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日按狐偃的谋略,晋国在出兵护送周襄王返国之前,重耳先行派狐偃入秦,与秦穆公协定,护送周襄王返国打的是“晋秦共勤王”的旗号,但由于晋国距周国都洛阳不远,由晋国就近派兵护送。让秦穆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坐享“勤王”的美名,又使自己获南阳之田的实惠,而又绝不惹秦国的猜忌。
同时,又与秦穆公约定,若秦国攻楚的商密,晋国必派兵相助,以利秦国向南发展。这一着,果然甚合秦穆公的心意,不久秦国派兵攻占楚国的商密(河南淅川县南),晋国亦依约派兵协助,这令秦穆公十分感激。
不料这又是狐偃的谋略,他一方面以此来诱秦国向南发展,不做中原谋图,减少秦晋为争夺中原盟主的机会,同时又导致秦国与楚国为敌,增加楚国的后顾之忧,反过来却大大有利于晋国与楚国的“中原争霸”。
晋国此时虽已有一定实力,但楚国是强盛几十年的大国,兵力对比仍然是晋弱楚强,如此拉拢秦国,便可以部分改变这种不利之势,增加“中原争霸”的实力,狐偃的谋略,可谓一举三得,一箭三雕,神妙至极。
晋国上有晋文公重耳励精图治,下有狐偃、赵衰、贾佗等大臣辅佐,国力日盛。
此时楚国亦力谋向中原进军,在楚国强势之下,宋国先败于楚,向楚称降,及后曹、卫等中小弱国,亦纷纷归附于楚。中原诸侯中,只剩下晋、秦、齐三大国尚未屈服于楚。楚国要称霸中原,便非要与三国为敌不可。
楚国趁齐国与鲁国交恶的时机,齐国内乱未息之时,不惜劳师远征,向东北进军,进攻齐国。楚国的战谋显然是先克齐,控制黄河以南广大地域后,再转锋对付秦晋两大国。
晋国国力日盛,又与秦有盟好之约,引起中原形势的变化,楚国因晋秦结盟而大增后顾之忧,不敢放手进取中原。而晋国却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视楚国为“南夷”以拒之,以稳保中原,进而称霸中原。如此一来,晋楚两国在战略上针锋相对,旗鼓相当,两国的最后战略决战便势不可免了!而导火线便是楚国的进攻宋国。
宋国君襄公一向标榜仁义,在他为太子时,便曾向他的父亲宋桓公请立庶兄目夷为宋君,因此得了“让国”的贤名,当时的中原霸主齐桓公非常器重宋襄公,把自己的太子姜昭即位之事拜托宋襄公。
齐桓公死,王子争位,宋襄公仗义兴兵,领导诸侯平定齐国内乱,立太子姜昭为齐孝公。宋襄公自以为“仁义可服天下”,便以“仁义”为旗号,欲会盟诸侯,继齐桓公之后为中原盟主。
宋襄公见楚国欲图中原,便想起而领导诸侯,与楚抗争,他的口号便是“仁义”抗楚,与诸侯会盟于盂(今安徽霍邱县)。不料楚成王却带了军队来会盟,把盂包围起来,活捉了宋襄公,并押着他反攻宋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县)。楚国攻宋数月不下,才把宋襄公释放了。
中原宋襄公归国后,恨郑国亲楚,发兵攻郑。郑国求救于楚,楚国于是攻宋救郑国。宋襄公被逼从郑国撤军,回到宋境内的泓水(涡河的支流,经今河南商丘一带),与楚军相遇,发生了楚宋之泓水之战。
当时,宋襄公的军队已在岸边列好了阵势,楚国渡河求战。当楚军渡到了泓河一半时,宋国大将子鱼进言道:“敌众我寡,宜利用敌立足未稳之机进击,请君下令出击!”
宋襄公道:“不可,此乃不仁之举也。”当楚军渡河完毕,尚在列阵之时,子鱼又请求趁机进攻楚军,宋襄公又道:“未可,否则即不义之师也!”
最后,当楚军一切部署妥当,宋襄公才下令进攻,之前更擂响战鼓,以向楚军示警备战。楚军便就强于宋军十倍之数,待立稳脚跟,弱小的宋军如何是楚军之敌,结果楚军大败宋军,宋襄公自己也被楚军箭伤,幸得大将子鱼拼死相助,才带着残兵,逃回宋都。宋襄公身边的虎贲护卫,死伤殆尽。
宋襄公逃回宋都后,自知难与楚国抗衡,无奈只好向楚国求降。
但宋襄公降楚是被逼的,万般无奈的,因此当晋国由重耳为君后,日渐强盛,晋秦结盟,宋襄公反楚之心复萌,不久便派使者赴晋,向晋国归附,并发誓反楚,以报泓水一箭之仇。
泓水之战后,重耳曾与狐偃谈论宋襄公的得失,重耳道:“襄公自称仁义之君,不加害已受伤的士兵,不擒捉有白发的兵士;又称古训遗戒,战争不可以辟隘拒敌,因此虽然亡国,亦不能在敌军未排好阵前迫攻也。宋襄公似乎十分仁义,但为甚却反招其败?”
