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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人行

柏星说四处转转,又不见踪影,吴隅使了个眼色,让蔺从晴跟自己去湖面露台说话。

天晴现云,水清见鱼,吴隅刚说他有一个提议,就被蔺从晴唉声叹气打断了,“我要是不答应呢?”

她用两根食指翻下外耳廓,牢牢堵住耳眼,眉头拧得像炸过的油条,咔嚓一口,滋出十万个心不甘情不愿。

吴隅说:“你是能掐会算还是未卜先知?你怎么比里头那位还邪乎?”

“这么一目了然的事,你不就是看里头那位……”到嘴边的貌美如花硬被蔺从晴改口,“聪明伶俐!想和她合作,尽快解决柏小凤留下的三个问题,好远离这些是非吗?”

心底盘算全被蔺从晴挑明,吴隅惊讶地挑眉,再想起她刚刚揭穿柏星小心思的敏锐与洞察,心说能成金牌销售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蔺从晴心里也闹腾,吴隅高大英俊,气质清冷偏生多情眉目,看着冰清玉洁实则拈花惹草,谁不知道他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的风流韵事,如今浪子遇美女,真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还非得以协助她的名义进行。

蔺从晴背过脸,翻了个委曲求全的白眼——她才不信吴隅全心全意助人为乐,后者的每个举动在她眼中全是见色起意。

算了算了,她继承柏小凤万贯家财这事也别扭,大伙儿半斤八两,都是些魑魅魍魉。

谁知蔺从晴刚劝好自己,耳旁就听吴隅训话。

“你也挺聪明,怎么来了这么多回,连这儿安保系统被人为关闭都没看出来,你是睁眼瞎吗?”吴隅的声音像抹了层薄荷精华,就着湖面氤氲湿气的清风,吹得蔺从晴脑门发凉心口腾火,水深火热的,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吴隅又说:“柏星能发现我们看不出的蛛丝马迹,这种观察力和经验,你我都没有,要想解决问题,得到保险赔偿,她是很好的帮手。”

蔺从晴很想从他波澜不惊的面孔里瞧出些风花雪月的企图来,可惜失败了,“你信她那套鬼话吗?”

“不信。”

吴隅越是言之凿凿,蔺从晴越是不信,她思忖片刻,说:“万一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呢?她急着找柏小凤的遗稿,柏小凤这样的大作家,如果她的遗稿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呢?我们就由着她接近我们吗?”

吴隅说:“事急从权。”

湖面骤起波澜,是一只白鹭捕食,点水之间高飞远去,蔺从晴的视线不由自主追随,眨眼又被吴隅冷冰冰的声音拉得坠下来。

他说:“算上今天,只有12天了。”

12天后,蔺从晴答不出三个问题,天价保险的指定授权人就会根据遗嘱效力,自动变更。

蔺从晴将分文不得。

沉默片刻后,蔺从晴扶着栏杆轻笑起来,“柏小凤压根不想把保险给我吧,绕这么大圈子,何必呢?”

吴隅反问:“你想要吗?”

蔺从晴说:“不想要,但得要,这钱能救我于水火,能帮我脱离苦海。”

“那就好好干。”吴隅说完就走,对蔺从晴相关的人和事,总显得不耐烦。蔺从晴机敏得很,早察觉到吴隅的反感,嗓子眼就跟呛了粒米似的难受,碍于对方是老板,她才捧着、敬着。

不料老板都要从侧门返回客厅了,又驻足说:“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柏小凤?她是你妈,没把你养大,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死后还给你财富自由的机会……”

这话简直是硬生生要拔走蔺从晴一片逆鳞,她直接打断,反问:“我就该感激涕零,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吴隅肩膀微耸,隔着远,蔺从晴也能瞧出那是个对自己冥顽不灵的嗤之以鼻。

蔺从晴按捺不住火气,“你和那些高高在上说着‘何不食肉糜’的贵族有什么区别?”

这是明晃晃骂吴隅无知了,吴隅冷笑,回呛道:“都说智商随母,你这么伶牙俐齿,还得感谢你妈妈。”

又一只白鹭飞掠而过,不知哪株秋桂早华,香风阵阵。

他们站在露台两端,各自把脸扭向别处,留个相看两相厌的后脑勺,无话可说。

= = =

回到客厅时,柏星正在一楼书房翻看柏小凤的书,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柏小凤留下的三个问题是什么?让你们这么为难。”

“你怎么还偷听?”蔺从晴火冒三丈上前质问,柏星啪地合上书,她又立时后退三步,闪到一株高大的龟背竹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怕了怕了。

客厅里尴尬地沉默,吴隅左右看看,头一回觉得光阴真是漫长到烦人,他打心眼里叹息,觉得自己就像一管润滑剂,以身殉葬地非得把这格格不入的两个齿轮转起来,“柏小姐,我们合作吧,她帮你找遗稿,你帮她找线索。”

不等柏星开口,他紧接着说:“蔺从晴是柏小凤女士的法定继承人,依法继承她的所有版权,你想找遗稿,有她帮忙才能事半功倍。”

柏星的笑眼从龟背竹后的脑袋转移到吴隅的脸上,她眼珠子本来就亮,兴致勃勃起来,更显风华,“那你呢?你要什么?”

