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偃一听!这才欣然一笑,大步走上前去,就近仔细审视秦穆公的情状。但见他脸色潮红,双目紧闭,口微动而不能言;又见秦穆公的印堂上,现出一股淡而柔的紫气,他微一沉吟,已瞧破秦穆公的奥秘了。
太子嬴营见狐偃久久沉吟不语,似乎脸露难色,心中不由大骇,忙趋前问道:“狐先生,父王的病情如何?”
狐偃微笑道:“秦君亦非患病,而是梦有奇遇,且所遇必与阴性有关,而此阴性又贵不可言,于秦国将有莫大裨益也!”
百里奚一直在旁注视,此时亦惊喜道:“狐先生神相之术惊人,既有此判,想必有其实!但未知如何方可证实呢?”
狐偃心中暗道:能否令秦国助重耳复国,便全在此一举了,吾自然要令秦国君臣信服,否则便被其轻觑吾晋国之人也!狐偃心中转念,便断然地道:“百庶长放心,狐偃当然可以验证也!”
嬴营却急道:“狐先生,不忙验证!且先把父王救醒过来再从长计议啊!”
狐偃道:“若要验证,先要救醒秦君,此乃二而一之事也。”
狐偃说罢,即默运真气,贯于双手,蓦地自秦穆公的“灵台穴”按去,一股强盛的阳刚真气,即从秦穆公的“灵台穴”注入,直抵入他的五脏六腑。狐偃又以内力贯于音,向秦穆公的耳际“听宫穴”沉喝一声道:“秦君!秦君!何必留恋所遇阴人?人神两隔,只可神交,岂可身迎?既已获神示大吉,还不回身!”
狐偃喝声未落,忽见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秦穆公,突然惊喜地大叫一声道:“你到底是谁?怎的教寡人既惊且喜,不能自持也?”
秦穆公说罢,双目便霍地张开,身子也一跃而起,他虽然昏睡了五日五夜,滴水未进,但依然神采奕奕,比日夜守在他床边的太子嬴营更精神十分。嬴营一见,大喜上前拜贺道:“好啊!父王终安然无恙了!狐先生真神人也!秦国的安危,多亏了狐先生啊!”
秦穆公的目光此时也落在狐偃身上,但见他含笑而立,神色从容镇静,并不以救人有功而沾沾自喜,心中不由一动,含笑道:“你便是跟随公子重耳的狐偃先生吗?刚才吾于惊喜中,忽然听到一缕劲音,透耳而入,直震吾之五脏六腑,然后吾便霍然而醒了,这劲音是狐先生所发的么?”
狐偃微笑道:“秦君留恋梦境所遇阴贵之神,不肯回身,狐偃怕秦君于迷幻中耽搁太久,有损元神,才唤秦君回返罢了,秦君不必惊疑。”
秦穆公一听,却更感惊奇,他目注狐偃,叹道:“狐先生果然有洞天彻地之能!竟连寡人所梦,亦了如指掌,真神人也……”
原来秦穆公当日心情烦闷,因晋公子重耳入秦之事不知如何处置,多饮了几杯,返宫后即沉醉不醒。秦穆公在梦中,忽感眼前一亮,现出了一位华服妇人,其身上衣饰如仙如幻,十分美貌,肌肤如冰雪,手握一副似有若无的令牌,向秦穆公微笑一下,即道:“吾乃九天玄女麾下太白宝夫人也,今奉天机使者之命,召大王往见,请随吾一行!”
于是也不待秦穆公答应,素手一拂,衣袖轻扬,秦穆公即身不由己,飞升而起,处身缥缈无际之间。正感惊疑,眼前现出一座华宫,宫中仙影幢幢,似迷似幻,莫名其状。秦穆公正奇疑之际,虚空中忽地降下一幅素色之卷,卷上有数儿争逐一头白鹿,争斗得头破血流,十分惨烈。
秦穆公虽明知是卷上画像,但心中仍忍不住恼怒,喝道:“汝等面貌相似,似是骨肉血脉之亲,为甚同室操戈,为争一只白鹿好不胡闹!”
秦穆公喝声未落,画上数儿,忽然失去,只剩一位重瞳肋连的男子,骑跨于白鹿之上,在云际间奔驰往返,其状十分得意。
秦穆公正不明所以,耳际又传入一妇人脆声道:“大王,天机使者已向你展示三十年内之天机大势矣,你且遵而行之,不要迟疑!”秦穆公正欲回话,眼前一花,那位“太白宝夫人”又悄立于前。
秦穆公忙问道:“夫人,假若寡人依此处置,于吾秦国有甚好处?”
太白宝夫人微笑道:“天机使者有言,若大王遵而行之,将令吾助大王以成霸业,这好处还嫌小吗?”
秦穆公一听,虽不知“天机使者”要他“遵而行之”是甚,但若能令秦国称霸天下,决是他梦寝以求之事,他连忙道:“吾依天机使者言谕行之罢了,但未知夫人如何助我?”
太白宝夫人道:“吾居太白山下,大王往寻,不难发现,吾之夫君,弃吾而去,居于南阳,可惜与大王无缘,不然,君将万世留名也!”
