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睁开眼睛,看到月光从洞口斜照进她的巢穴。刚才,有个声音让她从梦中惊醒。但现在,除了河谷底部潺潺的流水声之外,周围万籁俱寂。她站起来,弓起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抖落皮毛上的苔藓,悄悄走出巢穴,顺着小径走到水边。
岩石堆脚下,三名新武士正在守夜。他们一个个都笔直地坐在那里,尾巴整齐地卷在脚掌上。月光下,他们看上去真像用冰或石头雕刻出来的猫。叶星从他们身边走过,向他们点点头,他们也没回应。
她向那些新洞穴走去,脚掌在岩石阴影下残留的积雪上无声地滑过。河边的大石头上已经结霜,闪着寒光,仿佛秃叶季又回到了河谷。但这只棕色和奶油色相间的虎斑猫却感觉不到寒冷。相反,她感觉暖洋洋的,身体轻盈得像和风中一片飘舞的树叶。叶星爬上石头崖壁,来到最大的新洞穴入口,走了进去,依次抬起脚掌,抖落脚上的雪水。
我猜得没错。 她想, 这将是个不错的巢穴,不仅避风,而且即使敌人怀疑我们在洞里,也不容易到达洞口。
“你的族猫在这里会很安全。”
听到背后的声音,叶星跳转身。另一只猫正站在洞口,银色月光映衬出一个黑色剪影。叶星缓过气来,闻到了一阵香甜但陌生的气味。直到那只陌生猫走上前来,她才认出斑叶那玳瑁色和白色相间的美丽皮毛。
原来是那个星族巫医,火星的朋友。她在这里干什么?
斑叶的皮毛闪烁着星光,她走过来,一直走到近得可以和叶星皮毛相擦的地方,她的气息在她们身边缭绕,“你好,亲爱的朋友。”她喃喃说道。
“我——我是在做梦吗?”叶星声音嘶哑地问。她仍然不习惯这样的情景:死去的猫步入她的内心,像活猫一样和她说话。
斑叶点点头:“在你的族猫看来,你正在你的洞穴中睡觉。你刚才从那些新武士旁边走过时,他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没注意到吗?”
叶星耸耸肩:“我还以为他们是在遵守第一次守夜的规定呢。”
“我对此毫不怀疑。”斑叶说着环顾四周,竖起耳朵,若有所思,“天族一定发展得不错,你都需要新洞穴了。”
“我……我们只是到这里来看了看。”叶星解释说,“我想知道这些洞穴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我们族群已经添了幼崽,还有更多的幼崽即将出生。但旧洞穴暂时也还够我们住。”
斑叶用那双闪亮的绿眼睛扫视着叶星的脸:“你的族猫们都好吗?”
“一切都好。”叶星谨慎地回答。她不想让这只猫知道她在为比利风和其他猫担心,因为斑叶对他们一无所知,她不是天族的成员。“火星和沙风好吗?”
“他们俩很好。”星族猫回答,“他们有两只幼崽了,是两只母猫。”
“太好了!”一阵喜悦掠过叶星全身,“你见到火星时,请告诉他,我为他们感到高兴。”
“我会的。”让叶星惊讶的是,斑叶提到火星的幼崽时,好像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开心。斑叶再次用那双绿眼睛凝视着叶星,说:“作为族长,你肩负的任务最重。你必须把那些对武士守则一无所知的猫组建成一个族群。”
叶星没想到斑叶会开始和她讨论起她的族群来,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这样。 我们懂得武士守则。火星教过我们的第一批族猫,我们现在正在把它传授给其他的猫!
“我在尽最大的努力。”她指出。
“而且你做得很好。”斑叶告诉她,“但在你的未来稳固之前,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叶星愣住了。难道斑叶知道她没说出来的事情?她看到今天天族武士之间的紧张气氛了吗?她正要张嘴为族猫辩护,但斑叶已经在摆尾巴,示意她到洞口去。
叶星向外看去,看到河谷底部有几只不熟悉的猫。刚开始时,她以为是陌生猫入侵营地,身上的毛立即竖立起来。但接着她便意识到,那些猫身上都闪动着苍白的星光,他们的身影也很模糊,几乎是透明的。透过他们影子般的身体,叶星隐约可以看到他们背后锯齿状的岩石。正当她看着这一幕时,有些猫向不同的方向离去。另外三个身影融入长老巢穴的阴影中,剩下最后两只,并肩坐在回声之歌的洞口。
“他们是谁?”叶星颤声问道,感觉有冰冷的爪子正从脊背上掠过。
斑叶没有回答。只听那只个头较大的深棕色虎斑公猫的声音从河谷中轻轻飘上来:“还会有族群重新在这里生活吗?”
