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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在《莱茵报》上发表的评论

马克思完成了第一篇政论文章后,立即把斗争阵地转移到刚刚创刊的《莱茵报》,通过这家报纸,继续进行反对普鲁士专制制度的斗争。

创刊于1842年元旦的《莱茵报》,编辑大权掌握在青年黑格尔派手中。当时,青年黑格尔派活动家代表资产阶级的利益,而且都是精明强干、笔锋锐利的人,因而得到资产阶级的信任,成为这份莱茵地区资产阶级机关报的编辑和主要撰稿人。

马克思非常重视《莱茵报》的编辑和出版工作,认为这是一个反对普鲁士专制制度、宣传革命民主主义观点的重要阵地。因此,他积极参加报纸的筹备和出版。创刊初期,经他推荐,青年黑格尔派成员鲁滕堡担任报纸主编。但在办报过程中,鲁滕堡表现出“毫无批判的能力,又缺乏独立性和才能” [21] ,不能胜任主编工作。因此,从1842年8月底,马克思成了报纸实际的组织者和领导者;1842年10月15日正式担任主编。他具有极高的批判能力、鲜明的政治立场和编辑工作方面惊人的组织才能。他主持编辑部期间,报纸的“革命民主倾向表现得愈益浓厚” [22] ,在社会上的影响迅速扩大。1842年8月报纸只有885个订户;同年11月订户增至1820个;1843年1月又增至3400个。这在当时是个很大的数目。报纸的影响不仅超出莱茵省,而且超出普鲁士。正如当时的《曼海姆晚报》所说:“这家报纸的订户在德国和国外每天都在增加,进步和自由的朋友……有了一份保卫他们利益的机关报。”

马克思在《莱茵报》上发表了不少出色的文章,论述了当时最重要的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其中评论第六届莱茵省议会活动的论文,占着主要地位。

莱茵省议会同普鲁士其他各省议会一样,是由王室设立的假民意机关,主要代表贵族和地主阶级的利益。1841年5—7月,第六届莱茵省议会在杜塞尔多夫召开,主要讨论出版自由、教会纠纷和所谓林木盗窃等问题。这些都是当时社会上普遍关心的重要问题。

马克思参加《莱茵报》工作后,立即对省议会的辩论情况进行评论。因为评论省议会的活动,能够深刻揭露普鲁士政府和议会的阶级实质,破除人们对议会的幻想,击中统治阶级的要害。为此,他根据省议会公布的记录,对出版自由、教会纠纷和所谓林木盗窃等问题,写了三篇评论文章。 [23] 这些文章十分出色,构思广泛而深刻,文笔有力而生动,逻辑严密,论据充足,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马克思在《莱茵报》上发表的第一篇论文,评论了省议会“关于出版社自由和公布等级会议纪录的辩论”。这篇文章与《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一样,都是为了捍卫出版自由、反对书报检查制度的。他在这篇文章中,已经把出版自由与各个等级的利益联系起来,从不同等级的态度来考察问题了。

马克思指出,在出版自由的问题上,参加辩论的不是个别的人,而是一定的等级代表;每个发言人对出版自由的态度,是由他们的等级利益所决定的;在省议会关于出版自由问题的辩论过程中,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等级利益而斗争,因而,“某个集团的精神、一定等级的个体利益、先天的片面性都表现得极其强烈、凶狠,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 [24]

根据各个等级代表在莱茵省议会上的发言材料,马克思卓越地分析了诸侯、贵族、市民和农民代表对出版自由的不同态度。

诸侯等级坚决反对出版自由,热烈欢迎书报检查制度。他们认为,在有出版自由的国家,例如荷兰,出版物不仅“未能防止沉重的国债,并且在极大的程度上促使了革命的爆发”;而在实行书报检查制度的普鲁士,“真实而高尚的精神发展”并没有受到限制。 [25] 这种荒谬的论调遭到马克思的痛斥。