秦穆公说到此处,忽地戛然而止。
太子嬴营忙道:“父王,以后又如何了?”
秦穆公微叹口气,道:“吾正思忖间,留恋不舍遂还,忽感有人于吾胸前,送入一股热力,十分猛烈,竟连身边的太白宝夫人亦惊得无踪了,吾正感失望,耳际又传来声声呼唤,令吾猛吃一惊,也就醒过来了!因此往下的事,吾百思不解,如何知悉?”秦穆公言下之意,似仍对那“太白宝夫人”留恋不已。
秦太子嬴营忙道:“父王,狐先生既有此神通,为何不向他求示呢?”
秦穆公一听,果然向狐偃探问道:“寡人梦境,历历在目,最难明白的是,吾曾见数儿惨烈,被吾一喝,即立消散,仅剩一重瞳肋连之儿,身跨白鹿,纵横驰骋,不知预兆什么?务请狐先生不吝赐告。”
狐偃微一沉吟,即欣然笑道:“此象所兆,并不难明,只是秦君一时疏忽了身边之人罢了!”
秦穆公奇道:“吾身边之人,谁有此福气,竟能跨乘白鹿,于天地间驰骋?”
狐偃微笑道:“白鹿者,有所喻也,史称中原争霸为‘逐鹿中原’,然则‘白鹿’者,岂非隐示‘中原大地’之意么?而跨乘白鹿,实乃日后将为‘中原盟主’之兆啊,但这一切须仰赖秦君之助,秦君亦因此而名动天下,受诸侯所景仰也!”
秦穆公若有所悟道:“狐先生如此推断,那骑乘白鹿的儿郎,莫非便在吾秦国中么?此人到底是谁?”秦穆公因狐偃推断此人绝非他自己,心痒难熬,连忙追问道。
狐偃道:“秦君明鉴,吾王重耳恰好乃重瞳肋连,且恰好与公子夷吾等争逐晋君之位,既蒙秦君当头棒喝,便息纷争,而重耳亦因而跨乘白鹿,驰骋天际,如此天兆,岂非授意秦君慨助,以平晋国之乱吗?”
百里奚在旁亦连忙插口道:“大王,天意如此!绝不可违啊!”
秦穆公沉吟道:“看来重耳公子甚有来历,吾今助他返国,他日贵为中原盟主,却如何谢我呢?”
狐偃决然地道:“晋秦咫尺为邻,若公子有幸返国为君,他在位一日,必保晋秦永结盟好,守望相助,以谢秦君!”
秦穆公一听,这才欣然一笑道:“很好!狐先生代重耳之诺,胜于空许割城让土十倍也!秦晋只要修盟结好,又何惧中原诸侯虎视眈眈呢!而且天意已示!授意寡人助平晋乱,吾当不容推辞也!”
狐偃一听,他亦知秦穆公乃一守信之人,既答应相助,便绝不会反悔,如此一来,重耳返国之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狐偃欣然间,不料秦穆公却意犹未足,又郑重地问道:“狐先生,天意既授吾助晋平乱,想必对吾有些好处,先生能揭示一二么?”
狐偃沉吟半晌,竟难推断,便试探地道:“天降大任于斯人,必有异兆,秦君且细思是否如此。”
秦穆公道:“吾于梦境所见,亦即太白宝夫人所示,皆已告知先生,余者绝无所知。”
太子嬴营此时忽然接口道:“父王,儿臣三日前果然遇有异兆呢!”
秦穆公忙问道:“有甚异兆?你快说知!”
嬴营道:“儿臣三日前出狩猎!至太白山脚,忽遇一自称陈仓之人,说其曾于土中得一异物,形如球体,浑身尖刺,短尾四足,嘴尖锋利。陈仓欲持之上献父王,途中遇见二名童子,均年约十五六,不辨男女,见陈仓手持之物,一齐拍手笑道:‘此物肆虐地下之人,如今却落入地上人之手上矣!’陈仓大吃一惊,忙问究竟……”
秦穆公听到此处,又惊又奇,追问道:“二童子如何回答?”
嬴营道:“那二童子即回话说,此物名刺猬,于地下喜吃死人之脑,吸其精气,便能变化,状似死物,实变幻无穷,需小心抓紧!陈仓大惊,连忙用力捏紧。不料陈仓猛捏之下,他手中的猬状物似负痛,吱吱作响,随即发人声道:‘吾亦知以是非做人情也!这二童子,其实乃一雌一雄,名叫陈宝,乃野鸡之精。世人遇之,得雄的贵为天下之王,得雌者亦可称霸四方,汝不追而擒之,便是得小芝麻失大西瓜也!’那陈仓一听,连忙一手抛掉猬状之物,转而去捉那二童子!”
秦穆公听说“得雄者可为天下之王!得雌者亦可称霸四方”不由心痒难熬,连忙追问道:“那陈仓捉到了么?”
嬴营道:“那陈仓正欲去追捕二童子,二童子忽然化作野鸡,扑飞而去,快如闪电!陈仓连影子也瞧不清,却如何捕捉?到底被其逸遁了!”
秦穆公不由跌足叹道:“这便白白走宝矣!苍天为甚作弄寡人?不让寡人遇之亲手捕捉此称王称霸千载良机!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