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陵心中那结难解,他放眼向屋外望去,忽然惊讶地轻“咦”一声,只见门口的那两棵老槐树,不知在什么时候,树干虽仍相距二丈,但上面的枝叶,却竟然交织纠缠在一起了。
张道陵仍带娃儿心性,他一见,心中便不由暗道:“老槐树下面是爹娘的遗骸,上面的老槐树成了连理枝,这岂非爹娘已在地下相会之兆么?但得爹娘快快乐乐,就算从此不能见到爹娘的面,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张道陵这般转念,心中也就舒服了点,他也再无心在家中待下去。他向厅中供奉的三幅神像拜了三拜,什么也不带,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皆已变卖替爹爹医治,也无甚可带。他拍了拍手,喝道:“家乡事已了,从此任逍遥,且游天地去,迎空尽一啸!”然后便决然离家,飘然而去了。
此时张道陵尚不知道,在他沉浸于父丧母亡的这一段悲痛岁月中,天下俗世的变化,却已是天翻地覆。
黄巾军首领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率领起事的黄巾军,南征北战,果然诸事顺利,不久攻陷了当时的重镇广宗(河北省威县东)、下阳曲(河北晋县西)。
黄巾军直逼东汉王朝的京师洛阳,天下之为震动。
但于此时,张角等黄巾军首领,因胜生骄,被东汉大将皇甫嵩、中郎将董卓,利用夜暗,乘风纵火,实施夜袭,黄巾军被迫后撤。又遭皇甫嵩、董卓等部联合进攻,黄巾军数万将士惨遭屠杀。
不久,张角因病去世,恰应了张道陵所判的难过“年上四十四岁玄关”。
张角去世后。二弟张梁接任统帅,在广宗一带,与皇甫嵩、董卓展开生死血战。不幸再遭皇甫嵩、董卓的夜袭,张梁所率的主力五万余人,被皇甫嵩、董卓击败。张梁绝不受降,连同五万黄巾军,被官兵斩杀殆尽,不留一个活口。
不久,董卓、皇甫嵩又进攻下阳曲,围城一月,城中粮绝水断,黄巾军首领张角三弟张宝,被陷于绝境,城中十余万黄巾军,眼看也难逃被屠厄运。
此时张道陵恰好抵达下阳曲城郊的一个小镇。他闻说张角已死,张梁被杀,张宝亦与十余万黄巾军被困下阳曲城中,粮尽水绝,眼看难逃被屠杀殆尽的厄运,想起张氏三兄弟,曾冒死救自己之情,更不忍坐视十余万生灵惨遭屠戮,便施展绝顶功夫,穿越董卓、皇甫嵩的大军层层围困,潜入下阳曲城,趁夜直闯黄巾军统帅张宝的军营。
此时张宝已陷入绝望境地,十余万黄巾军,既无粮草,又断水源,城外的河水早被董卓派人截断了。他在军营中不禁仰天长叹道:“出师未捷身先死,乃天亡黄巾军也!”
张宝忽然惊愕的一顿,原来此时张道陵已突然一闪而进,如天降神兵似的站在他面前。
张宝一见,不由又惊又愧,他向张道陵苦笑道:“原来是张兄弟驾临,但张兄弟此来已非时候了!”
张道陵淡然一笑道:“为什么?”
张宝长叹一声道:“当日见面之时,吾黄巾军正如日中天,威震天下,邀张兄弟加盟义军,张兄弟尚坚拒不纳,今时今日吾军已陷绝境,生死一线,张兄弟还犯险入此绝地作甚?”
张道陵见张宝不失为一条好汉,当日豪气干云,此时却心绝如死,不由亦感一阵恻然。但深知此时并非安慰的时候,便坦然地道:“张大哥,小弟此番入城,并非助你成大业之事,而是为十万生灵而来也!”
张宝一听,不由又苦笑道:“朝廷对黄巾军深恶痛绝,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就算投降,亦如张二哥那五万黄巾军被坑杀的下场,岂有幸免之理?张兄弟只怕枉费心血了!而且吾黄巾军起事之日,便人人立下死志,不成功便成仁,绝不会向狗朝廷投降!”
张道陵一听,皱眉道:“张大哥若作如此想,则正中朝廷官军之毒计也!”
张宝一听,不由吃了一惊,忙道:“张兄弟为甚有此判断?”
张道陵微一沉吟,心中猛地浮起老祖宗张良所留的末句偈语——“眼底应看刘孙曹”,便再无疑虑,决然地把他的判断坦然相告道:“张大哥,实不相瞒,小弟当日于太湖畔茅山一遇,便知张大哥等三兄弟的举旗大业,必难成气候。因为一来天下大势尚未至大变时,亦即天机兆应尚未演行至改朝换代之期也,二来你张氏三兄弟,特别是你大哥张角、二哥张梁,本命运数已定,决然逃过‘山根、精舍、光殿、年上'四大玄关,亦即于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年岁上,必遭凶劫,因此即不合天机大势,双与本命运势相逆,所干之事,必败无疑!”
