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 你的写作是从河池师专读书时开始的。
东西: 是的,1982年我考上了河池师专,加入文学社,开始学习写作,写的几篇短篇小说,都被退稿了。除文学社的内部报纸,我也只在《河池日报》副刊发表过一首诗。毕业后我分配到天峨中学工作,开始写故乡的故事。早期,乡村生活是我的灵感源泉。
张英: 你要用文学为家乡发言,为“沉默的大多数人”发声。
东西: 家乡是沉默的,如果我能写作,是不是就可以把她的美好写出来?尤其想写她的善良、坚韧和委屈。1985年,我分配到家乡中学当语文老师,一边教书一边学习写作。
张英: 家庭对你有什么影响?
东西: 母亲的影响最大,她善良,经常帮助别人。她矮小,勤劳,有惊人的毅力。她受过许多委屈,却坚强地活了下来。她疾恶如仇,也胸怀宽广。为让我上学,受了许多劳累。父亲过于严厉,但他经常讲授做人的道理。他们都是文盲,却用口口相传的方式,为我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某些精髓,比如诚信、尊重、义气、友善、礼貌等。
张英: 你是汉族,祖籍湖南,你们家是什么原因搬到广西的?
东西: 家族从湖南迁徙到广西已好几代人,老家在湖南怀化麻阳。小时候父亲和三伯经常给我讲家族来自哪,好似随时要搬回去。长大后,看到祖父的墓碑上刻着他从哪来,族谱上也有记载。老一辈人对祖籍地很在乎,这深刻影响了我。一次我到湘西出差,遇到同姓的人,便套近乎,想了解本姓情况。他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混吃混喝的。多年后,遇到作家田耳,我们同时背田氏字辈,竟对上了。顿时让我想起去世的父亲和三伯。他们从来没回过祖籍地,却对那充满神往。
张英: 你是早熟的孩子,读小学时,一识字就开始帮父母记工分。
东西: 那时农村为集体劳动,我是一个小小的跟班。生产队十天半个月才评一次工分,就是记录你某天参没参加集体劳动,该记多少分。生产队按工分分粮食,如果你参加了劳动而没记上工分,等于白干。父母不识字,评工分时只能靠大脑记忆,要记十天半个月很容易出差错。我识字后,父母每天回家对我说今天他们到哪参加了什么劳动,让我记下来,到评工分时父母记不住了,就让我翻小本本。父母送我上学,最朴素的想法是让我能记工分,不被欺负。参加评工分是一次集会,让我尽早融入了大人们的世界。
张英: 在你的记忆里,童年有过快乐吗?
东西: 当然有,在草地上打滚,在村庄捉迷藏,在水库里游泳差点淹死。最美好的记忆是山上的野果子熟了,比如杨梅、野草莓等,约上几个伙伴饱饱地吃上一顿,简直……跟着母亲到乡里赶集,能吃上一碗带肉的米粉或一块糕点。还有,家里突然来了久违的亲戚,特别是二姨和表姐,全家人一片欢天喜地的神情。有次,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母亲赶集归来,说,看看我给你带来谁了?我期待地看着,从墙角露出一张洋娃娃似的小女孩的脸。是我表姐的女儿红玲,母亲把她从街上带来,跟我这个同龄的表叔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