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4年,是马克思生平事业中具有重大意义的年份。这一年,他完成了从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转变,与共同事业的终生战友恩格斯会晤,共同撰写第一部合著的著作,在国际共运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科学社会主义是由马克思、恩格斯两位伟大导师共同创立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也是由他们共同创建的。他们曾于1842年11月在科伦首次会晤。1844年8月恩格斯从英国返回德国途中,在巴黎再次拜访马克思。经过短暂交谈,发现两人观点完全一致。十天的共同生活和写作,为他们终生的友谊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于1820年11月28日诞生于德国普鲁士邦莱茵省巴门市的一个资产阶级家庭,父亲是富有的工厂主。
恩格斯从小就是一个性格坚强、聪明活泼和求知欲旺盛的人。他先后在巴门和爱北斐特读中学。在学校读书时,他对各门功课都有广泛的兴趣。他具有特殊的语言才能,德语、拉丁语、希腊语、法语都学得很好;在历史、地理、数学、物理、化学等学科方面,也有坚实的知识,教师们认为他“不仅资质很高,而且表现了一种力求扩大自己的科学知识的值得赞许的愿望” [1] 。他还喜欢写诗、绘画、音乐,也爱好骑马、击剑、游泳等体育活动。
1837年9月,在父亲的坚持下,恩格斯中断了中学学业,到他父亲的营业所学习经商。一年以后,父亲把他送到不来梅一家贸易公司工作,在这里住了三年。
不来梅是德国北部一个大商港。恩格斯在这里可以看到英国、荷兰和其他国家的报纸,也可以观察到大城市各方面的生活。通过勤奋自学,他获得了哲学、文学等方面的丰富知识;通过对现实生活的细心观察,他逐渐了解到当时各种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
恩格斯从巴门到不来梅不久,就读了青年黑格尔分子施特劳斯的《耶稣传》。这本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初步消除了他从家庭和社会所受到的宗教影响,并且推动着他去研究黑格尔哲学。1840年初,他写信告诉友人,自己正在精心研究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并且已被这部著作吸引住,决心要吸取这个宏伟体系的最本质的要素。
但是,恩格斯对脱离实际的黑格尔哲学并不满意。他认定自己不能成为一个“根深蒂固的黑格尔派”。他热烈赞扬“争取自由和权利的伟大战士”白尔尼,认为必须把黑格尔哲学和白尔尼的政治实践结合起来,建立科学和生活、哲学和政治之间的联系。
由于对社会生活各方面的观察和了解以及哲学上的钻研,恩格斯开始关心政治斗争。1839年4月,他写信告诉友人:“每当我翻阅一本什么杂志时,我都注意寻求自由事业的进展情况。” [2] 同马克思一样,他是作为革命民主主义者走上政治舞台的。这个时期他所写的论文、诗歌和书信,表明他已站在革命民主主义的立场上,对封建专制制度采取不调和的态度。例如在《德意志的七月时光》中,他严厉谴责德国各邦统治者对人民背信弃义,指出他们的统治地位已经摇摇欲坠:
洪流奔腾,波涛汹涌,
暴风雨袭来,狂烈凶猛,
……
我在飘摇的小舟中不由想到你们
——德意志的诸侯和国君,
你们高居黄金宝座
压在忍辱负重的人民头顶;
人民又抬着你们走过祖国大地,
胜利地把占领者驱逐出境。
这时你们竟厚颜无耻,
背弃了原来的诺言保证。
现在法兰西的暴风雨袭来了,
人民群众像波涛汹涌。
君王的宝座摇摇欲坠,
像暴风雨中的孤舟,
权杖也颤抖在你们手中。
首先我把愤怒的目光
投向你恩斯特·奥古斯特 [3] ,
你这暴君肆意破坏法律,跋扈专横,
听吧,暴风雨已在咆哮,
看吧,人民怒目凝视,
利剑也难在鞘中安静。
告诉我,你坐在像我的小舟那样颠簸
的黄金座上,
是否安然无事?