马克思指出,出版自由并不是万能博士,不是包医百病、有求必应的医生;因此,要求出版自由来防止国债,这是毫无道理的。“这种要求正像一位大发雷霆的作家怪他的医生只是给他治好了病,却没有同时使他的作品不印错字一样。” [26] 至于说荷兰的出版物促进了比利时的革命,这更不能成为反对出版自由的理由。比利时脱离荷兰,完全合乎历史情况和人民要求。自由出版物参加了这个革命,正说明它是人民革命的一部分。而在实行书报检查制度的德国,精神的发展遭受了不可弥补的惨重损失。“当时著作界中唯一还有生命跳动的领域——哲学思想领域,已不再说德国话,因为德意志的语言已经不再是思想的语言了。” [27] 虽然这个时期德国也产生过一些优秀的著作,但这并不是书报检查制度的功劳,恰恰相反,它们是由于违背了这个制度才产生的。诸侯等级的代表援引这些情况来说明书报检查制度存在的必要性,真是荒唐可笑。马克思指出,法国革命时期最伟大的演说家米拉波虽然是在监狱里受教育的,但是,难道可以由此而认为监狱是培养演说家的高等学校吗?

贵族等级也坚决反对出版自由。他们认为,自由是“个别人物和个别等级的个体属性”,因而,普遍自由是有害的。从这个观点出发,他们捏造出种种理由来反对出版自由。例如,他们说,人一生下来由于不完善不成熟而需要教育,自由出版物广泛传播坏的原则,进一步鼓励坏的思潮,从而造成道德败坏。

马克思逐点驳斥贵族等级的谬论。他首先指出,用所谓人类不完善作为反对出版自由的理由,是荒谬的。如果一种东西的不完善是反对另一种东西存在的理由,那么,人根本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因为不仅人本身是不完善的,而且世界上所有存在的事物都是不完善的,“我们的辩论人的议论是不完善的,政府是不完善的,省议会是不完善的,出版自由是不完善的,人类生存的一切活动范围都是不完善的……只要有任何一种活动范围由于这种不完善而不应当存在,那就是说,其中没有一种活动范围是有权存在的,就是说,人根本没有生存权利” [28]

所谓出版自由会传播坏的思想和影响,败坏社会的道德,也是毫无根据的。马克思指出,不是自由的出版物传播坏的思想和影响,造成道德的败坏;恰恰相反,传播坏的思想和影响,败坏社会道德的,正是经过检查的出版物。因为这种出版物宣传伪善,欺骗自己和欺骗人民,而且要求人民拥护这种欺骗。它使整个民族的道德败坏,使人民“不是在政治上有时陷入迷信有时又什么都不信,就是完全离开国家生活,变成一群只管私人生活的人” [29]

自由出版当然也有缺点,但它在自己的发展过程中能够自己克服,根本没有必要由检查制度来“预防”或“纠正”。检查制度不是一个对症下药的医生,而是残害人类精神发展的庸医。它“治疗一切病症都用那唯一的万能工具——刀子。……它是一个施行外科手术的唯美主义者;我身上的一切,只要它不喜欢的它就认为都是多余的,它认为不顺眼的地方就都砍掉。它是一个江湖医生,为了不看见疹子,就使疹子憋在体内,至于疹子是否将伤害体内纤弱的器官,他是毫不在意的” [30]

马克思接着分析城市等级即资产阶级的态度。城市等级中的一部分人,也反对出版自由。他们说,出版自由本来是很“美妙的东西”,可惜它被“坏人”参与了;因此,除了把它扼杀之外,没有其他可靠的办法。他们举例说,在法国由于存在出版自由,因而造成“事态的变动和对未来毫无信心” [31] 。这是那些被人民群众要求自由的呼声吓破了胆,特别是对法国刚刚出现的无产阶级斗争感到恐惧的“资产者反对派”的态度。他们是典型的德国庸人,惯于用“琐碎的理由来解释伟大的事情” [32] 。这些谬论的荒唐可笑是一目了然的。马克思甚至不屑于用较多的笔墨去批驳它,只用辛辣的笔调,给人们勾画出这些“城市反动派”的嘴脸。他讽刺地写道:“宇宙科学发现地球是恒动的物体时,不少安闲的德国庸人曾紧紧抱住自己的睡帽,对祖国的永恒变动唉声叹气;而对未来的毫无信心,使他们对随时能倒立的房屋也发生憎恶。” [33] 这就是城市反动派的写照。他们反对出版自由的理由,也与憎恶房屋的理由一样荒谬可笑。