狐偃道:“襄公于战谋无知也,楚军本是强劲之敌,当其处于险隘之地,而又尚未排好阵势,正是宋军击敌的良机。乘敌困于险境,然后勇而击之,乃取胜之道,有何不可?就算如此,宋军也未必可以取胜,再者宋军面对的是十倍强敌,即使敌军中有年老的士兵,但只要尚未放下武器,便是致命的敌人,该俘获的也要俘获,只有大量杀伤敌军,才能有效保存自己,攻敌之不备,克敌于必胜,此乃用兵之道。宋君连此基本法则也不懂,如何指挥战争,如何克敌制胜,其败乃其愚仁蠢义之必然也!”
晋文公重耳不禁连连点头道:“宋襄公假设若有舅父如此高人相扶,或可挫败楚军,舅父于吾晋国,当真不世奇珍也!”
狐偃却淡然一笑道:“君不必如此奉赞狐某,成功之道,乃在于上下齐心,治国处政,指挥战争亦如是也。战时须靠将士用令,血战杀敌,单凭狐偃一人,成得什么气候,目下宋国有意归附于晋,且誓言反楚,此举必惹楚国大动杀机,一场大战,只怕已迫在眉睫矣。”
晋文公重耳尚未尽信,疑惑道:“楚国既知晋秦结盟,其力足以抗衡其敌,尚敢贸然攻吾晋秦大国吗?彼若不攻吾,吾亦暂不会攻楚,然则大战何来一触即发也?”
狐偃微笑道:“晋楚均欲称霸中原,中原任何之国发生战争,晋楚皆难置身事外,所谓唇亡齿寒,唇之受创,必危及强齿,两相猛烈撞击,乃势所必然也。”
狐偃当日与晋文公重耳论述天下大势,半个月,楚国果然发兵进攻宋国。宋国君襄公箭伤未愈,岌岌可危,中原诸国大为震惊。
楚军进攻宋国的联军,包括郑国、陈国、蔡国、曹国、卫国等众多附庸国的军队,声势十分浩大,把宋国的国都商丘(今河南省商丘市)包围。宋国连一个楚军也打不赢,更何况是面对众国的联军。宋襄公绝望之下,曾欲向联军投降,以免百姓遭殃,保持他的“仁义”之风。但他的儿子(即后来的宋成公)却力主坚持拒敌,宋国的大司马公孙固和子鱼,亦坚决主张坚守待援,于是宋襄公才派出大司马公孙固潜出商丘城,向晋国求救。
公孙固几经艰辛,终于进入晋都翼城。晋文公接报,立刻接见公孙固。公孙固求请晋国出兵救宋!晋文公重耳一听,心中便吃了一惊,暗道:狐偃的推断,果然一一应验,中原的战火,已烧近晋国,吾是否可以置身事外呢?晋文公沉吟未决,公孙固只好先行退出待令。
晋文公当即把狐偃、赵衰、贾佗等文武大臣,召到偏殿,商议大计。
晋文公重耳道:“宋国使臣公孙固,向吾请求出兵救宋,此事令吾十分为难。想吾返国仅只四年,虽大局初定,但晋弱楚强之势未变!若吾救宋,势须远征宋国,侧背必受楚与曹、卫之威胁,且吾势必以劣势之兵,与强盛楚军决战,此大不利也!但若不救宋,宋必因援绝而降楚,吾进取中原便大受阻滞矣,两难之局,卿等有何高见?”
大夫赵衰从晋国的安定出发,立刻进言道:“目下之势,晋国决难与楚国抗衡,一动不如一静,吾宜静观其变,按兵不动为上策也!”
大元帅贾佗却奋然道:“如此退缩,岂非被楚国视吾晋国软弱可欺吗?吾愿率五千轻骑,直闯楚都,取楚君的人头回献大王。”
晋文公重耳微叹口气,道:“贾元帅虽其勇可嘉,但五千晋军,须面对百万楚兵,犹如鸡蛋碰石,岂有完卵?此乃匹夫之勇,不足取也,舅父为甚默不作声,又有高见教吾?”
原来上卿大夫狐偃,一直在一旁沉吟思忖,并无论议。直到重耳发问,他才微微一笑,道:“大王,报施救患,取威定霸,在此一举也,因此宋国不能不救,但也不能轻出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