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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金手指

车子开进孪湖区,眼看要拐进柏小凤别墅后的私人停车位,那儿却鸠占鹊巢地停了辆宝石蓝玛莎拉蒂,阳光一照,锐气千重,跑车后头还有辆黑色商务奔驰,与边上环立的五名精壮保镖相得益彰。

不等蔺从晴揣摩出玛莎拉蒂里坐着的是哪路神仙,一位保镖已阔步而来,颇为客气地轻敲驾驶座车窗,示意他们下车。

蔺从晴哪里敢下车,抱紧背包,悄悄掏出手机,随时准备报警。

吴隅也很谨慎,虽不动声色,却已经前后左右观察了一圈。

好在玛莎拉蒂车门打开,一个他俩都很眼熟的人物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了。

前一晚还落魄到无家可归的柏星已经换下柏小凤那身肥胖短小的老年衣裳,穿上了合身的浅色运动套装,精神抖擞,貌美无双。她先冲吴隅点头,紧接着瞄准后排蔺从晴,微笑着勾勾手指头,让她下车。

蔺从晴被吓得立刻劝吴隅:“老板,来者不善,咱们快走吧!”

开玩笑!柏星一个人的时候她都打不过,如今带了五个人高马大的打手,蔺从晴哪怕狗胆包天,也选择死守车上——她偷瞄车门,才发现吴隅不知何时已锁定,心中顿时高呼老板英明。

有吴隅在,她至少不是单打独斗。

“我不会拿你们怎么样,跟我一起进柏小凤的家。”打不开车门,柏星又开始哄人,温柔耐心,仿佛自己白捡了个便宜大闺女,正捧到手心里呵护着,“蔺从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好像一会儿拿刀一会儿挟持的都不是她似的,这反复无常的态度与诡谲莫测的心思,难说是精神有问题还是品德出故障了,非但没博得蔺从晴好感,只叫她更坚信自己的看法——这人绝对有问题。

她生怕吴隅色欲熏心,刚要委婉告诫色字头上一把刀,没想到完全经不起夸赞的吴隅这就叛变,已经花言巧语的和柏星商量起来了。

“你进别墅做什么?”他问。

柏星答:“找线索。”

吴隅又问:“警方已经现场勘察过了,你要找什么线索?”

柏星说:“证物能被带走,部分痕迹不会消失。”

吴隅说:“听说你是个侦探?”

柏星看一眼后排想缩成鹌鹑却因为控制不住暴躁愈发显露出河豚风采的蔺从晴,忍俊不禁问:“她说的?”

吴隅说:“她不信。”

言外之意,蔺从晴什么都跟吴隅说了,关于柏星究竟是不是柏星这件事,如今三个人三种意见:柏星正方,蔺从晴反方,剩下个吴隅……

柏星若有所思,蔺从晴也后知后觉明白了吴隅要做什么,果不其然,她见他端着张冷傲肃穆的脸漠然说:“向我们证明你的身份。”

得,这极有可能是个裁判。

蔺从晴实在沉不住气了,火烧眉毛又得顾着老板体面,只能趴到车座和他耳语,“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呀?这人很危险!”

还在拿目光和柏星一决胜负的吴隅向后推开蔺从晴的脑袋,觉得她格外碍事。

蔺从晴心中大骂,为什么要给奸人自证的机会,总不能是吴隅桃花病真犯了吧?她定定地看,发现这两位今早还穿了情侣运动服。

她越看越觉的吴隅和柏星视线纠缠火星迸射,真让事态发展下去,总不能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庙前定终身了吧?

真是骇人听闻!