资产阶级中的另一部分人赞成出版自由。他们从维护行业自由的角度出发,为出版自由作辩护。他们认为出版自由和行业自由,都是一般自由的不同种类,既然行业自由可以存在,为什么出版自由就不能存在呢?

马克思对这种论调作了精辟的分析。他指出,这种观点虽然“比德国自由主义派那种内容空洞、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议论来得高明” [34] ,但是,把出版自由降低为行业自由,这是“在未保护之前先行扼杀的一种对出版自由的保护” [35] 。因为所谓行业自由,不过是买卖的自由,追逐利润的自由。如果把出版自由降低为行业自由,把出版物当做挣钱的手段,这样的出版物,即使摆脱书报检查的束缚,也决不是自由的。他写道:“作家当然必须挣钱才能生活、写作,但是他决不应该为了挣钱而生活、写作。” [36] 因此,“出版的最主要的自由就在于不要成为一种行业” [37]

上述几个等级的代表,虽然对出版自由持不同的态度:有的人反对出版自由,有的人充当出版自由辩护人的角色,但是他们只有倾向的不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他们之中,“一部分人以等级狭隘性反对出版物,另一部分人则以同样的狭隘性为出版物辩护” [38]

在省议会中,只有少数几个农民等级的代表反映了人民的要求。他们主张“人类精神应当根据它固有的规律自由地发展,应当有权将自己取得的成就告诉别人” [39] 。他们指出,德国人民对出版自由的要求,比任何国家的人民都更加殷切。马克思认为这是一种“英勇果敢的可贵观点” [40] 。可惜这种观点在议会中非常孤立,从这里也可以反映出议会的阶级实质。

马克思也热情歌颂自由的出版物,认为自由出版物是人民精神的慧眼和英勇喉舌。他指出,虽然反动派对自由出版物横加摧残,但是,正如屠杀不能发现真理、拷问台上拉长脊骨不能使人丧失刚强一样,扼杀出版自由的书报检查制度既不能改变人们争取出版自由的决心,也不能阻止人类文化的发展。他庄严地号召作家为维护出版自由而斗争。他指出,作家不应该把作品当做达到个人目的的手段,而应该用自己的作品为革命服务。在必要的时候,作家应该勇敢地“为了作品的生存而牺牲自己个人的生存” [41]

通过对出版自由问题的分析,马克思深刻揭露了省议会的实质。指出:出版自由的辩论,像一面镜子一样,反映了省议会并不是真正的人民代表机关,而是欺骗人民的“故意摆弄的幌子”。它根本不反映人民的意志,不代表人民的利益,因此,不应该对它存在任何幻想。

《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第一篇论文)》,表明马克思的观点已前进了一步。他不仅一般地反对普鲁士专制制度,而且已经看出这个制度的阶级实质,指出所有剥削阶级实质上都是出版自由的敌人。特别值得指出的是,他已经看出资产阶级所谓“出版自由”的虚伪性,认为资产阶级虽然主张出版自由,但它不过是以物质束缚代替精神束缚。实际上,像法国那样的资产阶级出版物,不是自由太多,而是自由太少。因此,真正的出版自由必须既摆脱精神束缚,又摆脱物质束缚。

马克思这篇论文写得非常出色,得到当时先进的德国人士的热烈赞扬。政论家卢格写道:“对于出版自由,再不能有比这说得更深刻透彻的了。我们的报纸能够首先发表这样成熟、这样卓越、这样善于清除混乱思想的权威作品,确是可以自豪的。” CRM0oADbIdKGHu2yQf5bl6vzE1sNtsi0r39HKw6qg3b8AqW6wkmcXEKbAJPV+p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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