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把山藤牢系于巨石上,就这样一条长达千丈的“山藤天梯”,便最后架起来了。李南生、燕红玉此时已不必再背负沉重的山藤,空身而上,更有坚牢的“山藤天梯”攀援,凭两人的轻功造诣,攀上绝顶已非难事了。但昆仑奴天性至孝,他担心娘亲妇人家心怯,中途手足发软,这便十分凶险。于是不顾自身的体力消耗甚巨,再度沿“山藤天梯”攀下,抵达燕红玉的脚下,在后面以左手顶托她的足踝,右手攀藤,一面鼓励娘亲勇敢而上。终于,昆仑奴把娘亲燕红玉、父亲李南生安全接应上绝谷之巅。
一家三口坐于谷顶的巨石上,向下面的谷底望去,但见云遮雾掩,根本难辨其中的物事了。李南生、燕红玉二人,均有如隔人世,如获重生的感觉。夫妇二人也不理昆仑奴已长成大人般精壮,一把抱住,便失声地又哭又笑道:“昆仑山啊昆仑山!你虽然困吾夫妇十五载,但换回一位天赋奇才──昆仑之子,你待吾夫妇也总算不薄啦!高兴呵亦伤心,兴奋呵亦惊叹!”
昆仑奴虽没有经历爹娘这等“如获重生”的感受,但爹娘此际的痴迷的神态,却令昆仑奴感慨万分,他心中不由暗道:早知爹娘如此难受,便该及早救他们出谷啦!不过昆仑奴此时身负“天机谷”之天机、人间、地脉三大奇学,天地万物的因由已不能令他迷惑,他转而又暗忖道:此亦绝不可能,因救吾等出谷的,其实是“天机谷”的学问,若我未悟其中奥秘,又如何悟创“天关地轴”的功夫?如何又凭此飞渡千丈绝壁呢?由此看来,一切皆由天机预伏也!
昆仑奴豁然而悟,心中的闷气不由一扫而空。他呵呵笑道:“爹爹、娘亲,不管如何,吾等一家三口,已平安出谷,重返人间,好过另一种新生活也!往者已矣,今是而昨非,还嗟叹什么?且开怀大笑三声,踏上人生新路,勇敢朝前吧!”
昆仑奴的豪气,令李南生、燕红玉亦大受感染,两人心中均暗道:仑儿果然已长大成人了,李家有了这一位天赋之才,那过去的一切苦难亦足补偿啦!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如此转念,不由转悲为喜,霍地站了起来,决然的道:“不错!来时二人,去时三人,十五年苦难有此收获,亦算可喜可贺!既然如此,还去忆想什么?仑儿,走吧,且带你返家寻祖认宗去吧!”
昆仑奴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隋朝都城长安西郊李家村人,亦即自己的祖籍之地,他不由呵呵地笑道:“原来仑儿尚有祖父祖母,但不知他们是何模样?我虽然出生于昆仑山腹,但既然姓李,便也应该去拜见祖父、祖母也!呵呵!原来这便叫作认祖归宗!”
李南生、燕红玉见昆仑奴甫入尘世,便如此通达伦理之道,料想此子必定是一位至孝之人,均不禁欣然而笑。
于是,李南生、燕红玉、昆仑奴一家三口,也忘了三人此时身披绿色的“石苔衣”,三分似人,七分如兽,犹如三头大小怪物,却满怀重生的喜悦,展开轻功,掠下昆仑山,又一路向东掠行,带昆仑奴回家认祖归宗去了。
一路上需历经千里,一家三口身上空空如也,也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根本无法到市镇人家投宿吃喝。幸而三人均已惯于风餐野宿,饮一顿溪水,吃几个野果,在山洞中静息一晚,第二天也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昆仑奴觉得十分有趣,更十分新鲜,他十分留意一路上所经历的山川景胜,向爹娘详细打听山川的来历,然后暗中以“地脉学”去印证,但感天地乾坤原来如此浩瀚,那绝谷中的世界,不过是河海中的一滴水而已。
燕红玉学识十分丰富,昆仑奴所问的,多半可以详细地解释,因此由西昆仑到东长安这一段千里路程,令昆仑奴增长了不少山川地理、风土人情的阅历。但渐渐地,燕红玉见昆仑奴问得十分详细,有些精妙之处,连她也回答不出来了。
燕红玉不由吃惊地笑道:“仑儿!你问得如此详尽,想学世间的哪等地理师,走遍大江南北,替人寻龙点穴之伎俩么?”
昆仑奴笑道:“娘亲,你以为那等地理师是平庸之辈么?若能把地理、地脉、天机、人间四大学问结合起来,融会贯通,学而致用,其效果威力,十分惊人呢!”
燕红玉奇道:“仑儿,如何惊人?”
昆仑奴笑道:“娘亲,据仑儿所知,地有象,地有形,天地乾坤上下一体;在天有紫微,天市、太微、少微、四垣等兆星,在地莫不有物与之对应。例如紫微主王侯卿相,天市主府库财帛,太微主富贵福寿,少微主威权武谋;是故世上地脉之形,主宰地上万物,地脉所钟所荫,乞丐可以成巨富,无赖可以变帝王呢!”