“跟我进去,我自证。”透过车窗,柏星俯身冲蔺从晴笑,眉目如画,眼瞳如星,马尾落在肩头活泼泼地弹起一个蜷,叫蔺从晴有刹那失忆,浑然记不起今夕何夕。

吴隅回头也看向蔺从晴,却是面无表情心意难测,如兜头冰水,迅速唤醒蔺从晴的神志。

柏星志在必得,遗嘱截止日期在即,他们没时间和这伙人耗。忍辱负重方得始终,蔺从晴宽慰好自己,对吴隅微微颔首。

吴隅解除门锁,蔺从晴深吸一口气,率先下车,于雨后初霁鸟语花香中,与脉脉温情的柏星隔着车身紧张对视,她说:“你看你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需接近我,必须征得我同意,也必须隔开至少一个人身,同意点头,不同意我走。”

柏星被这气势汹汹又软弱可欺的君子协定逗笑,点头应允,“都听你的。”

吴隅也下车,站定在蔺从晴身旁,皱眉打量那些个虎视眈眈的保镖。

柏星立刻说:“只有我和你们。”她随即遣散保镖,保镖们起先犹豫,柏星又给谁低声打了个简洁的电话,保镖们这才训练有素缩回商务车里,一溜烟撤了。

绿意盎然的停车坪上连空气都鲜活起来,柏星笑靥如花,做了个请的手势,叫他们先走。

吴隅胆大,沿着等身高的浓密灌木,闲庭信步地领头,不与任何人说话。

蔺从晴眼珠子始终审慎地瞪着柏星,不得已旁经她时,还往外扩开两米远的半径。柏星打心眼里觉得这个既勇又怂的蔺从晴有趣,便故意直勾勾瞧准她,趁其不备,嗷呜地窜动一下,吓唬她。

蔺从晴果然被惊得后退数步,等看清她恶作剧得逞后的嬉皮笑脸,气得火冒三丈,“你有病啊!”

柏星笑得前俯后仰,初来异世界的烦恼与不安烟消云散。

蔺从晴嘟哝着骂神经病,刚要去追吴隅,就见吴隅脊背坚挺目不斜视地折返回来,一张英俊的脸云山雾绕,蒸腾起仙气。

蔺从晴傻眼问:“老板,怎么了?”

吴隅与她擦肩而过时以纤毫之差完美躲避了蔺从晴的一根头发丝,“走错了。”他冷冷说。

“……”蔺从晴蓦地想起一句诗,大道如晴天,我独不得出!

呜呼!李诗仙万古,道尽晚辈平生之艰险!

吴隅面冷不耐,蔺从晴识相地与他保持距离。从错开的白色院墙往下走时,她瞄见身后柏星,讥讽道:“你哪里找的人?一小时多少钱?一个不够,五个才有排场吗?”

柏星拂开颊侧一缕乱发,笑而不语。

“租车贵吗?”蔺从晴又说:“你说你就为了吓唬我,不怕血本无归?”

正前方吴隅接了钥匙开院门,一时没拧开锁舌,站定不动的蔺从晴正欲开口指导,不料柏星悄无声息贴到自己后背,俯身呼出的热气直喷耳廓,“那你吓到了吗?”她低低地笑。

蔺从晴周身泛起层层鸡皮,肩膀用力向后撞,柏星哪能挨她这一下,早有所料,从容躲避后拉开距离冲她笑,仍是拿她当小孩玩的那套把戏。

“人和车都不是租的。”她轻盈窈窕地立在楼梯上,笑眼荡漾出层层粼粼秋色,“昨晚你们走后,有个女孩找上我,说崇拜我,非要请我去家里。人和车都是她的,我便借来用用。”

好一个“借来用用”,怎么的?完美女主的金手指,即便到了现实世界,依旧闪闪发光吗?

= = =

别墅内景与她们昨天离开时别无二致,早秋寒凉,供桌上的荤菜尚未变质,蔺从晴胡思乱想,不知道已故之人享用后的食物该如何处理,换作每年祭拜她奶奶的供食,蔺从晴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吃干净,可柏小凤用过的,她决计无法接受。

人说血浓于水,可流淌在身体里的血轻则皮肉疼痛重则伤筋动骨,方能瞧见,倒是日升月落年复一年里亲友递来的一杯水,比它贵重,比它真切。

蔺从晴从橱柜翻找出一卷垃圾袋,打算处理厨余,却听柏星站在楼梯脚喊自己,“蔺从晴,陪我去二楼。”

蔺从晴一听去二楼,不假思索答:“不去!”她微顿,又说:“你少喊我!该干嘛干嘛去!”

