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功夫甚高,张道陵的身形虽快,便依然被他瞧得一清二楚,疾速施展大擒拿手,向张道陵扑到的身形抓去,心中暗暗冷笑道:什么“分光散影”绝顶神功?那批官兵不过是因一时大意,才被你吓倒罢了!
张宝这一记大擒拿手,亦快如闪电,且认位奇准,乃人之腰部要穴,一旦被抓,必全身软瘫而被擒。徒手搏击,张宝出道以来,尚罕逢敌手。
不料张道陵的身形实在太快了,他于“五斗星龙脉”秘洞中,因与洞中的石燕比翼,后来连石燕亦被他拉后近倍,由此可见他的身形之快,简直犹胜闪电。
张宝明明判定张道陵在他的身前出现,大擒拿手疾抓而出,但张道陵的身形已在他背后出现了。张宝连忙转身,但张道陵又同时在他左右前后同时出现,犹如一个张道陵分作四个似的,张宝的身前身后,上下左右,全被张道陵的身形所逼。这情景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此时就连旁观的张角亦不由惊骇地叹了口气,暗道:“当世竟有如此高绝如仙的身手!”
张宝起初尚拼命腾挪,欲向张道陵出手。但仅过了片刻,他便双手一垂,收缩于腰,由衷的叹道:“张兄弟神功盖世,单这一手分光散影功夫,便足横行天下了!张宝佩服之至!”
张宝话音刚落,忽听张道陵嗤地一笑,张氏三兄弟眼前一花,他已安然地坐回他的座位上了。
张宝傲气尽敛,他返回座位,一言不发,便先向张道陵敬了一杯杏花酒,沉声道:“张兄弟!这一杯你若不喝,便是不肯原谅张宝的鲁莽了!”
张道陵欣然一笑,也不推辞,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切皆电光火闪间的事。张角不由亦感迷惑,他对张道陵道:“三弟怎的忽然对张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宝此时才叹了口气,道:“大哥你看看我身上的衣服吧!”
张角、张梁一听,向张宝的上衣仔细一瞧,心中亦不由一阵骇然。原来张宝的上衣,从胸腹到后背,到左右两腋,全布满是圆点状的酒渍,那酒渍尚带有杏花酒的香味,显然在片刻之间,张道陵已以手指沾酒,在张宝身上连点百下了!无论这一指之下,是否带有内力,但常人就算面对面,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也绝不可能在如此瞬间,连点十下,更遑论对手的功夫绝顶,而且是前后左右连点百下了!
张宝见张道陵欣然一饮而尽,这才释然,又向张道陵拱手道:“张兄弟不但神功绝世,且大仁大义,下手竟一连留有余地百次,否则张宝已死一百次了!”
张道陵呵呵一笑道:“张三哥也不简单,临危而不乱,尚能清楚自身被轻触百下,这等能耐,便非常人所能及了!彼此皆一试小技而已,张三哥切勿耿耿于怀。”
张宝此时已由生气,一转而为甚喜张道陵,他亦爽快地大笑道:“彼此皆同宗兄弟,张兄弟之能,即张氏一脉之光荣也,张宝又何必耿耿而不释?来!来!张三哥再敬兄弟你一杯吧!”张道陵此时却不再举杯。他霍地站了起来,向张角道:“今日承蒙张大哥赐饮杏花酒,日后必十倍相报。小弟急于返家探母,因娘亲已然垂危矣!”
张角一听,大奇道:“刚才尚好端端的,张兄弟怎的便说尊母垂危?”
张道陵匆匆道:“左眼跳福,右眼跳凶,且此跳牵扯小弟之父母宫,据此可证必娘亲有病危之凶了!小弟就此别过了……”
张道陵话音未落,身子一晃,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的眼前,便已失了张道陵的踪影了。
张角大感惋惜地叹气。张宝却若有所思地道:“大哥也不必叹气,因据三弟所料,张兄弟目下的功夫,已非凡间之人所可追及,他几乎已成半仙之体了!既是如此,他又岂是我等俗世中人所能留住?而且若我所料不差,张兄弟性如闲云野鹤,亦绝不会为朝廷所用,为那狗朝廷效力了!”
张角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不然,黄巾军将面临一位极可怕的对手了!”
张道陵此时已远在茅山西北面五十里外了。他也不走大路,有山翻山,有水越水,凭他此时的身手,任何高山恶水,也决计难不倒他了。”
他从家乡沛国丰县南行,五百里路走了整整俩月,但此时从南面北返,不到两日两夜,便已抵家乡地域了。
有道游子近家情更怯,张道陵踏入家乡的入村小路,心中也不由一阵感慨。忆起儿时爹娘的呵护备至,暗道自己这般突然离家失踪,虽乃遵老师祖的留训,但于世俗眼中,自己又是否算不孝呢?
