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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燕子和鳄鱼

雨闻到了童贞少女的气味

带着热烈的气息迫近她的家门。

从门的缝隙穿入

让自己变成了雾。

如此,以没有形状的形式

雨引诱了少女,令她进入梦乡。

那些梦里,少女看见有云飘荡。

在她门前,那朵云跪下,

让她攀上脊背。

那张床上,少女和雨共度良宵。

就在此刻,诸天倒坍,众神为伴。

整片大地芳香弥漫。

雨有香气,人们说。

而他们不知此香何来。

(达邦狄的话)

我们已经离开兰格内哨所一小时,卡佩罗号战舰没向林波波河河口前进多少。达邦狄的预言不假:一场暴风雨从我们头顶降下,把河面变成一片泡沫与波涛。阿尔瓦罗·苏亚雷斯·安德烈亚船长立在船头,手掌搭在额上,注视着地平线。尘埃拧成旋打在他晒黑了的脸上。

船长宽阔的肩膀挡住了整片汪洋。他眼睛很大,目光探询却坚定。但这个葡萄牙航海家在犹豫:热带的酷热中,一切都是表象。在非洲粗犷野性的风光中,他多少次意外地看到天从地上升起?多少次感到地狱的风燃起大片灰烬与火焰?

而此时,船长立在船头,抬手搭在眉间,感到船在请求他中止这次航行。这艘战舰在现代英国建造,并未受过专门的训练,去迎击让船像疯马一样跳脚的巨兽。

船长的谨慎还有更多缘由:海军此前从未运送过如此贵重的货物。俘虏必须平安无虞地抵达赛赛港口,在那里被转移到更大的 内维斯-费雷拉 号上。那艘船会把他们送到洛伦索·马贵斯。在那里,将有一场展示这些战利品的公开庆典。最后,这些黑人会被送往里斯本,展出将在葡萄牙首都达到高潮。

我知悉那些俘虏身上将会发生的事,却毫不知晓自己的命运。我对热尔马诺·德·梅洛知之甚少。抚摸隆起的小腹时,唯有一项信念驱动着我:我,伊玛尼·恩桑贝,会成为母亲。而热尔马诺是孩子的父亲。我们将在某个地方再次相见,终得幸福。

奇玛卡泽码头和兰格内哨所向后退去。俘虏把他们的生活丢弃在了河对岸。只有我无处安放自己的过往。

阿尔瓦罗·安德烈亚伫立船头,像不敬的天使注视上帝的不完美。无法在地图上描绘的海岸线,说明宇宙不过是一份草稿。

“你这是在看什么,船长?”莫西尼奥问。

安德烈亚回答时迟疑了。他凝视着波涛被率性掀起又坠入幽暗深渊。

“在看什么?我不知道。我在看燕子。”

“燕子?”莫西尼奥惊讶道。

“据说贡古尼亚内厌恶那鸟甚于害怕海洋。我问过他为什么厌恶。”

“给你个建议,船长:什么都别问他们,”莫西尼奥提醒说,“否则就犯了两个错。首先,因为他们回答你时会撒谎。其次是因为,和他们说话时,你就在重视他们,这会对我们很危险。”

“其中一位王妃告诉我,燕子不是鸟,而是信使。必须倾听燕子带来的信息。”

“太荒唐了,亲爱的安德烈亚。谁要是相信他们就更蠢了。”

到赛赛的路程本应是两天。但暴风雨突如其来,阻碍了船的前进,令莫西尼奥·德·阿尔布开克十分不快。对上尉来说,一刻都不能浪费:荣耀还在洛伦索·马贵斯等他。推迟为他歌功颂德的庆典的,不该是个波涛汹涌的河口。他惯于下命令,语气难得赔着小心:“接着走吧,安德烈亚船长,这艘船造来就是为了在暴风雨里穿行。”

阿尔瓦罗·安德烈亚迎上莫西尼奥倨傲的目光,不悦地驳斥道:

“在你的战马上,由你下令;在这儿,指挥的人是我。”

莫西尼奥本可以用他的权势一举解决这次争论。除了上尉,他那时还是加扎战区的总督。但他选择换上更恰当的语气。俘虏面面相觑,为白人指挥官之间的不和感到困惑。挤在行李中间的恩昆昆哈内相信自己是那场争执的起因。“那些葡萄牙人,我怀疑,在争论即刻处决的事。”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抓到了瓦图阿人的首领吗?”莫西尼奥船长问。

上尉解释说,他们抓人的时候,恩昆昆哈内的那些战士以为他们面前的小队只是地平线以外包围他们的庞大军队中露面的一小撮。

“所以我才告诉你,亲爱的安德烈亚,”莫西尼奥下结论说,“永远不要相信地平线。”