张宝此时忽地长叹一声道:“不错!张兄弟当日于茅山之上,的确有所判断,不料时至今日一一应验矣!但未知张宝的本命运势,又是否可以逃此一劫?”
张道陵一听,微微一笑道:“张大哥本命玄关,并非位于上述四关口,因此小弟今夜才犯险而来,试图替张大哥和十万黄巾军将士,寻一生路去也!”
张宝一听,不由又惊又奇,暗道如今朝廷重兵压境,城中又粮尽水绝,唯一死以谢天下而已,尚有什么生路可走,但想起十余万黄巾军兄弟,势必无一幸免,心中又不禁一阵怆然。心道:假若有一线生机,黄巾军兄弟逃出多少算多少,也胜于全军覆没啊!张宝这一转念,便不由急欲探悉张道陵到底有何生机妙计了。
张宝忙道:“张兄弟有何高见?”
张道陵初悟“九天秘笈精义”,于“天机道”中的兵法要旨,尚不知其深浅,因此心中虽已有计谋,但是否奏效,连他自己亦不敢确然。但于此危急关头,事关十余万生灵的被屠,他也不敢再犹豫,决定姑且试一试了。
于是张道陵断然地对张宝道:“先作佯攻,然后分散,十路突围,以保存十余万黄巾军将士的性命!”
张宝一听,犹豫道:“城外统兵之将,乃黄巾军的死对头皇甫嵩,再加一名中郎将董卓,俩人皆极攻心计之人,岂会上当?万一被其识破,布下陷阱埋伏,则黄巾军无疑自投罗网、自寻速死了!张兄弟此计是否可行,尚需军中将士从长计议。”
张宝于是传令下去,紧急传召军中主要将领,到中军营议事。
不一会儿,黄巾军的十几位将领,便火速齐集到中军营中了。
张道陵别的将领皆没留意,但其中有一位据说是河内温县(即今河南温县)的带兵将,却令张道陵心中一动,不禁对他暗暗审视。此人复姓司马名朝,身高七尺许,甚为威武有力,且甚有福相,绝非夭折横死之士。
张宝把张道陵的计谋向各将领扼要说了,又询问各将领之意。各将领一听,有的一言不发,有的慷慨激昂,表示誓与官军决一死战,有的却默默点头,似赞同突围的主意。一时间,不语沉默的、赞成的、反对的,均各占其三,令张宝也不知如何决断。
座中惟那位出身于河内温县的将领司马朝,依然一派从容镇静,神色自若,似已胸有成竹了。
张宝一见,便忙道:“司马将军素精于谋略,甚有见地,未知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只见司马朝从容自若的慨然道:“末将之见,吾军既然已陷绝境,实不宜作困兽死战之下策,因此举乃恰中朝廷官军之毒计也!”
张宝道:“司马将军为甚有此见解?”
司马朝道:“朝廷对黄巾军采取赶尽杀绝之策略,以斩草除根,一举克灭各地义军之火种。若吾军于此时此地,再作困兽之斗,则必定全军覆没,无一幸免,黄巾军起事之黄天当立大旨,从此便灰飞烟灭矣!因此若依张兄弟之计,分路突围,以图保存黄巾军之部分实力,先行潜伏下来,待日后时机成熟,便可一举而东山再起矣!此实目下上上之策,望张主帅三思之。”
司马朝朗朗道来,当下黄巾军将领均沉默无言,就连反对的将领亦无言以对,因为谁都明白,此时此刻,已非一死便可百了之时了!事涉十余万黄巾将士的生命,谁敢轻率大意,逞勇以求一快?
张宝见状,他亦再无话可说,便断然道:“司马将军与张兄弟之计不谋而合,便决依此而行吧!这佯攻之重责,张某不敢负累众兄弟,便由我率五千精兵承担!其余黄巾军十万人马,由在座十位将军各率一万,分作十路,趁官军阵脚大乱之时,拼死突围!不得恋战,以求保有更多黄巾兄弟的性命!”
众将领一听,心中均不由一阵感佩,因为谁都明白,担任佯攻之人,面对二十万朝廷精兵,绝无生还之理,这一战,其实是以五千人的生命,换取黄巾军其余十万兄弟的生存罢了!有的将领忍不住痛哭失声道:“张主帅舍生成全黄巾兄弟,义薄云天,众兄弟但能逃出生还,必不敢忘张大哥的大仁大义也!”虽然如此,但众将领却谁也不敢开口请缨,代替张宝作佯攻之战,因为黄巾军中数张宝的武功最高,若他不能担此重任,那其他将领就更难十倍了!而且张宝令出如山,绝不容属下更变,因此虽然感佩,却无人敢作声反对。
此时张道陵却忽地接口道:“张大哥,这佯攻一路,小弟决意加插进去了!”
在座的黄巾将领,均不知张道陵的根底,见他虽然长得高大,但稚气未消,毕竟只是一位大娃儿,均不由又惊又佩,暗道:“这娃儿虽然勇气可嘉,但未免有点不自量力,张大哥又岂会让你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