想着时,却已望见家居的影子了。只见屋里面静悄悄的,一切均无改变,就连门口那两棵老槐树,也依然一样茂盛苍劲。
张道陵走近家门,大门却在外面锁上了。他微吃一惊,暗道爹爹到哪儿去了呢?按自己的气色所兆,爹爹应该不会有甚灾劫啊!他情急之下,伸出手去,施展“无为玄功”心法,贴门拴隔空一拨,大门的门闩竟自动移开了。
张道陵轻轻推开大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家中的厅堂,依然供奉三幅神像,依次是老师祖老子李耳,八世祖宗的师傅黄石公,八世老祖宗张良。
张道陵向三幅神像凝视一眼,心中不由暗道:三位神像,不料张道陵竟又与之面晤或神交,这等奇缘,当世也只怕极为少有了。
他思忖之际,忽听卧室里面传出一声呻吟。张道陵一听,心弦不由猛地一震,因为他知道,这呻吟声是娘亲所发出来的!
他向卧室里面一掠而进,只见娘亲躺在床上,已昏迷不醒了,但于昏迷中,却不时发出一两声呻吟,夹杂含混不清的喃喃低语声。这低语谁也听不清,只有张道陵是唯一的例外,他早感自己的心灵与娘亲相通,且有强烈的感应,分明听到她低语的是:“儿啊……娘亲临去,也不能见你最后一面么?娘亲绝不甘心啊!”
张道陵心弦抖震,他此时才明白,他自己毕竟是出自凡尘,世俗中有些东西,还是避无可避的!就像父子、母子的亲情,直到最后一刻,娘亲支持着不肯离去的心力,竟是渴盼见儿子的最后一面!若自己连这点也不能满足娘亲的心愿,那就算成了大罗神仙,只怕也于心不忍啊!
张道陵心中不由一酸,他虽然明知娘亲的本命如此,但决心不惜逆其本命而为,也要满足她最后的心愿!
他猛吸一口真气,体内的“无为真气”登时激荡,伸手搭在娘亲的背上,依“无为玄功”的心法,把自己元阳之气,导引到娘亲的体内。他这般施为,就算是已死之人,只怕也可以暂时清醒片刻的!
果然不消一会儿,他娘亲的呻吟声忽然更响了,喃喃地低语也变得清晰可辨:“儿啊!娘亲快去了,你……你不肯与娘亲见上最后一面?娘亲绝不甘心啊!”
张道陵心弦震荡之下,不由大声道:“娘啊!儿子回来见你了!你快醒来啊!”
张道陵这一声呼唤,竟像立刻起死回生似的,他的娘亲林氏,忽然霍地睁开眼睛了!
映入林氏眼眸的,竟然是儿子张道陵的面容。虽然他长得更高大了,十五岁的少年人,脸上也有成年人风霜的痕迹,但在娘亲的心中,儿子是永远长不大的。林氏喜得伸出手来,轻抚着张道陵的脸颊道:“陵儿!果然是你回来见娘亲了!”
张道陵心潮激荡,亦低呼道:“是!娘亲!孩儿不孝,回来迟了!”
“哎!还不算太迟,总算能见上你娘亲最后一面!”此时忽地有人接口道,原来是张道陵的爹爹张翳回来了。
原来张翳刚才是上镇上请郎中回来替林氏诊治,但却空手而回。因为镇上的郎中,听说林氏的病情,均拒绝出诊,说林氏决计过不了今天了!张翳万般无奈,只好先行返回,打算再在老师祖神像面前祷告,求他老人家再救妻子一命。
不料他回来时,见大门竟被打开。他吃惊之下,连忙奔进一看,竟是儿子张道陵突然出现了。
张翳离开时,林氏依然昏迷不醒,但此时竟红光满面,精神奕奕,挺着身子,以手轻抚儿子的脸面。张翳一见,不由又惊又喜又奇,他也不及问儿子别后的情形,先急忙道:“陵儿!你是否又有奇遇,得着什么灵丹妙药,把娘亲救活了?”
张道陵一听,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深知娘亲寿数已尽,刚才乃赖她思念自己见一面的心力支持,亦靠自己的真气护持,她此时的精神振作,不过是将去之人回光返照罢了!但当娘亲的面前,他委实不忍把“回光返照”四字说出口来,因此一时间竟怔住了。
张翳却不知儿子的为难,急得又连声追问。幸而此时林氏已忽然叹了口气,招手让张翳走到她身前,她一手拉着张翳的手,另一手拉着张道陵,她脸上已没有悲伤,反而欣然而笑,随即喃喃地道:“相公、陵儿!我临去之时,能见儿子最后一面,心愿已足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陵儿纵有不是之处,也是他的命运所定,相公也不必责怪陵儿了!我去之后,望你父子好好生活下去,只需将我葬于门前老槐树下,老槐树不死,亦即我的灵魂不灭,永远守护你张家的家园便了……”
林氏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转弱,最后的“了”字未落,竟头一侧,含笑而逝。
父子俩人,相对大哭。哭过之后,再遵照林氏的遗言,把她的灵柩,葬于门口右面的一棵老槐树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