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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责之切

吴隅请全校区同事吃网红下午茶,办公室里拼凑出三张桌子才把外送美食摆满,有人把照片发到公司总群里炫耀,顿时哀鸿遍野,其他校区多人血书恳请老板莅临指导。

麦田校区的校长私下询问吴隅怎么在周一休息日去了公司,吴隅没好意思回答是因为蔺从晴不休假他才过来的。

办公室里吃得热火朝天,蔺从晴端杯奶茶挑块蛋糕,还捧了碗仙草芋圆,独自去前台,就差把“不合群”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她边吃边看登记的学员资料,芋圆里的甜汤溅到腕上新表,吓得她立即摘下,本就是当着吴隅面试戴会儿,如果弄脏,想退给他都不合适了。

她抽出湿巾仔细擦拭表带,前台顶灯光源打在表后的金属logo上,竟然隐隐约约显出一行小字——从晴19951010……

那字不足半粒芝麻,蔺从晴怀疑自己眼花,翻箱倒柜找出个放大镜,将表搁在灯下仔细地看。

真是她的名字和生日。

蔺从晴怔忪当场,脑袋里走马灯似的胡乱闪现许多记忆片段,以至于唇舌间残留的甜汤都渐渐苦涩起来。

四岁生日时,蔺从晴得过一块女士旧表,银白表盘,粉红表带,是她朝思暮想向柏小凤讨来的,那表素来戴在母亲左手腕,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幼时蔺从晴只要牵起母亲的手,就能看见这闪闪发光又滴滴答答的表。

柏小凤终于同意给她时,又带她去了家银饰店,请工匠在表底刻上蔺从晴的名与出生日期。

她总说蔺从晴出生在10月10日,是个十全十美吉祥如意的好日子。

可惜不久后柏小凤就与蔺勇甘离婚,走得毅然决然,奶奶大怒之下将家里所有与之相关的物件都丢了,就剩这块表,被蔺从晴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屉夹层里。

再后来,蔺从晴上学戴表,放学摘表,无一日有闪失,直到这表遗失。

老师担心是贵重物品,想要告知家长,蔺从晴不敢叫奶奶知道,故作洒脱地说那表就是个玩具,丢了就丢了吧。

丢了就丢了吧。

蔺从晴专心上课,认真做题,在没人瞧见的角落里,也曾黯然神伤过。

她其实早就劝好自己,表的主人都能弃自己而去,更何况一块无知无觉的表。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当时读到李清照一句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觉得这就是世间最残酷的道理。

直到两天后,不翼而飞的表忽然夹进她课本里,表下压着张纸条,写着歪七扭八的字,叫她不要再弄丢自己的东西了。

蔺从晴此后戴过三块表,有中考优异奶奶送的表,有工作第一个月自己买的表,还有第一年拿到销冠后公司年会上抽到的智能表,但没有一块表刻下过痕迹,如同表底的秘密世上再无人知晓。

吴隅找借口离开办公室,空荡荡的公司前厅里,蔺从晴迅速戴上表,喜滋滋地唤他,“老板!”

吴隅踱到前台,见她吃吃喝喝,问:“好吃吗?”

“好吃!”

她坐着,他站着,隔着前台与电脑,互相盯着对方瞧,一个洞幽烛微,一个雾里看花,顷刻又异口同声问怎么了?

气氛友好,吴隅先说:“为什么不回消息?”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蔺从晴装傻充愣,“哪一条?”

吴隅说:“我妈问你去不去家里吃饭那一条。”

“我看到消息了。”蔺从晴放下勺子,惋惜道:“我爸刚出院,我下班就得回家,就不过去打扰了。我晚点会给阿姨打电话,我知道她是想给我过生日,或许还想做点什么,谢谢她,但生日只是个日期,我并不在意所谓生活的仪式感。”

吴隅看着她,尝试将这句话抽丝剥茧,却听蔺从晴问:“老板,你知道王梅吗?”

“知道,王平安的女儿。”话题转移过快,吴隅心知肚明,却顺着她问:“所以刚刚你是在劝她跳出家庭牢笼,自立自强?”

“她老公不是什么好东西。”手机恰好弹出柏星的数条信息,她点开细看,见是几张音乐节当天柏小凤书迷聚会的照片,最底下是柏星的语音,她没直接听,转化成文字后,又惊讶地一一点开原图。

目睹她神色变化的吴隅问:“怎么了?”

蔺从晴皱眉,起身将图片放大给吴隅看,“音乐节那天,王梅也在现场。”

照片角落里,王梅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身穿黑色高领毛衣和暗蓝牛仔裤,或是侧身或是背影,若不是其中一张拍到她取下口罩,蔺从晴根本认不出她。

蔺从晴要给柏星打电话,想起人已被拉黑,又撇着嘴将她放出来。

前厅没人,她刚打开免提,吴隅就倾身靠近,谁也没留意耳畔发丝勾连,无风自动。

柏星单刀直入道:“蔺从晴,你和王梅有联系吧,她可是柏小凤资深粉丝,是最早接受柏小凤资助的贫困女大学生之一。”

蔺从晴反应过来,不悦道:“既然是资深书迷,又是受助女学生,为什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你怎么发现她的?”

