困难。”
苏婉育两眼放光,握着她的手:“小越,你真是太优秀了,阿姨好喜欢你。”
不远处正在喝水的程靖嘉突然猛地咳嗽了起来,宋越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两人对视两秒,他咳得更厉害了,背过身缓解。
也不能怪程靖嘉反应强烈,宋越过几分钟才知道,他老妈给他相了百来个姑娘,不是有编制的,就是性格好的。可惜,因为程靖嘉的拒绝,都没成。
嘶,真惨!
宋越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突然觉得自己父母离异,没有人管她,还挺好……
苏阿姨让她要多来他们家走动,传授程靖嘉考编的经验。
她怕程靖嘉没工作会找不到老婆,在家坐吃山空,想让他备考乡镇公务员,将来好对一家子负责。
宋越也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自然能理解。
月熹市遵循传统,孝道便是其中一项,尤其是传宗接代。
近年全国大范围生育率下降,而他们这,不降反升……大概都和他一样,深受传统道德束缚。到了年纪反抗不了,大部分人索性便接受了。
不过,似乎对于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的程靖嘉来讲,他在故乡是个“异类”。
在程靖嘉听到苏婉育说起对孙子的喜欢,说女孩子还是得有一个家庭时,他皱眉上去打断了她的话。
他轻轻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道:“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别教育宋越了,让她安排自己的人生就行了。”
苏婉育欲言又止,站起身来,瞪了儿子一眼,怪他怎么不懂事似的。
程靖嘉像是习惯了,懒得说太多,看向宋越,示意她起身跟自己走。
两个人走到门口,他定住脚步,向她解释:“我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宋越落落大方,不把这件事放心上:“别忘了,我也是从这里出生的。何况长辈说的话未必是对的,我们能用行动证明自己。”
她一贯欣赏程靖嘉的特立独行,身上似乎总有一股不屈的桀骜,本以为那个少年的他被全然磨灭了,但现在……宋越又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缕旧影。
她如释重负,真好,有希望了。
程靖嘉怔了下,才道:“你比以前积极了很多。”
“我也希望你能积极起来。”
“我尽力。”
程靖嘉就把她送到了门口,依然是礼貌疏远的态度,说完再见就想回头躲避她。
宋越只好主动叫住了他:“我这次是带着工作回到西靖镇的。”
他突然定住身子,一个背影光秃秃地杵在那,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一步:“我需要多挖掘出这里的文化特色,不然我可能会被开除的。所以……你愿意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忙吗?”
哪怕是帮她拍几张酸梅摊的汤水、爬藤上的绿葡萄、茶园里的满山绿……都算是帮忙了。
她想给程靖嘉一个空间,一个走出去的机会。
他好像沉闷了太久,才会失去春日里的生机。
可过了许久,宋越等来的是他一句淡淡的“现在的你应该不需要我的帮助了”,便直直往前走。
宋越懵了。
程靖嘉怎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丝毫也不怕手里没钱过日子,更不怕被流言蜚语攻击?
像是,真准备彻底放任自己了。
宋越无奈地吐了口长气,她准备下次再来,一定要点燃程靖嘉那束生活的光。
这时,程靖嘉的手机响了起来,声音刺耳——
“支付宝到账,50万元。”
宋越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程靖嘉整个人木在那,手紧紧地握着机身,倒吸一口气,嘴里吐出五个字:“路泽你疯了。”
他面色有三分尴尬,把手机藏进裤袋,马虎地解释:“借了我朋友五万块,他可能看走眼,多打了几个零。”
“……”听完这句话,换成宋越整个人木在那了。
这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完了,程靖嘉,他不会误入歧途了吧……
周一,宋越刚录完节目,谢明郁的电话便准点打了过来。
“姐,你说的衍生节目不会花我很多时间吧?我就帮你干一点吧,看你一个人去那啃硬骨头也挺惨的。”
“姐,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宋越努力定了定神:“小谢,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没休息好。那我等会把素材发你,你和小石配合一下,辛苦你们了,回台里请你们吃饭。”
谢明郁倒是觉得新奇,他还没见过宋姐“没休息好”的状态,一直都是台里的年轻女强人。看来,这次月熹市的任务真是不好干啊!
“姐,你的视频要侧重什么方面?你的美貌还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情怀?”
“我不出镜,后面两个是重点。”
“行。”
她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时间紧任务重。平时有另一位同事苏晓葳配合,上班时间就能跑完不少的地方,再根据互联网与上级反映,决定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哪。
台里还派了几个同事到不同的地方工作,唯独她们所在的月熹市,也就今年有一点点热度,别的地区都是自带人人皆知的特色。
宋越想,没有记忆点就创造记忆点。
月熹市也有出众点:戏曲、陶瓷、茶园、语言、古镇城乡……
月熹市靠海,自然植被的高覆盖率,是个几乎不下雪的地方。而且每隔一公里,方言与方言间的味道就不同了。
今天的这期节目,主题就是月熹市的语言。
宋越架好了相机,桌上摆满道具。
录制衍生节目的想法是在坐飞机来这里之前就想好了的,没有条件就要创造条件,路是人走出来的。
她重整旗鼓,先把程靖嘉的事往后移一移,开始专注录制衍生节目。
“根据互联网的投票,我所在的月熹市是方言最难、最杂的地方。譬如从月熹市的紫杉镇到西靖镇,同一种语言,两镇的人听上去都颇为费力。有没有朋友想要讲述一下,关于你们的地区的语言是什么样子的呢?”
……
半个小时后,宋越整理好这两天的素材交给了小谢和小石。
她发衍生节目的平台在B站,可惜由于平时没有营业,粉丝数寥寥无几。
幸好搭把手的是小谢这个鬼机灵,拿她工作中的出圈美照做了封面,又重起了一个有话题的名字,顺便还为这期节目掏了点金币引流,她视频的点击率蹭蹭上涨。
宋越的视频才发了一个晚上,周三起床打开B站,她差点被吓死。
记者宋越粉丝:1000。
首期视频点击率:3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