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一听,却猛地清醒过来,他目注李淳风一眼,但见他脸色“青红紫白”闪忽不定,心中便微微冷笑,暗道:此人心性未定,正中有邪、邪中带正,又身为当今杨姓朝廷的官儿司天监,吾所知的天机奥秘,事涉当今朝廷未来天子,亦关乎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怎可向你轻泄?嘿嘿,区区一顿酒菜,便欲套取如此大奥秘么?他心念电转,一旦确定主意,便决难令他改变了。
只见昆仑奴忽地呵呵一笑,伸手向桌上的水果盘一指,道:“这位姓李的大哥!你且细数一下,盘上的杨桃尚剩多少?李子又有多少个呢?”
李淳风闻言,目光不由霍地转到桌上的水果盘,仔细地目数起来。他身旁的昆仑奴身形微微一晃,已如飞燕般从桌旁的窗口掠走了!他的身法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到李淳风猛地发觉,亦只能微叹口气,因为他自知凭他的功力,根本难及昆仑奴的灵捷,要留住他,简直如抓不着形迹的轻烟!他失望之际,耳中却又钻入一缕顽童似的尖音道:“姓李的大哥!你若是此道中人,且依吾所说行事,一切自会明白了!若非此道中人,又或心术不正,知如不知,多知无益,多问什么?不如罢了!”那尖音戛然而止,昆仑奴的影迹亦如风消散了。
李淳风一听,心中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因为他忽然忆起,当日他在昆仑山口,与李南生、燕红玉夫相遇时,自己在临别之际,亦露了一手“百里传音”这绝技。此时李南生、燕红玉夫妇的儿子,却以“千里传音”来回敬了!比之自己的功力犹大胜一截,不料短短的十六年间,人世中又添了一位绝世奇才──昆仑之子了!
李淳风心中又感触又有点失望,但亦知决计无法在昆仑奴口中再套出什么,一切只好依靠自己的学识去判断那令他十分困扰的惊人“天机异兆”李淳风心中忖念,昆仑奴那“千里传音”话语不由又在他耳际响起:“盘上的杨桃尚剩多少?李子又有多少个呢?”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水果盘上,但见盘上的杨桃只剩下三个,其中一个更被昆仑奴的指气削去一边,而那李子却完好未动,依然是原来的数目,恰好是二十一个,既不多也不少。
李淳风默默思忖,好一会儿,当他把桌上的水果盘与他获悉不久的“天机异兆”连成一线时,眼神不由蓦地一亮,一个清晰的推断便浮上来了:“盘上的‘杨桃’,即‘杨逃’之意,当今皇帝不是姓‘杨’吗?那‘杨桃’岂非暗示当今的皇帝即将出逃而亡之意么?而‘杨桃’剩下三个,其中一个已削其半,岂非二个半却尚剩二年半的国运吗?不得了!果然与吾所窥天象异兆不谋而合这昆仑奴果然神机妙算至极!”
李淳风转念又暗道:“从那昆仑奴的口中,似乎已隐隐揭示一幅什么‘图’上,有盘盛李子二十一个,与桌上的‘李子’数目不谋而合,这又暗示什么?莫非此乃暗示‘杨’之将败,‘李’之将兴,而‘李’姓日后将有二十一代帝皇国运么?嘿嘿!这与吾所见‘杨花败李花开’之天象异兆,何其相似啊!看来天意已定,势无可挽回矣,吾又将如何自处呢?”
“李司天!好雅兴啊,竟于此单人独酌!怎的不请我萧某人陪饮一杯?”
李淳风心神激荡之际,身前忽闻一声低叫,声音不紧不缓,不冷不热,十分诡秘,他抬头一看,不由微微一怔,暗道:此人怎的早不来迟不来,偏在此时出现吾之身旁?他难道一直暗中监视着我么?
李淳风向这人微一欠身,无奈地道:“原来是萧国师大人,大驾光临,李某人岂敢独酌?请,请坐。”
原来此人姓萧名吉,精于八卦奇门、神算法术,极得当今朝廷隋炀帝杨广的宠信,官拜三品大臣国师之位,朝中人人惧畏的萧吉萧国师大人。李淳风对萧吉亦绝不敢轻视,因为无论武功、玄术,萧吉均不在他李淳风之下,甚或有过之而无不及。与萧国师比较,李淳风对功名利禄并不热衷,他崇尚的是“天机神算”这真才实学,不屑于与朝中趋炎附势的宠臣交往,甚至在当今隋炀帝杨广面前,亦不卑不亢,时以理抗辩,不得隋炀帝的欢心。出任朝廷至今只是官居六品的司天监,比起萧吉的炙手可热,简直是天壤之别。因此就凭官位的高下,李淳风亦不能不向萧吉礼让。
萧吉竟然一反往日倨傲神气,向李淳风拱手道:“呵呵,李司天不嫌弃,萧某这便叨扰啦!”他坐下,与李淳风酌饮起来。
三杯落肚,萧吉便忽然不经意的随口一句道:“呵呵!李司天一人便点了满桌酒菜,绝非独酌!你请的贵客,怎的不辞而别呢?”
