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思忖间,姜华忽地略感害羞的放开姜子牙,不知怎的,眼前的姜子牙虽然仍是二十年前的姜儿,她做娘亲的,却反而大感尴尬,因为时光对于这对“奇缘母子”来说,玄妙之极,姜子牙前进了二十年,姜华却倒退了二十载,一进一退之间,做娘亲的似乎成了做儿子的妹妹,做儿子的仿佛成了做娘亲的哥哥,时光倒流,对世人来说,既是一种“幸运”,但同时亦是“不幸”的开始。
姜华已隐隐觉得,一切已无可挽回,姜子牙并非儿时的姜子牙;她自己已亦非往日的姜华了。二十年的岁月对姜华而言,如处梦中,梦醒之后,她仍如梦前的姜华,但梦中的一切:喜怒哀乐,幸与不幸,皆如过眼云烟,逝去如斯了!
姜华心思复杂,她勉强收拾心中的震撼,要姜子牙坐下,做了一顿饭给姜子牙吃,饭后更如儿时一样,给他削了一个在果林中摘回的野果。但不知怎的,姜华做娘亲的心情,已变得有点生硬,有点不知所措了。
姜子牙也显得心事重重,他默默的接受姜华的“娘亲心意”,却并无儿时的亲热感了。
终于,姜华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姜儿,娘亲变成二十年前的模样,在世人眼中,是天大的幸运,但在娘亲的心中,却不知是祸是福呢!”
姜子牙一听,亦微叹口气道:“姜儿明白娘亲的心思,看来我姜子牙来路奇特,我之降世不外是借娘亲之身罢了!目下一切回复原状,娘亲从此亦可重回以前的生活了!”
姜华连叹数声道:“一切皆如此奇特,姜儿所言,或许不幸而言中吧!但我与你母子之缘,难道便就此完结了吗?”
姜子牙一听,心中不由一动,他亦很想知道,他与娘亲的“母子之缘”,是否就此完结。他不禁又掏出那块有阴阳记号的石片,当着姜华的面前,连掷六次,得的却是“坤卦”。
姜子牙微一沉吟,便欣然笑道:“娘亲,母子之缘虽尽,但其情其义却永存天地乾坤,万世不灭也!”
姜华惊奇地目注姜子牙,道:“为什么?姜儿玩的是甚神奇把戏?”
姜子牙不想隐瞒娘亲,便先把他二十年来,在八卦峰、八卦洞所经历的种种奇遇,向姜华概述一遍,其中玄妙之处,姜子牙知娘亲并非此道中人,绝不会明白,也就略去不说了。
然后姜子牙才对姜华道:“刚才所卜,便是出‘八卦玄机’演化,以测算你我母子之缘分也。所得的,却是‘坤为卦’之神卦。”
姜华一听,不由又惊又奇又喜,忙道:“姜儿啊!这坤卦如何说呢?”
姜子牙微笑道:“坤为地也,乃万物之母,所示恰恰是人世间母子之情也。其卦文曰:至哉坤元,万物滋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宏光大,品物咸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安贞之吉,应地无疆。”
姜华迷惑道:“姜儿,这卦文玄妙得很,却做何解释?”
姜子牙道:“坤即大地也,大地深厚,负载万物,滋生万物,犹如人世之母,无穷德行集于一身,包容、广阔、光明、远大,使万物欣欣向荣,顺利育生,此皆地母之伟大也,此乃前段卦文之义,中段乃示母之伟大,又如雌马,行地万里,无休无歇,其情其义,如大地般万世无疆也。二者皆喻示母子之缘难尽,但其情其义却永存万世!娘亲得此卦兆,足慰半生!姜儿日后,必以此为宗为旨,无负于地母之伟大!”
姜子牙解释到“坤卦”的中段,忽地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此卦的后半段,所示的却是他即将面临的卦兆,说出来娘亲也不能明白。
不料姜华却追问道:“姜儿,那卦文中的‘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及‘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数句,说的似乎是姜儿日后的命运,到底如何?快告知娘亲!”
姜华对姜子牙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姜子牙不由暗叹口气,心道这或许便是“地母”伟大之处吧!虽知母子之缘已尽,但其情其义却仍永存心中也!