吴隅提醒她,“音乐节。”

蔺从晴恍然大悟。

好你个柏星,不过是在音乐节上与人家书迷多聊两句,就混进了资深书友会,不仅拿到内部照片,还挖掘出了半遮半掩的王梅。

“活跃在书友会里的老读者都知道孪湖别墅的主人就是柏小凤。”柏星说:“王平安出狱投奔女儿,仅仅三个月后就入室杀害柏小凤,巧合吗?如果向他提供线索的人不是阿六呢?”

楚楚可怜的王梅,究竟是披着羊皮的恶狼,还是单纯无害的羔羊?

蔺从晴一时心乱如麻,“如果是她,动机呢?”

柏星早有准备,回答道:“柏小凤不喜欢她,在群里公开骂过她。”

蔺从晴问:“……为什么?”

柏星语气如常,解释道:“王平安杀妻时王梅19岁,高三,经历复读考上名牌大学,又考上研究生。她无父无母无经济来源,除去奖学金,就是柏小凤的私人援助。柏小凤是什么人?一生要强,把自己比作星星,也要别人做星星,视自弃为自贱,她要这些女孩改变命运,出人头地,可王梅选择了什么?”

“……她放弃研究生复试,回到丈夫老家结婚,此后再没有踏进社会一步。”蔺从晴声音愈低,喃喃着无言以对。

不仅如此,她还重蹈覆辙,饱受虐待也不敢逃离,自怨自艾,自欺欺人——这确实是柏小凤最轻视厌恶的人。

柏星突然问:“你和吴隅在一起?和好了?正好你们一起来接我,咱们去个地方。”

“你事怎么这么多?”蔺从晴哼哼两声,阴阳怪气道:“你怎么不去当个裁缝呢?什么蛛丝马迹都能叫你联系到一块儿。”

“我就当这是褒扬了。”柏星说,“你和王梅约个时间,我要见她。”

= = =

吴隅在麦田校区呆到夜里八点五十分才离开,九点众人打卡下班,蔺从晴每步下文创园的一级台阶,眉间沟壑便深一分,等她沿街踽踽独行,坐上等候已久的吴隅副驾,眉间忧愁已深不见底,恍惚间都能叫吴隅瞧见马里亚纳海沟里潜藏的神秘怪兽。

在此之前,蔺从晴已将她对王梅的探知,一五一十告知吴隅,柏星的调查也力证了她的直觉并非臆测。

初闻经过,吴隅很惊讶,但细想是蔺从晴察觉的,又觉得合情合理。

蔺从晴的聪慧敏锐,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们驶过繁华商圈,开进酒店大门车道。正和门童谈笑风生的柏星招招手,坐上车,给吴隅报了个地名,“古耐拳击馆。”

蔺从晴转身瞪她,“我们不是你的司机!你这又穿得什么?”

柏星身穿整套荧黄运动服,胸腹部还装饰着奇葩的反光条,坐在后排闪得像个灯泡,“这才刚和好就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啦?”

蔺从晴立即驳斥,“我们是上下级,于公于私本来就是同袍。”

柏星不甘示弱,身体往前凑,笑吟吟的,“什么时候资本家和劳动者都能叫同袍了?你是菩萨心肠还是榆木脑袋?奇怪,我看着两样都不是啊。”

吴隅插话问:“你半夜去打拳?”

“大老远让我们来接你,”蔺从晴气道:“你要敢答是,现在就下去。”

柏星坐正,将安全带牢牢绑在自己运动服外,嫣然一笑,“去见个人。”

吴隅问:“谁?”

柏星说:“章景瞳,王梅老公,查查嫌疑人的社会关系。蔺从晴,约好王梅了吗?”

蔺从晴答:“约好了,明天下午四点。”

柏星春风满面道:“行!”她又拍拍前座,死皮赖脸下订单,“吴老板,明天也麻烦您来接我一趟。”

吴隅问:“你的玛莎拉蒂呢?”

柏星笑道:“最近睡不好,头痛,吃了点药,不敢开车。”

蔺从晴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扭捏地看向窗外,吴隅看在眼里,替她问:“要紧吗?”

“不要紧,偏头痛。”柏星轻叩额头,无奈至极,“对这个世界而言,穿越的后遗症也是医学难题。”

蔺从晴觉得自己刹那的同情与关爱堪比喂狗。

吴隅说:“明天我送你们去,她看到我未必自在,我在外面等你们。”

柏星说:“这样也好。”

蔺从晴盯着导航里逐渐接近的古耐拳击馆出神。

吴隅问:“你觉得会是她吗?”

蔺从晴双眉重新锁紧,无法回答。

爱之深,责之切,柏小凤如果确实当众羞辱过王梅,王梅是否因此心生芥蒂,私下报复?

沉默之中,车子抵达目的地,三人来到古耐拳击馆。柏星说自己预约了拳击体验课,前台询问是否有指定的教练,她在教练照片墙略作浏览,单纯可爱地指定了王牌教练,章景瞳。 hJkvdCkvDY4hfm6oZxOWQBcfo3RMlYSQ9zwjUPOkwWt0PlimjW6hInJLpr5RNm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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