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1月,《新青年》发布第6卷分期编辑表:
第1期 陈独秀 第2期 钱玄同
第3期 高一涵 第4期 胡适
第5期 李大钊 第6期 沈尹默
为什么会有这个编辑分工呢?其实,早先的《新青年》是不需要分工的。自1915年创立以来,一直是陈独秀独挑重担。一个人主编整本刊,又常兼主撰笔,有着过人的精力和精神。创刊号上,一篇檄文《敬告青年》,让科学与民主在青年心里扎了根,“德先生”“赛先生”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两面旗帜。
这种局面在1917年有了变化。这一年,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三顾茅庐”,陈独秀终于赴任北大文科学长。《新青年》也随之北上,迁入学校给陈独秀安排的寓所——北池子箭杆胡同9号。
奉行“兼容并包”原则的蔡元培,为北大请来了陈独秀、胡适、李大钊、刘半农、钱玄同这些新派人物,也为辜鸿铭、王国维、梁漱溟、吴梅这些旧学耆宿提供讲台。初来到这里,陈独秀发现志同道合者猛地多了起来。于是,他开始为《新青年》招募新血,改组这个一人编辑部。
沈尹默在《我和北大》中回忆:《新青年》搬到北京后,成立了新的编辑委员会,编委7人:陈独秀、周树人、周作人、钱玄同、胡适、刘半农、沈尹默。并规定由7人编委轮流编辑,每期一人,周而复始。实际参与编辑工作的还有陶孟和、高一涵、李大钊等人。因此,就出现了开头的编辑分工表。每期轮值编辑不仅负责文字加工,更主要的工作是组约文稿,定稿定方向。因此,说是主编更恰当些。
《新青年》第6卷第5号“马克思主义专号”(1919年)
1919年第5期,轮到李大钊当值主编。这一期,他组织了8篇和马克思主义有关的稿件:
《马克思学说》(顾孟余著,署名顾兆熊)
《马克思学说批评》(黄凌霜著,署名凌霜)
《俄国革命之哲学的基础(下)》(周作人译,署名起明)
《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与贞操问题》(陈豹隐著,署名陈启修)
《马克思的唯物史观》(陈溥贤著,署名渊泉)
《马克思奋斗的生涯》(陈溥贤著,署名渊泉)
《马克思传略》(刘秉麟著)
《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上)》(李大钊著)
这些文章中,并非全然是赞美马克思主义的。推介者、异见者、批评者,各种立场和声音,抱着研究与讨论的目的,汇聚在这里。其中,最重要、对后来影响最大的一篇是李大钊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上)》。这是一篇长文,全篇近3万字,由11个部分组成。这期发表的是前7个部分,后4个部分作为下篇发表在11月出版的第6期上。
其实,在前一年,李大钊已发表过《法俄革命之比较观》《庶民的胜利》和《Bolshevism的胜利》3篇文章。李大钊热情地讴歌十月革命,成为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经过近一年的淬炼,《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一文系统地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马氏社会主义的理论,可大别为三部。一是关于过去的理论,就是他的历史论,也称社会组织进化论。二为关于现在的理论,就是他的经济论,也称资本主义的经济论。三是关于将来的理论,就是他的政策论,也称社会主义运动论,就是社会民主主义。……而阶级竞争说恰如一条金线,把这三大原理从根本上联络起来。”
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3个主要部分——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在这篇文章里得到全面总结,分类基本与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一致,体现出李大钊作为第一代马克思主义者高超的理论水平。
这期专号在学术界有特别多的讨论,甚至是争议。其中一个争论的焦点——本号是否有明确的马克思主义宣传目的?因为,它并未在封面上标明是“马克思主义专号”。
《新青年》存续11年,出刊63期,封面或目录页明确标为专号的有7期,分别为“易卜生号”“人口问题号”“劳动节纪念号”“共产国际号”“国民革命号”“列宁号”“世界革命号”。按照惯例,每期都在封面“新青年”3个字下面打出专号名称,让人一目了然,以示区别和重要性。“马克思主义专号”则不在此列。这一期杂志封面没有任何痕迹来证明办刊的主题,甚至文章数量也无法提供特别有力的支撑。
那么,为何后人笃定它是一期专号呢?原因就在这篇《我的马克思主义观》里。大多数专号,都会有一篇重量级文章,多半是轮值主编的文章。除了增加分量,兼有说明专号主旨的作用。李大钊在这篇文章里写道:
但自俄国革命以来,“马克思主义”几有风靡世界的势子,德奥匈诸国的社会革命相继而起,也都是奉“马克思主义”为正宗。“马克思主义”既然随着这世界的大变动,惹动了世人的注意、自然也招了很多的误解。我们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虽然极其贫弱;而自一九一八年马克思诞生百年纪念以来,各国学者研究他的兴味复活,批评介绍他的狠多。我们把这些零碎的资料,稍加整理,乘本志出“马克思研究号”的机会,把他转介绍于读者,使这为世界改造原动的学说,在我们的思辨中,有点正确的解释,吾信这也不是绝无裨益的事。
原来,“马克思研究号”是李大钊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中提到的,后人自然不疑它专号的身份。至于专号的目的,介绍和研究应该是最接近历史情境的出发点。但是效果呢,应该说远远超过了学术范畴。
胡适曾经评价:“二十五年,只有三个杂志可以代表三个时代,可以说创造了三个新时代。一是《时务报》,一是《新民丛报》,一是《新青年》。” 这期没有标明的“马克思主义专号”,在《新青年》诸期中也有这样标志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