李淳风一听,心中不由一凛,他已断定,萧吉早就抵临此地,暗中监视他与昆仑奴的动静,他此时突然现身相见,必定另有所图李淳风微笑道:“呵呵!萧国师好犀利的目力啊!实不相瞒,在下他乡遇同宗之子,彼此既有同宗之谊,也就便相请一聚而已。但小兄弟忽有要事,已先行离去了!”
萧吉微微冷笑道:“李司天!只怕是因‘天机国运奥秘’之事吧?李司天身为朝廷司天监,若有甚奥秘获悉,为甚不向皇上奏知?反而在此独酌沉吟,难道李司天欲秘而不泄,隐瞒不奏吗?哼哼!”
李淳风心中又一凛,暗道:这姓萧的好厉害的目力,吾与昆仑奴的动静,竟被他捕捉住了!但未知他到底窥探到哪一层呢?李淳风心念电转,便呵呵一笑,道:“萧国师何出此言?”
萧吉微哼一声,道:“目下天机大势已生异动,李司天执掌司天监之职,相信绝不会无动于衷吧?刚才吾但见李司天与那小子大谈什么‘杨桃、李子’之秘,其中隐含之秘,李司天必已参透,为什么却秘而不宣呢?”
李淳风心中微微冷笑,暗道:姓萧的果然,奸猾竟欲于吾面前印证他必已获悉的“天机异兆”来了,更欲逼吾出面奏知皇帝,若皇帝一怒翻脸,降罪下来,我李淳风便成了他姓萧的替死鬼了!李淳风心念电转,于是便干脆来个装傻扮懵,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倒教萧大人见笑了!在下刚才不过是谈论天下水果的优劣高下罢了!那香蕉、杨桃,既属岭南大佳果,与荔枝齐名,必有其过人之处,那苹果、李子,亦属此地名果,亦必有其优点;故此两相比较,试论其中的口味,如此而已,岂有他意?萧大人似乎太敏感了!”
萧吉一听,便知李淳风已决意隐而不泄,他脸色不由一沉,厉声道:“李司天!皇上待你不薄,任你司天监之要职,你既食朝廷俸禄,难道不知为皇上尽忠效力吗?可知欺君之罪弥大如天!”
李淳风却不为所动,依然从容地呵呵笑道:“萧大人言重了!吾道中人,首重推敲实证,确然断判,方可宣示。设若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便任意揣测忖会,误国误民,绝非吾道之正旨也。而若因此而危及天下黎民百姓,方是千古不赦的弥天罪孽呢!尚请萧大人明鉴。”
萧吉心中一阵怒火,他按捺不住,便欲发作,但忽然又眼珠一转,暗道:这姓李的神通本事不下于我,若公然反脸,被他抢占先机,奏知皇上,占吾头功,反为不美!便脸色一舒,亮出笑意,放缓口气道:“不错!不错!吾差点瞧差了,李司天原来尚坚守切勿误国误民的吾道宗旨,可敬可佩啊!吾方才听你与同宗小兄弟谈论天下水果之秘,深感其真知灼见,正欲与他一聚,未知李司天是否可未知他的去处呢?”
李淳风心中不由又一凛,暗道:这姓萧的知悉昆仑奴乃吾李姓同宗,便死攫住不放,莫非他已察悉那“天机异兆”,欲行什么可怕图谋吗?若然如此,则天下势必难逃一场残酷浩劫矣!李淳风想到此点,不禁后悔自己不慎泄露了昆仑奴与他是同宗之秘,心道:莫说我不知道昆仑奴的去向,此子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何知悉?就算真的知悉,又怎能告知你这可怕的朝廷宠臣萧国师!他心意已决,便呵呵笑道:“萧大人见笑了,吾那同宗小侄,不过是弱冠娃儿,顽皮胡闹而已,又怎值得萧大人如此费神查访呢?再说野娃儿自有野娃儿的去处,吾等成年人怎能知悉!不提也罢。”
李淳风说罢,便借机告说自己欲返司天监府有事办理,向萧吉告辞。
萧吉此时亦不加阻挠,和颜悦色地与李淳风拱手谢别。
萧吉离开富贵楼后,亦没有返回他的“国师府”,而是径直向皇城疾速而去。萧吉有他自己的算计,他深知他目下的荣华富贵,皆是隋炀帝所赐,隋炀帝杨广的兴衰,亦即他萧吉的兴衰,他的运命已与杨广联成一体了。此若有关乎隋炀帝杨广运命兴衰的“天机兆”,他萧吉又怎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