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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中士的第三封信

恩科科拉尼,1895年1月12日

尊敬的若泽·德·阿尔梅达参事:

我在此向您报告昨天上午我和副官马里亚诺·弗拉加塔到达恩科科拉尼的情况。首先我要向您表示抱歉,报告里的内容不是您最想听的好消息。和设想的不一样,杂货店老板弗兰塞利诺·萨尔迪尼亚并没有在目的地等我们。迎接我们的是我上封信里提到的姑娘。她前来欢迎我们,举止得体,葡语也说得好。她叫伊玛尼,是我完成此次任务的天赐助力。

我必须说,这里的村民和他们的通加和聪加邻居有着天壤之别,村庄的规模和整饬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问她是否为村子的规模和整洁感到骄傲。她的回答有些耐人寻味:除了她之外,村子里所有人都为此而感到骄傲。对她来说,村子的扩张只有一个原因:恐惧。恩科科拉尼的扩张速度和居民的缩减速度一样。伊玛尼是这么说的,语言准确讲究。她还说,她的族人聚居在一起,幻想通过群居得到更多保护。但是统治我们的正是恐惧,她指着街道两旁枝繁叶茂的橙子树说。橙子树是乔皮人的神树。这些黑人相信,橙子树可以帮助抵御巫术,这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谁知道我会不会在院子里种上一棵橙子树?即使不为庇佑,也能结果和遮阴。

和村子里其他建筑不同,我要安营扎寨的军营简直是彻底衰败的象征。只有那些总用愿望代替现实的人,才会扭曲地称这样破旧的房子为“军营”。它只是一个军火库和卖破铜烂铁的杂货店的合体,让人难以接受,还不如拆了这所破房子来得方便。

您知道破房子的历史:葡萄牙人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建地基砌墙。当时的目的确实是想建军营。但是没来得及建到屋顶、窗户和门。营房只停留在一个想法上,然后就衰败了,遭到遗忘和抛弃。多年以后,一位叫作弗兰塞利诺·萨尔迪尼亚的大胆商人完成了工程,在那儿开起了店。这座房子现在就是一个混种,一半是工事,一半是杂货铺。

现在我就坐在命途多舛的店铺里写信,毛茸茸的蜘蛛在我手上和纸上爬行。恶心的蜘蛛和其他叫不出名的虫子都是冲着灯火来的。熄灭烛火,就只有黑暗,不幸提前的黑暗。您知道的,这一带的夜晚来得有多早。

昨天夜里,我用镇纸压扁了一只讨厌的蜘蛛。浓稠恶臭的汁液溅满整个桌面,弄脏了桌子上的书信。我的脸上、手上和胳膊上都沾上了绿色的毒液。我害怕皮肤会吸收毒液,流遍我的血管。伊玛尼和我说我不应该杀死蜘蛛。她对蜘蛛的作用有一套奇怪的理论。她说蜘蛛网可以缝合世界的创口,也可以愈合我体内未知的伤口。说到底,这些不过是愚昧之人的幻想。

令我担心的不只是军营的破旧。参事先生,我得承认,看到如此广袤的地界却鲜有欧洲人和欧洲人的防御工事,让我十分惊讶。我很天真,我心中的莫桑比克殖民地并不是这样。我以为我们真的在管理我们的领土。原来几个世纪以来,我们的存在仅仅限于提供水源的河口。可悲的现实是:在这片广阔的腹地上有的只是黑人和印度商人。我们少之又少的存在痕迹得归功于杂货店老板这种人。

送这封信的人叫穆瓦纳图,是伊玛尼的弟弟。小伙子有点愚钝,但老实说,我宁可要这样的人,也好过自作聪明、不足以信的人。他之前为萨尔迪尼亚跑过腿,我便委托给这个傻小伙士兵助手的活儿。比如说,我给了他一杆破旧的步枪,他满怀骄傲地接受了驻守营地的任务。

我还没有清点杂货店老板保管的军用物资,我觉得数目不大。但是这任务需要时间和精力,因为眼下货物和军需品都混在一起。等我清点好所有库存,我会寄来一张现有物资的详细清单。

