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寂了十秒左右,宋越才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她笑着把眼镜递给他,程靖嘉接过,想和她说一句“对不起”,但这样更默认他是因为不喜欢她才躲着她的。
他左右为难,迫切又隐忍的目光就快幻化出一只手来将她拉住,告诉她,他只是生病了,不想拖她下水。
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程靖嘉,你记得戴上它。”
“戴上它以后,就把在北市所有不好的回忆,忘得干干净净,在这里重新开始。”
到了家门口,宋越下车,站在空旷的院子前,看着他的车灯消失在转角。
她喃喃自语:“外公,你说我长大后最大的缺点也许是固执,我当时不懂什么是固执。但现在,我好像固执地喜欢了一个人两次。”
她看着那盏明亮的路灯。
但如果这个人是程靖嘉,固执,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因为,他会让她成为更好的人。
程靖嘉把车停到了民宿的停车场,拿着那副眼镜,伫立在月色下。
他缓缓将它戴上,指尖犹豫地触碰镜框的边缘,有些粗糙,并没有路泽家里摆着的那些奢侈品精细。
但是……
有些东西,就算只值十块钱,也可以成为独特的无价之宝。
他抬头望着那一弯明月——
他嘴角有上扬的弧度,复苏的野火在心尖流淌:“还是西靖镇的月亮好看。”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了一圈,宋越在西靖镇已经待了快两周。
夏天将要完全来临的预兆更加猛烈,四月天又闷又热,宋越一边爬山,即使是在五点钟,背心都会湿透。
“其实今天天这么热,爬山更辛苦了,宋越你可以不用过来的,今天临时换个人上也没什么问题的。”
摄像大哥穿得清凉些,体力也比宋越好,他看着她的执着,有时候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倔呢?
宋越擦了擦汗,坚定道:“晓葳生病请假了,我更要过来了。”
她和程靖嘉还约了晚上要制定计划表的事情,把录什么衍生节目都写好,因为最近的节目大家都是冲着看她来的,弹幕全是些有的没的,都没有人关注月熹市。
她和程靖嘉讨论过,也许是衍生节目的场景和平时直播的场景冲突了,大家就没什么新鲜感了,这不是她的工作目的。
她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好,反而让大家注意的是她的脸和声音,等等一切外在的条件,这会让宋越惶恐。
纪念品店内,路泽和程靖嘉在看今天的直播。
宋越爬上最后一层石阶,整张脸红扑扑的,示意大家看向身后的风景。
“这是仙鹤山,山上面云雾缭乱,下雨天的时候,从山下看就像山水图一样。”
“我们现在坐缆车下来了,这山下还是有居民居住的。他们的房子大多是红砖块砌的,已经有点老旧了。”
程靖嘉默默盯着电视看,路泽已经无聊地拿起手机刷视频了。
看着宋越背对着夕阳,暮色渐沉,程靖嘉昨天刚点燃的火花,变得微小渺茫。
宋越说:“枯藤老树,小乔人家。”
程靖嘉却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但宋越下一秒,却又拨开他冗长的思绪,给他带来了阳光。
“蜿蜒的山脚下有成群结队的鸭子和牛羊,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感觉。我有一种,在月熹市随时能看到希望的感觉。”
即使是在夕阳下,她也能窥见永夜里的光明。
她太好了,好到,程靖嘉不能太过靠近,把不属于她的灰暗带给她。
他目光黯淡,但几秒后,又被一惊一乍的路泽嚷出了烦躁的火星子。
他单手托脸:“天啊,柏妮丝终于出院了,不知道她接下来会不会来国内玩呢?”
程靖嘉瞥了他一眼:“看来你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博主。”
他以前只知道天天抱着手机看旅游博主,然后就跑去国外旅个游陶冶情操,让他蜗居在西靖镇这么久,估计快待腻了吧?
程靖嘉心生一计。
他装作一副觉得他不中用了的样子,斜眼道:“你要是想去旅游看柏妮丝就去吧,反正你能在这待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我不指望你了。”
上一秒还在叹气的路泽,下一秒就瞪直了眼,激情愤慨了起来。
“你别看不起我,我跟我爸说我会做出成绩证明自己的。”
程靖嘉:“哦。”
路泽:“你别瞧不起人!”
他还真不走了,除非他在西靖镇这次的投资能收回五十……五倍!
直播结束的半个小时后,路泽和程靖嘉在吃沙县小吃,路泽却接到了苏晓葳打过来的电话。
他好奇地接起来:“啥事呢?”
“程靖嘉在吗?我有要紧的事情跟他讲。”
路泽把手机免提打开,递到程靖嘉面前。
“你说吧,他在我旁边。”
他继续吃他的拌面。
苏晓葳万分火急地道:“宋越下山的时候滑倒了,摔昏迷了。我现在请病假,没办法去照顾她,你能不能去月熹市中心医院找她?”
电话挂断,程靖嘉一只手掏进口袋拿钥匙,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火速扫完餐盘里的面。
路泽吃惊:“你不去吗?”
他擦了擦嘴,站起身:“节约粮食。”
“……”
三秒后,程靖嘉已经消失在店里。
路泽盯着盘子里的面,他自从和程靖嘉工作后,很多的坏习惯都一点点被他纠正了,他就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不仅对自己严格,对周围的人也很好,会把好的能量带给别人。
可是……
他叹了口气,盘中的面,食之无味。
“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过得这么难啊?”
平时要开一个小时才能到的医院,程靖嘉在不违反交通规则的前提下,只用了四十五分钟就到了。
上楼后,他穿过廊道,到处寻觅宋越的身影。
一分钟后,程靖嘉在三楼的大厅里看到了宋越。他松了口气,缓缓朝她走去。
宋越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手扶着脑袋,看上去好像还不太舒服,额角的位置贴着白色的无菌敷贴。
“宋越!”
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宋越马上转过头看他。
医院的灯很亮,却总是夹裹着一种悲凉的伤感,象征着孤独,也象征着告别。
而此刻,他朝她走来,每一步都象征着——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