恩格斯指出,所有的德国君主都是反动家伙,对他们决不应存任何幻想。只有进行坚决的斗争,才能迫使封建统治者承认人民的权利。国王“只有当他的脑瓜里响起人民扇他耳光声响的时候,只有当他的宫殿的玻璃窗被革命的投石击碎的时候,才会做点好事”。他热情地号召人们为推翻反动的封建专制制度而斗争。
在恩格斯开始进行政治斗争的年代,争取国家统一是德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基本任务。恩格斯对德国四分五裂的状况十分不满,提出建立一个统一的、不可分的资产阶级民主国家的口号。他写道,祖国的统一,是德国人民的第一需要,是未来自由的基础,只要当我们祖国仍然处在四分五裂的状态中的时候,那么我们就是政治上的渺小人物,那么社会生活、完善的立宪制度、出版自由以及我们的一切其他要求,都不过是一些良好的愿望而已,它们不可能得到彻底的实现。
恩格斯对反动的农奴制度极端痛恨。他认为,这个制度给德国人民造成严重的灾害,而受害最深的是广大农民。由于世代相传的人身依附地位和世袭法庭的专横,使农民们“饮食无味,睡梦不安”,许多人被迫离开祖国,流落异邦。
恩格斯生长在工业比较发达的莱茵省,有更多的机会看到资本主义的罪恶。他在自己最初的政论文章《乌培河谷来信》中,以无比愤怒的心情,揭露了资本主义制度的脓疮。他逼真地描写了资本主义制度给工人带来的灾难,揭露了资产阶级丑恶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痛斥了他们的贪婪和伪善。他写道:在乌培河谷,儿童大量失学,疾病到处蔓延,工人们由于繁重的劳动和恶劣的生活条件,失掉全部的力量和朝气。而那些工厂主们却靠着工人的血汗,养得脑满肠肥。他们轻松愉快,厚颜无耻,“虔诚派教徒的灵魂还不致因为一个儿童如何衰弱而下地狱,假如这个灵魂每个礼拜日到教堂去上两次,那就更没有事了” [4] 。
这个时候,虽然黑暗笼罩着整个德国,但恩格斯像马克思一样,对德国前途充满信心。他知道,黑夜决不会长久地笼罩平川,大地也不会长久地在雾气中酣睡,自由的曙光一定要到来。到那时候,
鲜花铺满了整个大地,
一切植物都改换了生长的国家,
和平的棕榈美化了北国,
冰冻的原野开遍了玫瑰花。
1841年秋天,恩格斯到柏林服兵役。他认真研究军事,是一名出色的炮手。从这时起,军事科学成为他最喜爱的科学领域之一。他在以后数十年所写的军事论文,是无产阶级军事科学的辉煌杰作。
在柏林期间,恩格斯结识了青年黑格尔派的成员,参加了青年黑格尔派的哲学—政治活动。
1841年11月,普鲁士政府为了反对青年黑格尔派,聘请谢林到柏林大学讲学。恩格斯对谢林的讲学非常重视,他认为这不是一场学术论战,而是一场政治斗争。也就是说,是一场在政治方面和宗教方面争夺德国舆论统治权、因而也就是争取德国本身的统治权的斗争。他决定不放过这场斗争。因此,便以旁听生身份到柏林大学听他讲学。他认真地记下谢林讲学的内容,随后立即写出批判文章,逐一批驳谢林的谬论。
1841年12月,恩格斯用“弗·奥斯渥特”的笔名,在《德意志电讯》上发表了《谢林论黑格尔》一文,随后又出版了《谢林和启示》和《谢林——基督哲学家》两本著作。在这些论文和著作中,恩格斯捍卫了黑格尔哲学的进步方面,指责谢林放弃了理性和科学的原则,揭露了谢林为君主制度效劳的反动立场。
恩格斯反对谢林的著作,虽然基本上还是站在黑格尔唯心主义立场上写成的,虽然也赞同青年黑格尔派的观点,认为人类的自我意识是最伟大的创造力量,但是,在这些文章中,已经有着唯物主义的倾向。例如,他认为“……精神只能在自然界内部及和自然界一起而存在,而不是在与整个自然界完全隔绝的情况下存在” [5] 。这个时候,费尔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质》一书,对于他的思想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恩格斯反对谢林的著作,充满着战斗的、革命的精神。他把反对谢林的斗争,当做反对德国反动君主制度的政治斗争,他号召人们“勇敢地投入反对新敌人的战斗” [6] ,“心甘情愿地在……最后一次圣战中献出自己的生命” [7] 。他满怀激情地写道:“让我们战斗和流血,让我们毫无畏惧地注视着敌人的愤怒的眼睛并战斗到最后一息吧!难道你们没有看见我们的旗帜怎样飘扬在山峰上吗?难道你们没有看见我们同志的剑怎样在闪烁,他们头盔上的羽毛怎样在颤动吗?他们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开来,他们从山谷里赶到我们这里,他们在听到号角声时唱着歌跑下了山。最后判决的日子、人民决战的日子临近了,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8]