我得实话实说,恩科科拉尼对莫西尼奥·德·阿尔布开克的到来怀着极大的期望。不是说有谁认识他,实际上,黑人甚至不会念我们这位骑兵统帅的名字。然而正是出于过分的恐惧,他们创造了一个弥赛亚救世主。诚然,我们获得最近的几场军事胜利后,很多很多归顺南部的人背弃了贡古尼亚内,转而投靠我们。但如果真的是我们近来的胜局给当地人带来希望,那么他们变换效忠对象可能带来死亡。若我们不加强统治,他们的首领就会动摇,因为害怕受到严惩,而重新臣服于伟大的加扎国王。

这是当地人对莫西尼奥和他的骑兵的到来寄予厚望的原因之一。事实上,他们拥护莫西尼奥还有其他原因:第一,恩科科拉尼的村民早就已经厌倦了谈判。他们对我们的态度感到困惑,我们没有对共同的敌人发动战争,反而坚持和言而无信的人谈判。

他们指望想象中的救世主还有一个原因,但和莫尼西奥无关。您一定会很惊讶,因为这和马有关。黑人说,马不是尘世的动物。他们是从马蹄蹬地的姿势看出来的:马儿的步伐就像长腿鸟儿一样紧张不安。斑马和角马的步态就不是这样,这是两种黑人认识的最像马的动物。因为这些动物的蹄子和荒野亲密接触。马的脚步不一样,它们甚至几乎不碰触地面。它们在腹地奔驰,仿佛浮云划过天空。因此,人们相信:马来自天地相接的遥远之地。黑人肯定是看到过以前教父传发的明信片,上面画着圣乔治和其他圣徒骑着马从天而降。

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但这就是黑人的看法,是他们对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物的认知。如果马对我们来说是战争武器,对于黑人,马会招致严重而致命的冲突。伊尼扬巴内发生了一场巫术、土药和诅咒的战争。没有一个巫师不祈祷着我们骑兵的到来。当我在恩科科拉尼说起有些马死于惊吓和发烧时,比如艾雷斯·德·奥内拉斯的马,立马有人把疾病归咎于恩古尼的魂灵。本来应是郁郁葱葱的草场,突然变得枯败荒芜,也同样被他们归咎于巫术。这样突如其来而无法解释的变化,只能出自恶魔巫师的手笔。

参事先生,请不要相信和您无亲无故的人无缘无故的善意。因此,我支持您,希望您不要纠结于军人未来的谋划。请继续推进您与黑人艰难的谈判。

有人说,谈判的策略暴露了我们的恐惧和准备不足。这些诽谤者不了解加扎国的军事实力。成千上万无畏的战士,已经整装待发,进行一场腹地战争。我只看到与穆顿卡齐 的军队公开对抗是一步败局已定的险棋。

我们认为,黑人之所以傲慢,是因为他们自以为人多势众,军事力量强大。事实上,这种傲慢并不起源于贡古尼亚内。早在五十年前,祖鲁国王丁加内就视我们为他的下属。他自认为有权任免欧洲人,以为我们管辖的土地只归他所有。在他扭曲的认知中,整个莫桑比克南部都是祖鲁殖民地,只是暂时由白人代管。

因此,1833年,丁加内决定撤掉洛伦索·马贵斯总督迪奥尼西奥·安东尼奥·里贝罗,任命在周边地区经商的著名商人安塞尔莫·纳西门托接替。这位祖鲁国王用白人取代了白人。丁加内解释说“葡萄牙人能更好地管理自己人”。但是,这件事最终搁置了。1833年年底,祖鲁国王决定保留里贝罗的职位,尽管总督没有向他缴税。

然而,在一次抓捕奴隶的暴乱中,葡萄牙人误抓误杀了祖鲁人,此举造成了双方的决裂。由于迪奥尼西奥·里贝罗拒绝被不曾任命他的人解职,于是,丁加内国王入侵洛伦索·马贵斯,迫使总督逃亡至谢菲纳岛。

里贝罗试图藏在一艘小船里逃跑,却被当场抓获并杀害。他被当众绞死。葡萄牙当局是如何回应这一暴行的?他们视而不见。里贝罗的继任一开始就向祖鲁国王致歉,解释殖民地一贫如洗,里斯本国库亏空,无力向祖鲁国王缴税。

如此怯懦的姿态只会坐实英帝国主义者的论断,认定葡萄牙没有能力管辖非洲殖民地。我都不知道我是更憎恶英国的野心,还是当局可耻的软弱。 Hh/Eb+tgK8tN21WoNY5Kb7JvGIryf4sQZhnrnBOooudLN8zhLflMGek+/Sh8bA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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