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围绕着李泰与李治,群臣们已经站成了两队。为了政治利益,他们把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都押在某位皇子身上,一招不慎,可能会满盘皆输。自古以来,政治上的站队几乎是最艰难的选择了,因为当局者迷,变数又太大,实在是很难把握。就拿李泰和李治来说,李泰上位的可能性真的很大,一般人都想不到半路会杀出李治。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吃。
如今李治当上了太子,他的支持者主要是长孙无忌、褚遂良。只有这两个人,李世民觉得不够,又加了一个李。李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陌生,如果说出另一个名字,也许你就想起来了,那就是“徐茂公”,李原本姓“徐”,是《隋唐演义》中徐茂公的原型。跟长孙无忌、褚遂良不同的是,李不是文官,更不是牛鼻子老道,他是武将出身,唐太宗晚年时,李靖、尉迟敬德等人已经老迈,李却才堪大用。李世民曾把他和薛万彻、李道宗并称“三大名将”。既然有三位名将,太宗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李呢?薛万彻是驸马,李道宗是王爷,都是李世民的亲戚呀。因为薛万彻做事不稳,打起仗来“非大胜即大败”,而且缺乏政治智慧;李道宗和长孙无忌有矛盾,让他辅助李治,文武之间就失和了,他身体不好也是一方面原因。相比之下,李勣无论打仗还是做官,都是绝佳人选。
人选已经确定,李世民必须提高李勣的忠诚度,使其愿效犬马之劳。有一次,李勣突然生病,怎么治呢?药方上写着:“须灰可疗。”把胡须烧成灰可以治疗。听说这个奇葩的药方,李世民灵机一动,把自己的胡子剪下来,送给李勣治病。天哪!皇帝竟然为了我,剪自己的“龙须”!我何德何能!李勣连忙跑出来,一个劲儿地磕头,把头都磕出血了,实在是太意外了,太感动了,太惊喜了。李世民说:“我这是为江山社稷,不光是为了你,有什么好感谢的!”
见李领会到了自己的皇恩,唐太宗摊牌了。有一次宴会,太宗对李说:“我遍观群臣,能够托孤的,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以前不辜负李密,现在肯定也不会辜负我。”眼见皇帝这么看得起自己,还委以重任,李痛哭流涕,千恩万谢,咬破手指,发誓一定不负重托。可能太高兴了,喝得有点多,李醉倒了。李世民又没有错过机会,他把自己穿的衣服盖在李身上,怕他着凉。等李醒来,看看身上的衣服,得知来历,肯定又得感动一番呀。
托孤大臣的核心成员决定好了,下一步,就是要剪除朝廷内部的魏王党。乍一看,魏王党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们有杜楚客、韦挺、房遗爱、岑文本、刘洎,可能还有马周。在李泰被解除雍州牧,降爵东莱郡王的那天,针对魏王党的清算已经开始了。李世民下旨:魏王府的幕僚中,和李泰最为亲密的流放岭南;杜楚客帮李泰贿赂权贵,谋夺太子之位,本该处死,念其家兄是杜如晦,曾为国家立有大功,免死,废为庶人。给事中崔仁师,曾秘密上奏,请求立魏王为太子,现贬为鸿胪少卿。
这只是个开始,血雨腥风还在后头。过了一段时间,岑文本被任命为中书令。官当到宰相,本该庆贺,但岑文本觉得苗头不对,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他既不是元勋,也不是皇上的旧臣,为什么提拔他为宰相呢?太诡异了吧,心里惴惴不安。亲朋好友前来祝贺,岑文本不接受,他说:“今受吊,不受贺也。”贞观十九年,在洛阳辞别玄奘法师后,唐太宗挥师东北,讨伐高句丽,岑文本随军出征,言谈、神情与平日有很大差异,李世民十分忧虑,对身边人说:“文本与我同行,恐不与我同返。”岑文本怕是不能活着回长安了,果然,行军至幽州,岑文本突然患病,不幸离世。
这还算好的,起码能善终,同属魏王党的刘洎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太宗班师后,身体不大好,刘洎探望完,特别伤心,说:“疾势如此,圣躬可忧。”褚遂良听见后就向太宗进谗言,说刘洎认为国家的事没什么值得忧虑的,“但当辅幼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异志者诛之,自定矣”。李世民一听,刘洎野心大得很呀!想学伊尹、霍光,废黜李治,一手遮天。太宗勃然大怒,尽管有马周做证鸣冤,仍然下令赐刘洎自尽。
在两唐书中,都说打小报告的人是褚遂良,可司马光不这么看,他认为褚遂良人品一流,光明磊落,谦谦君子,干不出这种事。所以《资治通鉴》把那个告密者变成了“或”,意思是“有人”进谗言,那究竟是谁呢?司马光自个儿也不知道。但很多史学家认为褚遂良并非不可能,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骨肉尚且相残,人品算什么?李世民身为千古明君,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杀刘洎对褚遂良、唐太宗都有利,因为刘洎不是支持李治的人,为了消除隐患,排除异己,只能炮制莫须有的罪名了。十几年后,褚遂良倒台,刘洎家属赶到皇宫鸣冤便是证明,如果不是褚遂良诬陷的,他们喊什么冤呢?韦挺也和李泰的事情有牵连,但唐太宗不愿意责罚他,特意宽宥。贞观十九年,李世民派韦挺运送军粮,韦挺说北方风雪交加,臣办不到啊,不如,明年春天再试试?唐太宗大怒,把韦挺废为庶民。后来又起用他,命他率兵镇守盖牟城,这座城市距离高句丽的新城比较近,双方免不了发生战斗,喊杀声日夜不绝,烦都烦死了,城池也未必守得住。韦挺对自己的官职不满,对处境同样不满,他经常与术士公孙常书信往来,谈谈心事。可就在此时,公孙常因为其他事情惹了官司,自杀而死。官府从他的行囊里搜出韦挺书信,大意说盖牟城局势不佳,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消极情绪。李世民知道情况后不满,下令将韦挺贬到岭南担任象州刺史。韦挺五十多岁的人了,受不了这番折腾,很快便死去了。
崔仁师被降职后,也参加了辽东之战,他当的是韦挺的副手。韦挺运粮,事情办得不顺利,惹怒了最高领导,崔仁师自然也免不了倒霉,他因为挑夫逃跑,知情不报,被免除所有职务。可没过多久,李世民又起用了他,先任命为中书舍人,不久兼检校刑部侍郎。皇帝驾临翠微宫,崔仁师上《清暑赋》,李世民十分满意,赐帛二十二段。贞观二十二年,崔仁师又参与掌管机要。见老崔混得有点好,褚遂良非常嫉恨他。恰好有人到皇宫上诉,崔仁师工作又出现纰漏,没能及时报告给皇帝。这时的李世民身体不好,快去世了,为了让太子平稳接班,自然容不下曾是魏王党的崔仁师,下令将其流放龚州。
除了之前提到的,魏王党的成员中,最有名的当数房玄龄和马周。可是在贞观二十二年,他们一老一少也相继死去。放眼朝堂,李泰的支持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批战战兢兢,交给李治亲手处理。随着李世民的身体状况逐渐恶化,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