要加速还有别的理由:船困在河口中央,可能会鼓舞河边的居民作乱。这是莫西尼奥的担忧。那些曾为监禁恩昆昆哈内叫好的黑人,现在可能想让他重登王位。安德烈亚船长不同意,说他会忠于先前的约定。

“什么约定?”莫西尼奥问。

莫西尼奥不会忘记,在抓捕恩昆昆哈内前很久,当地头目都已表明忠于葡萄牙。他们向他,阿尔瓦罗·安德烈亚,宣誓效忠。作为交换,他曾向所有人承诺,如果国王投降,绝不会有报复行动。王室会受尊重,国王也会得到庄重的对待。这就是他们的约定。

“那些黑人向你宣了誓?”莫西尼奥问道,毫不遮掩其中讥讽。“那么我向你保证,我亲爱的安德烈亚:已经没有黑人记得那个誓,就像不会有白人知道你们的道德协定。”

安德烈亚没说话,接下了这份冒犯。他看向我,似乎为他的沉默寻求翻译。莫西尼奥说起了地平线。他不该选这个话题。从穿越海洋的丰富经验中,航海家们学会了应对浓雾和蜃景。阿尔瓦罗·安德烈亚船长是地平线的行家。

借助望远镜,莫西尼奥·德·阿尔布开克观察着河岸。情况令人担忧:尽管已商定继续行进,但船还是要在礁石间艰难挪动,万一需要脱逃,船尾的动力轮并不能保证像他的战马迈克那样迅速推进。此外,艉楼甲板上装载的火炮、机枪也难以操作。莫西尼奥不愿想象致命的箭雨如何落在船上,甚至更糟,射穿那些应当活着囫囵抵达里斯本的俘虏。这是命运的嘲弄:先前决意要杀的敌人,正是眼下必须冒着生命危险保护的人。

“亲爱的安德烈亚,”莫西尼奥解释说,“你一定认为我赶着去洛伦索·马贵斯摘获荣誉。你要知道,我急着离开这片泥泞的水域,是因为在这里我失去过一个人。莫非你已经不记得了?”

不可能忘记,航程伊始,士兵若昂·达·普里菲卡桑,那个我认作222号的,被派去找水供锅炉用。刚把桶浸在水里,年轻人就跌进了暗沉的河水,瞬间被巨大的鳄鱼拖走。船上的人徒劳地扔下救生圈,发出无望的叫喊,扔东西砸向那庞然大物。料想中222号该绝望地挣扎,手臂疯狂挖刨河水。但他没有。那士兵接受了不幸的命运,平静得像是要回家。他失色的脸多次露出水面,睁着眼以童稚的恬静凝望我们。最终,222号迟缓地打了个旋,消失在林波波河灰黄的水里。尽管反复尝试,还是没能找到他的尸体。也没人再靠编号想起他了。死后,那士兵才有了拥有姓名的权利。对我来说,那个名字可以是若昂或穆瓦纳图。两人被河水环抱,葬在某条河流的腹中。

找到尸首的希望落空了,船的巨大明轮又像旋转木马一样转起来。叶大花妍的睡莲在气流中打转,像被无形的鳄鱼掀起。船是一把犁,拔起河的根须。桨叶的噪鸣声“费克费克”表明了当地人将船称作 玛费克费克 的缘由。那些睡莲让我想起一首歌,逝去的母亲曾用这首歌填满我们的家:“……水中生长的花是雨做的。”

“他自杀了。”莫西尼奥总结。

对我们黑人来说,那不是普通的死亡。突然袭击的鳄鱼是受某个人驱使,在执行一项委托。鳄鱼的可怕之处,并非来自野兽,而是来自人类。

达邦狄上前几步,在莫西尼奥面前跪下,用祖鲁语含混地念了一长串话。一时间只闻她用白人不懂的语言念出的祷辞。莫西尼奥打断了她的祷告,下令把王妃带走,到俘虏待的角落里去。命令执行了,葡萄牙人才问我:

“那女人的样子,是为不幸的士兵祈祷,还是在感谢鳄鱼?”

“那个死去的人……”

“那士兵不是死了,”莫西尼奥纠正道,“是自杀了。”

“那个士兵让我想起我被一个葡萄牙士兵枪杀的兄弟。”我说完就后悔了。

“他叫什么?”莫西尼奥问。

“我兄弟?”

“不。那个杀了你兄弟的人叫什么?”

“圣地亚哥·达·马塔,”我回答说,“是我杀了圣地亚哥。”

“你错了,”莫西尼奥断言,“是圣地亚哥选择了自己的归宿。” TpTLvIA9b78uiIdeaxHCLIStjLzqo7P1uJ0q1DjzbEcni1Mz1VrPDsW7JOk3DD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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