批判谢林的著作轰动了整个德国学术界,人们对于这个用“实事求是的冷静态度和十分明确的立场”把著名哲学家谢林批得体无完肤的作者大加赞扬,并且对“弗·奥斯渥特”乱加猜测。有人认为是《德意志电讯》主编谷兹科夫,有人则认为是著名政论家卢格,有人又认为是俄国贵族巴枯宁。很少有人知道,作者不过是一个21岁的普鲁士炮手和大学旁听生。尽管赞扬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但恩格斯清醒地认识到,为了有效地促进进步事业,自己的知识还很不够,需要以更大的兴趣进行研究,以便越来越多地掌握那些不是先天赋予一个人的东西。
1842年秋天,恩格斯服役期满。同年11月,他从德国来到英国,在英国住了将近两年。这是他生活中的一个转折点。
英国是当时资本主义最发达的国家。在这个国家中,资本主义社会所固有的各种矛盾,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都比欧洲大陆各国尖锐和激烈。
恩格斯在英国期间,非常关心工人阶级的状况。他“抛弃了社交活动和宴会,抛弃了资产阶级的葡萄牙红葡萄酒和香槟酒,把自己的空闲时间几乎都用来和普通的工人交往” [9] 。他长期住在英国主要工业中心曼彻斯特,先后到过伦敦、里子、郎卡郡等工人阶级集中的城市,深入工人住宅区,观察工人们的日常生活,了解他们的疾苦和欢乐,亲眼看到他们反抗压迫者和剥削者的斗争。
长期深入工人群众,使恩格斯深刻了解了资本主义制度的罪恶。他在英国这样一个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中看到,“工业虽然可使国家富庶,但同时也造成了急速增长着的赤贫如洗、勉强度日的无产阶级” [10] 。资本主义制度给这个阶级带来了过度的劳动、贫困、失业、挨饿等灾难。每当经济危机发生时,他们的情况就更加困难。严酷的现实使工人阶级具有坚强的斗争精神。英国工人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给年轻的恩格斯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写道:可以肯定地说,“比郎卡郡的这些棉纺织业工人更忠于民主原则的人,比他们更有决心打碎折磨着他们的剥削者资本家的枷锁的人,在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里,都是无法找到的” [11] 。对于伪装博爱的英国资产阶级,恩格斯愤慨地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阶级像英国资产阶级那样堕落,那样自私自利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那样腐朽,那样无力再前进一步。恩格斯一针见血地指出,“在资产阶级看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为了金钱而存在的,连他们本身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赚钱,除了快快发财,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幸福,除了金钱的损失,也不知道还有别的痛苦” [12] 。通过亲身调查和研究大量的官方材料,恩格斯于1845年出版了《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对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进行了极严厉的控诉。
在英国期间,恩格斯还与英国宪章派建立密切联系,与该派领导人哈尼和琼斯等经常往来,并结识了正义者同盟伦敦组织的领导人沙佩尔、莫尔、鲍威尔等。恩格斯通过实际参加工人运动,了解工人阶级状况,并且深入研究英国资产阶级经济学、空想社会主义文献和德国古典哲学,差不多与马克思同时完成从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的转变。当他与马克思合著《神圣家族》一书时,已经以战斗的唯物主义者的身份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