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有慢性病(如高血压、糖尿病、肥胖病等)的人群,对某些流行性疾病的抵抗力更低,治愈所需的时间更长。因为这些慢性病的特征是基础性炎症,基础性炎症加上病原体引起的新炎症,就形成了炎症叠加的情况,使得病情更加难以控制。
慢性病是生活方式病,主要是不良的饮食习惯带来的。当代社会的不良饮食习惯有两大特点:高饱和脂肪、高盐。盐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钠,本节我们从盐的摄入与炎症之间的关系讲起。
首先让我们认识两种白细胞:单核细胞和T淋巴细胞。
当身体第一次接触某种病原体时,我们的免疫细胞只能通过非针对性的手段试图清除入侵者。
单核细胞的作用,就是在这种非特异性免疫的过程中,通过吞噬和分泌自由基等毒素杀死病原体;或者,通过分泌促炎因子,召唤更多的免疫细胞参与清除活动。
在这个过程中,单核细胞还把吞噬的病原体所含的抗原样本,在加工后展示给淋巴细胞。后者需要根据这个样本,开发出针对性的识别消灭系统,这时免疫反应进入第二阶段,即特异性免疫阶段。
T淋巴细胞是特异性免疫的核心成员。T细胞分为杀伤性T细胞和辅助性T细胞。辅助性T细胞参与目标识别,辅助其他免疫细胞执行功能。辅助性T细胞分成Th1、Th2、Th17和Treg(调节性T细胞)。其中Th17和Treg相互拮抗:Th17促进炎症;Treg抑制炎症。
在一项研究中,健康受试者被分成3组,分别被要求在几周内保持每天6克(含2.4克钠)、9克、12克盐的摄入。结果显示,持续每天摄入12克盐的受试者,比起每天摄入6克和9克的,血液中分泌促炎因子的单核细胞数量显著升高。而且这些细胞在免疫原(好比假想敌)的刺激下,分泌更多的炎症因子IL-6和IL-17,并减少分泌抑制炎症的因子IL 10。这说明高盐饮食可以诱发炎症反应。
皮肤组织在受伤时,会出现炎症反应。当皮下组织的钠浓度升高时,炎症的过程会拉长,伤口愈合速度减慢。
更有研究发现,高盐饮食导致肺泡中的单核细胞分泌更多的促炎因子,加重内毒素诱导的肺部炎症。也就是说,高盐饮食引起的炎症可以在肺部和其他原因导致的炎症相叠加。
内毒素是肠漏状态下从肠道进入血液的细菌毒素,可以诱发系统性炎症,是基础性炎症的主要来源之一。
在肠道中,高钠饮食还会减少乳酸杆菌。这种益生菌的代谢物,可以抑制肠壁T淋巴细胞向促炎的Th17分化。因此,当高钠饮食导致乳酸菌减少时,炎症加强,使得肠漏的后果更加严重。
此外高钠饮食通过抑制乳酸杆菌促进Th17,可能是某些自身免疫性疾病的诱因之一。
除了抑制肠道的益生菌,高钠摄入还会诱导寄生在胃里面的幽门螺杆菌向促进癌症的方向分化。在高盐的条件下,幽门螺杆菌生长速度大幅下降;同时,这些细菌开始拉长,并形成长链,某些毒性因子的表达出现失控。
临床数据表明,尿液排钠多的人(表示钠的摄入多)患萎缩性胃炎的风险升高近两倍!萎缩性胃炎是胃癌的重要风险因素。荟萃分析发现,食盐的过量摄入和胃癌风险之间有很强的相关性。
血液中较高的钠离子浓度会破坏血管内皮细胞的功能。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这层位于血管壁表面的细胞,对于调节血管弹性起着关键作用。
介入研究发现,4周低钠饮食即可逆转因高钠引起的内皮细胞功能的异常。
对于内皮细胞功能的调节,钠离子和钾离子作用相反。提高膳食中钾离子摄入,会增加内皮细胞的柔韧性,促进一氧化氮的分泌,放松血管;相反,增加钠离子摄入,会抑制内皮细胞的功能。随机对照研究发现,高钾饮食会抵消高钠导致的内皮细胞功能下降。
膳食中钠离子的摄入增加高血压的风险。比尔·盖茨基金会发起的一项研究,对66个国家107项随机介入研究的数据做了详细的分析,发现全球每年有165万心血管疾病死亡病例与钠摄入过高相关。而在我国,因膳食中高钠的因素导致的心血管疾病死亡率,在全世界排名靠前。因此,控制盐的摄入,对于我国的国民健康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可是,2014年美国医学会关于钠摄入的一项意见报告,却不再认同我们长期以来对盐的认知。美国医学会认为,“低钠(1.5~2.3克/天)饮食是健康的”科学性没有充分的证据。
美国医学会的观点,参考了几项队列研究的数据。这些研究涉及49个国家的6万高血压人群和6万没有高血压的人群。结果发现,尿液的钠排出量与心血管事件呈J形曲线。也就是说,当钠的摄入量较低或较高都会增加心血管事件的风险。
于是,一些自媒体文章纷纷出炉,为盐平反。但是这些研究有着致命的实验设计缺陷。
首先,清晨尿液钠排量被用来估算24小时钠排量,再进一步估算钠的摄入量,这种做法早已被之前的研究证明是不可靠的,甚至是误导性的。如果使用24小时钠排量,钠排量与心血管事件有可靠的直线相关性;在低钠排量范围并不增加风险(不存在J形曲线)。
另一个实验设计问题在于对受试人群的选择。这篇研究的数据来自高危人群或已经确诊的人群。这使得我们无法区分,到底是低钠摄入导致心血管事件,还是心血管疾病和相关治疗导致尿钠降低。我们知道,高血压病人服用利尿剂的比例很高。长期服用这类药,经常导致低钠血症,并增加心脏病死亡的风险。因此,低钠排量可能是长期服用利尿剂的表现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被参考的研究中,有一项是我们详细分析过的PURE研究。这项研究同样存在严重的方法学问题。
实际上,美国医学会以外的其他权威机构,包括世界卫生组织、我国疾控中心、美国心脏协会和美国疾病控制中心,都没有改变限盐减钠的立场。
综合各方面的数据,现有的证据是支持限盐减钠的。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推荐,我们每天钠的总摄入量应该控制在2.3克以内,相当于5~6克食盐(氯化钠)。
人体有很强的自我调节能力。某一餐盐多吃一点,少吃一点,我们身体完全可以自动平衡。但是如果我们长期大量摄入盐分,就会对身体造成持续的负担而影响健康。
当我们以生的蔬菜和水果为食的时候,我们吃盐的需求会降低,也不需要喝水,因为天然的食物本身是电解质平衡的。人回归天然的生活方式,更容易达到体内的平衡。
有些朋友认为盐放少了菜没有味道。其实,现代人重口味、吃盐多,与动物性饮食密切相关,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就压不住肉、蛋、奶的腥味。长期吃高盐的食物,使我们对咸味的感知越来越迟钝。当我们不吃动物性食物时,对盐的需求会自然降低,我们的味觉也变得越来越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