吴隅说:“我要这事尽快了结。”

柏星将书塞回书架,朝他二人走进两步,举起一只手,笑道:“我赤条条地来,没什么能给你们做凭证的,击掌为誓。”

吴隅见蔺从晴一动不动,快步过去将她拽到柏星身前,不由分说抓住她手,强行拍上柏星纤薄的掌心。

啪!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就这12天,12天内精诚合作,12天后一拍两散。”

“看出来你是真迫不及待。”柏星笑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个人里最不自在的蔺从晴,“说吧,到底是什么问题?”

= = =

我为何死?

针对柏小凤留下的第一个问题,柏星得出了与蔺从晴不谋而合的结论:在柏小凤立遗嘱前已经预设到了自己非自然死亡的结局。

她侃侃论述时吴隅分心去看蔺从晴,以为能从她脸上瞧出些得意与不屑,他甚至觉得以蔺从晴的脾气讥讽柏星两句也属正常,可出乎意料的,蔺从晴格外平静,好似已经忘记昨夜车上与自己说的那些推论。

别墅内已无新鲜事,时间还早,柏星说要去周围转转,打听柏小凤生前事迹。既然合作,蔺从晴深知再因为柏星而抗拒同行就显得矫情了,便僵着脸说她一块去。

她对吴隅说:“老板,接下来的事我能处理,你回去休息吧。”

她这一早被柏星和吴隅两个人夹在中间连损带贬,再不弄走一个,只怕还没出别墅的门,就得气绝身亡,况且她也看不惯吴隅和柏星站在一块,怎么,俊男美女还得好事成双啊!她才不做这便宜月老。

不料吴隅说:“我已经休了年假。”

蔺从晴震惊好半晌,跟着两位高个子出门时还在腹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休年假来帮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事后论功行赏,这舍身忘我的精神不得先分两千万?

她甚至揣测,吴隅不会是资金链出问题也着急用钱吧?

阴霾数日的天略略放晴,孪湖公园里鸟鸣清脆,花香扑鼻,蔺从晴走出别墅时,又瞧见那辆熠熠生辉的玛莎拉蒂。

她问:“谁家小孩这么好骗,连人带车一起给你用?”

柏星说:“本城首富家的。”

蔺从晴从鼻孔里发出两声嗤笑,“本城首富可不是开租车公司的。”

柏星心情好,拿她的话当童言无忌,莞尔一笑后问吴隅,“会钓鱼吗?”

吴隅说:“海钓过,不擅长。”

柏星并不在意,“我今早来时在附近逛过,湖对岸能看见别墅,那儿有不少钓鱼爱好者,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对岸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确实可见数名野钓者,吴隅远眺片刻,说:“从公园栈道走过去,不远。”

他们三人穿过公园林荫道,步下石阶,沿着环湖栈道往孪湖对岸去,吴隅接了个电话往前走出数步,柏星便放慢脚步,和蔺从晴并肩而行,“你们关系挺复杂,朋友不像朋友,同事不像同事。”

蔺从晴斜睨着她,语气不善,“怎么,也有名侦探看不透的人际关系?”

柏星啧啧两声,“你是小孩吗?问一句话得先哄四句?行吧——蔺小姐?晴晴?小晴?”

蔺妹妹?”

“打住!”蔺从晴恶心道:“咱们谁大谁小还不一定。”

柏星说:“那必然是我大,我出生就是29岁,柏小凤这书写了十多年吧,我至少40岁了。”

蔺从晴不客气道:“你怎么不说你出生时我已经十几岁了,我永远大你十几岁。”

柏星笑起来,“我拿我这十多年抵你十几岁,就当同年同月同日生,打个平手行吗?”

蔺从晴听见同年同月同日生,无名火便往外冒,“谁跟你一样?爱大爱小,关我屁事?”

柏星说:“行吧,那我问个和你有关的。咱俩眉心的痣一样,生日也一样,柏小凤生你在前,写我在后,我这算什么?原创作品的周边产物?”

要说蔺从晴刚刚只是心烦意乱,这会儿的脸色已堪称嫉恶如仇,她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吐出五个字,“我高攀不起!”

柏星低头看她,笑道:“又来了,明明才见两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什么深仇大恨。”

蔺从晴蓦地驻足瞪她,“你可真有意思,第一次见面把我揍成脑震荡,拿把刀抵我咽喉上,也就过了24小时,怎么,我要不能一笑泯恩仇就是小肚鸡肠是吧?只许你为非作歹不许我恩怨分明了?谁给你的脸?柏小凤吗?”

柏星静静看她,突然鞠躬,吓得蔺从晴后退一步。

“对不起,”她说,“昨天是我不对,伤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蔺从晴并不为这突如其来的抱歉所动,相反,她愈发笃定眼前之人不大正常。她不想看她,索性仰面看天。

可又有谁是正常的呢?

她咽下心底那股难受劲,侧身避开柏星,径直往前走,“就12天,12天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在潮湿的木栈道上疾走,将柏星远远抛开,又越过愕然的吴隅,侧面是湖,前头是雾,她一头扎进去。 /jqVpbz6hr9Z0aY0AgOQZ49dph9HETuFbm4CS+ghDTfwMVREw/YGgo0pgBAPmc2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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