燕红玉与李南生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心中均暗道:不得了!仑儿不但是天赋武学奇才,且似乎洞天彻底,入仙家之道了!但不知他于此茫茫世间天地,是否又尽展其长呢?
五日后,李南生、燕红玉、昆仑奴一家三口,已抵达隋都长安北面的定边郡(今陕西尚定边城)。在郡郊的一座山峰上,昆仑奴但见一条宛如苍色巨龙的青石城墙,蟠亘于由西至东的崇山峻岭上,极目难尽,十分雄伟。燕红玉告知昆仑奴,这便是闻名遐迩的万里长城。
昆仑奴极目远眺,但见万里长城把神州大地拦腰斩成南、北两截,北面大漠茫茫,南面山青水绿。他注目一会儿,忽然冲口而出道:“地脉中断,南龙北移,他日贵甲天下、主宰万民之人,必出自北方大地也!”
李南生此时亦忍不住了,插口道:“昆仑!为什么?可莫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昆仑奴微微一笑道:“不然,爹爹,你看此万里长城,把原本浑然一体的茫茫大地,拦腰斩成两截,城墙北面的大漠茫茫,一片金黄;城墙南面山清水秀,一片青绿;而黄者主贵,青绿者主富;因此神州大地,日后必北者贵甲天下,南者多出巨富也!此乃地脉龙气所布伏之大格形势使然也!但爹爹别问啦,据昆仑所知,爹和娘亲均非此道中人,多知无益,不如顺其自然吧!”
李南生苦笑道:“昆仑奴啊!为父乃凡夫俗子,自然不知这等玄奇学问。但昆仑奴务必慎言,否则必惹起江湖争夺,甚至引发天下大乱也。”
昆仑奴神秘地一笑,也不置可否。三人续向西南掠行,又三天后,才抵达长安城西郊一座山脚,原来这儿便是昆仑奴的祖籍李家村了。
李南生步入村中,村中人多半已甚感陌生,碰面的连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均惊奇地注目李南生一家三人走进村来,犹如瞧见了三头从深山野林钻出来的绿色怪物。
李南生的故居于李家村西,是一座甚为宽敞的乡间大屋,李南生的孩童时代,便是在此度过的。他十五岁便巧遇一位异士,带他出去历练,自此之后便再没返回,甚至他的爹娘也不知他已娶了燕红玉这一位武林俏媳妇。
李南生凭儿时的记忆,依稀认出家门,远远望去,故居大屋一片死寂,大门亦紧紧地闭上了。李南生不由大惊,他连忙掠上前去,拍门却没有响应,他心中大骇,连忙运力一推,大门被猛地推开,一股霉气登时从屋内扑了出来。他也顾不得招呼身后的妻儿,一冲而进,却又猛地一顿,在大厅的神案上,并排地立了两个灵位,上面书刻的竟然是李南生爹娘的名字。
李南生不由悲从心涌,他一步抢到灵位前,即放声大哭道:“天啊!怎的便与爹娘阴阳相隔了啊!”
燕红玉心性聪慧,她见状便知必是自己素未谋面的翁姑已去世了,便牵着昆仑奴的手,走上前去,在灵位前跪下拜祭,道:“不孝媳燕红玉拜见仙逝翁姑!”又转而安慰道:“南哥且节哀顺变。”
昆仑奴亦知灵位的主人,便是他的祖父和祖母,他心中亦十分感触,拜道:“祖父、祖母仙灵有知,不孝孙李昆仑来拜见两位老人家了。”
昆仑奴拜毕起来,见父亲黯然神伤,仍在苦苦追忆,心中十分同情,他是至孝之人,自然明白父亲思念爹娘的心情。昆仑奴忽然轻声问李南生道:“爹爹且莫悲伤,可记得祖父、祖母二人的生辰八字么?”原来昆仑奴在设法减轻父亲的痛苦折磨了。
李南生一听,果然从哀伤中回过神来,奇道:“仑儿,你问这作甚?”
昆仑奴微笑道:“爹爹若记得,仑儿便可推算祖父、祖母的仙逝因由。”
李南生半信半疑,目注昆仑奴道:“仑儿真有这般本事?你祖父乃于丁丑年十一月初九卯时出生,但你祖母我已记不清了。”
昆仑奴微一沉吟,即朗声道:“祖父乃阴随阳之命,因此可据其时运而推知祖母运数。祖父生于丁丑年,五行属水,生肖属牛,乃‘五湖之牛’运命也,牛乃勤劳之物,一生无欲无求,造福子孙后人,又身处水中,水延万里,吾李家子孙血脉,必得祖父之福荫。又祖父生于十一月初九卯时,月、日、时辰三者均为福荫子孙之运命。综而推论,祖父、祖母之逝,必与吾家子孙血脉有甚大关联,其福缘亦因此延荫子孙也!爹爹不必悲伤,此乃祖父、祖母之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