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越,你之前问我的事情,我现在答应你还作数吗?”
“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在西靖镇的工作,我愿意全力配合。”
嗯?
本来以为他会继续保持现状,没想到这招意外的“以退为进”还真有用。
她咧嘴笑,欢喜不到三秒,程靖嘉便像个怕被女流氓夺走清白的书生似的,义正言辞地和她谈起条件——
“但,”他回避她炽热的眼神,顿了顿道,“要保持距离。”
这是现在,他唯一能给她的“我愿意”。
宋越抵达星岩湖是在和程靖嘉结束对话的第三个小时,因为凌晨这个时间段在湖边拍摄的效果是最好的。
她是在车上被苏晓葳晃醒的,车窗外,漫天无边的星光让人心旷神怡。
星岩湖,月熹市露营胜地,占地面积极大。
平时除了过来露营的人之外,旁边的学校还有来社会实践的学生偷溜过来。在宋越的高中时代,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早恋圣地”。
苏晓葳顶着一对黑眼圈,蔫蔫地说:“别睡了,下午再补觉吧。”
她揉了揉眼睛,扛着一身疲惫下了车。
摄像老师拿着一束红玫瑰走了过来,横挡在宋越面前,小声道:“宋越,这是周公子让我送给你的。”
什么鬼?
花被塞到宋越怀里,她也看到了上面的卡片。
周锦嘉:“听说你要来看星星,我会在电视机前看着你。以后,这片湖都会被你承包。”
宋越面目扭曲,只想把手里的花甩掉。
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苏晓葳凑过来,咂舌道:“哎呦,我差点忘了,你人是逃来月熹市了,周锦嘉的心也跟着过来了呢。”
闻言,宋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早就拒绝他了,他怎么还能自我感动下去……
“我还在想,为什么你之前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愣住了,原来是‘菀菀类卿’啊。”
宋越回神,把花丢到车里,嫌弃地拍了拍手:“你胡说什么?”
“在民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原来名字才是你心动的开关啊。”
苏晓葳一副了然的模样,打趣她道:“我们的越越的心动嘉宾其实是叫,程、靖、嘉。”
“苏、晓、葳!”
宋越整个人清醒了,她涨红着脸把她拉过来,边走一边警告她不准在台里胡说。
周围稀疏的游客听到了宋越标准的普通话,近距离感受到清甜的嗓音——
“这里的星空是碧蓝色的,能清晰地看见,有银辉的光影闪烁,还有流星滑过。”
“由于月熹市依山傍水,自然条件优越,在山顶上,星星都是成群的呢。”
距离很近,游客看到了宋越身穿白色的宽松上衣,搭配松松垮垮的白色云朵裤,像个邻家少女。
几分钟后,宋越拿着话筒朝一个中年男人走来,笑着问道:“打扰您了,我是北台的记者,想问一下您是当地的居民吗?”
男人的鼻音有些重,腼腆地点点头:“是的。”
宋越问道:“那您是因为什么,才过来咱们月熹市的星岩湖游玩呢?”
男人拘束地答道:“我每天都会去旁边的高中晨跑,但是今天醒得早,所以就想过来看看。旁边的几家古早店铺开得很早,五点多就挤满人了,我早起点也能去占位置。”
宋越的工作仍在继续,与此同时,程靖嘉也在自己的噩梦中醒过来了。
他拿起床边桌面上的保温杯,又抽了张纸巾擦掉额头淋漓的汗。
“又是这个梦……”他声音低沉嘶哑,有些疲惫。
从大一那年,他的噩梦就不再是只能考650分,从理想的大学落榜。
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对他说的话,他一直都记忆深刻。
他颤巍巍地拉着他的手,眼里都是骄傲和未完的期许:“儿子,以后你要考个好大学,要当状元。你要照顾好你妈,只有你有出息,别人才会对你父母高看一眼。”
他垂着头在那,看着校服口袋发呆。
他是独生子,这是他生来的责任和义务,从他幼儿园起,他就学会把父母的期待背着往前走了。
“我要走了,以后你妈就交给你了。”
“爸爸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你要早点成家,爸爸会在天上祝福你的。”
他亲眼看着他爸爸撒手人寰。
爸爸离世前,给老师和叔伯们打了电话问候,希望大家能照顾他,尤其是要关照他的学业和将来的女朋友。
他走了,又好像没走。
那沉重的负担,还是从医院的走廊扩散到了他学校的长廊上——
老师拿着成绩单,失望地看着他:“靖嘉,你这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怎么才650分?我从来没见过你考这么低,你起码最低都应该是680啊!”
他习惯性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低着头向老师道歉:“老师,对不起……”
那无从躲避的压力,还是蔓延在每一年过年期间嘈杂的问候声里——
“小嘉啊,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要替你把爸扛起所有责任呢了,知道吗?”
他回了句“知道”,就静静地背过身把房门锁上,和热闹隔绝。
他吃穿不愁、成绩优良,是所有人的骄傲。
只不过,他在十六岁就丢失了自己。
程靖嘉随手打开了手机,路泽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其中的三张照片,都是宋越接了一个男人的花,还是红玫瑰。
他手一僵,调整端正的坐姿,指尖拖拉图片,不断放大每一个细节。
路泽:“周锦嘉,良雅食品的公子哥,没我一半有钱,别怕他。不过他追宋越挺久了,现在还给她送花呢。”
路泽:“听说宋越今天晚上会离开星岩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程靖嘉回了一串省略号。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躺在床上,了无睡意。
他这样一次次推开宋越,并不是讨厌她,而是为了规避最坏的结果,他不希望她为了他这样的人,将来难受。
大二那年,母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安排了相亲。
他去邮局把母亲要寄的信寄完,刚准备要走,就被母亲一通电话拦住。
“她是你二叔同事的女儿,和你同龄,家里都是公务员。你们可以先认识一下,培养培养感情。”
暑期的天很燥热,陌生的女孩穿着一件粉色的背心裙,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得开朗。
她伸手就要搭他的肩膀套近乎,而在搭上他肩膀的那一刻,他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难受。
他找了个借口,礼貌地先行离开,但那种难受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程靖嘉的心突突地跳,冷汗直冒,抓心挠腮,很痛苦。
他到医院做完检查,心理科的医生递了张报告过来。
“你有中度的肢体接触障碍,需要进行干预和治疗。”
他走出科室的门,迎面碰到了一个护士,拦着他道:“小同学,终于找到了你,你可能需要再和我走一趟。”
他还是喘不上气,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大脑到脚趾,无限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