“你不跟上来,丢了东西我怎么解释?”柏星揶揄她,“你就那么放心我,信任我?”

“……”蔺从晴心说,这可真是花椒树下拉胡琴——又麻又扯!

蔺从晴正琢磨着绣口一吐漫天惊雷劈死她,刚刚在给柏小凤上香的吴隅转过来了,直截了当往二楼去,“我去。”

柏星耸肩笑笑,不等蔺从晴眼刀飞射,也上楼去。

一楼就剩个蔺从晴,空荡寂寥,西墙供桌上薄烟袅袅,遗像里的柏小凤被烟笼着,被光照着,从餐厅岛台看过去,已是模模糊糊。四周无人,蔺从晴终于敢喘口气,怏怏地揉揉眉心,觉得这一早上堪比加班十日。

蔺从晴利落地收拾出两袋垃圾,又竖起耳朵听二楼动静,不知是隔音太好还是那二位过于鬼祟,始终没给她听出端倪,好在没一会儿他们就下楼,吴隅进了开放书房,柏星满别墅来来回回,忙碌得像只工蜂。

蔺从晴没有勘察取证的经验,却也看得出柏星在调查。

等她又从自个儿眼前飞过,蔺从晴忍不住问:“警察全屋搜证过,重要的证物都被拿走了,你还能找到什么?”

柏星脚下不停,声音像是来自四面八方,“痕检是门复杂学问,这满屋生活痕迹不止指向案发当夜,也指向当事人的日常生活,比如柏小凤衣柜里家居服居多,都是同一品牌,这牌子小众但昂贵,和她那些独立家具一样,品牌信仰高于一切,绝不与奢侈品同流合污,更看不上现代工业量产。”

蔺从晴蹙眉,“你直说柏小凤有钱穷讲究不就行了?”

柏星大笑,从不知哪个角落的储藏室走过来,跟蔺从晴要一杯水喝。

蔺从晴骂:“自己没手吗?”

柏星半倚着岛台,笑道:“给我倒杯水,我再和你说件事。”

蔺从晴注意到吴隅也从书房过来,显然一直在听她们对话,他不过挪出一寸脚趾头,蔺从晴都能听出弦外之音——老板欲知后事,她得配合。

蔺从晴从直饮水管接了杯水,重重搁在柏星面前,柏星对那些飞溅的水珠视而不见,一饮而尽后说:“柏小凤每双鞋鞋底都有比较重的不对称磨痕,她腿脚是不是有障碍?”

蔺从晴想起柏小凤拄拐的背影,却说:“我不知道。”

柏星哂笑,也不多说,放下水杯又往二楼去,蔺从晴反唇相讥,“你来来回回,光看出她腿脚不好?”

“你要是好奇,就和我一起进书房。”柏星看她踟蹰,笑道:“王平安没进过书房,你不用怕。”

蔺从晴脱口而出,“我不是怕!”

柏星笑吟吟盯着她,蔺从晴不好打自己的脸,只得紧绷着,跟在她后头踏上二楼。二楼走廊有三扇门,往里是主卧,往外是书房,角落里还有一扇小门通往二楼露台。

此刻主卧房门大敞,蔺从晴恰能瞧见原木床尾和满室光亮,她猜想柏小凤喜欢通透的视野和极致的采光,屋里恐怕也是整面玻璃墙,这叫蔺从晴想起父母购置在南城新区的一套现代公寓婚房,奶奶生病后他们把新房卖了,中介带着买家来看房时,年少的蔺从晴听父亲与他们聊天,说他太太也曾计划改建阳台成玻璃墙,扩大采光,但遭到老太太反对,原因是亮得刺眼,不让她折腾。

折腾。

父亲和奶奶谈起柏小凤,说得最多的便是,她爱折腾。

柏星带她推开书房的门,蔺从晴随口问:“柏小凤腿脚不好,为什么不住一楼?这别墅里也没电梯。”

柏星头也不回,“不清楚。” tbx2l4oJzvqJQWZgw1/ehakBUsR98DkQ2u9Vo6xwI7MMhwArs3K950wU8dBUVu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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