姜子牙心中转念,不欲娘亲为他担心,淡然地笑道:“娘亲心性聪慧,果然被你猜中了。坤卦的下半段,的确喻示姜儿日后之命运,其中有吉有凶、有祸有福,但吉中凶所伏,祸中福所倚,姜儿一切自会应付,娘亲不必担心。”
姜华眼见姜子牙言谈之间,满含玄机奥秘,非她所能理解,深感他已经脱胎换骨,与儿时判若两人,自己也无能力为他分忧了,无奈只好微叹口气道:“姜儿,娘亲也知道,此时此地,再难留你在身边了,且男儿志在四方,你已长大成人,也该于人世间闯荡一番了!待娘亲为你收拾衣物,你重返你应走的天地吧!”
姜子牙点点头,道:“姜儿亦有此意,只是不太放心,娘亲日后如何谋生?”
姜华慨然道:“娘亲命运坎坷奇特,早已饱尝人世沧桑,娘亲便自耕自足、自食其力,总不至于饿死于人世间!”
姜子牙一听,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歉恻,暗道娘亲为自己付出太多,但自己除了补还她二十年青春光阴外,便再无任何报答了!他心中歉然,便蓦地站起,侧身向娘亲跪拜三下,道:“娘亲之情,犹如大地负载万物,姜儿日后但有所成,绝不敢忘记娘亲之养育恩德!”
姜华伸出双手,扶起姜子牙,恻然而不舍道:“娘亲岂忍姜儿远离身边?但事势如此,留在娘亲身边,反误了你的前程,因此不得不忍痛相分!你也不必以娘亲为念,一切皆顺应你自身命运,去天地间闯荡吧!”
姜子牙一听,不再说话,暗道既卦象已示“西南得朋,乃与类行”,我便向西南闯荡去吧!
第二天一早,姜子牙拜别了娘亲姜华,便向西南方向一直走去。
姜子牙也不敢相召那神兽“四不像”,因它的样子太过奇特,此行西南或经闹市,世人见了“四不像”,不惊死也吓死了。
姜子牙这一路向西南而行,起初多是山野之地,为姜子牙所熟悉,他日夜奔行,渴了便饮溪水,饿了便摘野果吃,逍遥自在,倒也不觉旅途的劳累。
但渐渐越向西南,人迹越多,山野越少,终于他走进了一座都城。他向路人打探,才知这便是当今天子的所在地,商纣王的都城——殷城。
殷城内,十分繁盛,青铜人物雕像,金神树、金树叶、金鱼等名贵饰物雕塑,随处可见。亭台楼阁,亦处处耸立。城中建筑,虽大多低矮,但非常宽敞,连一间酒楼饭馆,也占地十数亩,其宽广由此可见。
姜子牙的年岁,按他的所历,不过是十二岁的大娃儿,因他在八卦洞中的岁月,仅八十个月而已;但洞中三个月,世间即一年,在世人的眼中,他已是二十多岁的青壮年了。因此姜子牙此时初涉人世的言行,便显得十分可笑。
例如殷城“公河南安阳县”,这等当时最繁华的大都城,姜子牙是平生第一次经历,他并不知道,旅途中人,缺了钱银,(当时所使用的是“贝钱”,即以海贝、铜贝做财物的标志,以互相交换买卖),那便寸步难行。除非他有贵重物品以做交换,例如一头老虎,便可交换一百个铜贝,而吃一顿饭,也仅三个铜贝,猎获一头老虎,便可换一个月的食粮了。
姜子牙全身上下一无所有,只有那一块刻有阴阳记号的石片,世人哪悉这石片的奥妙?只怕拿它去换一碗白粥也绝计不可以。
可惜姜子牙却根本不晓这等俗世中规条,他走了一段路,感到肚子饿了,眼见路边的饭馆,人人都吃得兴高采烈,他想也没想,便走进去了。在姜子牙的心目中,进去吃一顿饭,不就有如摘一个野果充饥一般无异?
姜子牙心中以为如此,也就大步走进饭馆里了。他身躯粗壮,神态从容,一派深藏不露的神气。因此店小二一见,不敢怠慢,连忙过来招呼他坐下,又殷勤地问他要什么菜式。
姜子牙也不懂规矩,眼见邻桌中人,还吃得兴高采烈,便随手向那边一指道:“就如那桌上的一般吧!”
店小二向邻桌上一瞧,但见所点的均是鲍参翅肚等名贵菜式,心中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这等菜式,花费不菲,起码五十个铜贝呢,这客人未知是否支付得起?喜的是菜式越名贵,客人打赏的必然越多,这可合算之极。店小二是这道上的老江湖了,他如何不会盘算清楚?
于是他照姜子牙的吩咐,心道:菜是客人点的,有损失亦是掌柜的,但赏钱却是自己所得,这等风险,冒一冒也合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