另一只颜色较浅的棕色公猫点点头,说了句什么。叶星听不清楚。但她能感觉到那两只猫身上沉重的悲哀,就像药草的味道。
然后,那只个头较小的猫抬起头,凝望上方,仿佛是直接在和叶星说话:“这是我们族群的秃叶季。绿叶季终将到来,但它也许会带来比这更大的风暴。如果天族想要生存下来,就必须把根扎得更深。”
“那是警告吗?”叶星小声问,尽量不让声音颤抖,“也许是个预言?”她想起头晚的梦境:连根拔起的大树和灌木被咆哮的水流冲下河谷,天族猫被淹死…… 那个梦也是一个预言吗?
斑叶没有回答。当叶星转头看时,发现洞里已经空了。她颤抖起来,仿佛掉进冰水中。她重新向洞外张望。月亮照在空荡荡的岩石上,那些影子猫已经消失。片刻之后,叶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蜷缩在洞中的苔藓窝里。淡淡的曙光正从洞口渗透进来。她迷惑不解地眨着眼睛。那只棕色小公猫的话还在她的耳朵里回响。
他说“更大的风暴”是什么意思?猫怎样“把根扎得更深”呢?
“鼠脑袋!下游的猎物更多!”
“不,我们应该过河,到森林里去狩猎。”
“你们都错了!我们应该爬上悬崖,到顶上的灌木中去试试。那里有很多松鼠。”
听到这些争论声,叶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听出是微云、岩荫和跳火的声音。她站起来,脚步蹒跚地走到自己的洞口,同时拼命地将思绪从蜘蛛网般纠结的梦境中摆脱出来。当她从洞口看去时,看到那三个最新的天族武士正蹲伏在岩石堆下面。
岩荫的声音提高了,还带着哭腔:“如果你们执意不听我的……”
叶星走下小径,准备去解决纷争。但她还没走到那里,锐掌就已经出现了。他正从武士洞的方向,从岩壁上蹦跳着跑下来。叶星在悬崖脚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停下脚步,想看看副族长怎样处理。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很刺耳,听上去像爪子从岩石上刮过的声音,“你们是在守夜,不该吵得全营地的猫都睡不着。”
“天都亮了。守夜结束了。”岩荫指出。
“我们想去狩猎。”微云补充说。
锐掌狠狠瞪了他们三个一眼,目光冰冷,仿佛绿色的冰条从三只年轻猫的身上抽过:“真可笑。我一直觉得应该是副族长组织狩猎队和巡逻队。难道我错了?”
年轻猫们都低下了头。“你没错,锐掌。”跳火嘀咕道。
“知道就好。”副族长抽动着尾巴,“岩荫,你可以跟我去进行边界巡逻。跳火,斑脚正要带一支狩猎队出发,你去找他吧,就说我让你跟他去的。”
“我呢?”微云问。
“樱尾要带领另一支边界巡逻队。你可以跟她去。记住,我不想再听到你们为这样的事情争论。”
说罢,副族长转过身,大步走开。叶星赞许地对他点点头,心里暗自高兴自己无须亲自出面干预。她顺着悬崖底部向巫医巢穴走去。
她听到身后传来微云的声音:“至少,我今天不用和回声之歌在一起了。如果被她逮到,她又会让我叼药草。”
叶星很想转过头去,命令这只白色母猫去采药草,但她又不想让锐掌的命令失效。她暗自决定: 我稍后就让她回头去帮助回声之歌。每一只猫都必须明白,巫医对族群生活是多么重要。
当叶星从外洞悄悄走进回声之歌的内洞时,年轻的巫医正背对着她,清点她储藏在后面岩缝里的药草。“杜松果、蓍草、艾菊……”她自言自语道,“不对,这不是艾菊,是款冬……”
“回声之歌,早上好。”
听到族长的声音,银色虎斑猫跳起来,迅速转过身,绿眼睛睁得大大的。当她看到叶星表情轻松时,顿时舒了一口气:“叶星,你吓我一跳!”
“对不起。”叶星走上前去,与巫医碰碰鼻子,享受地呼吸着她皮毛上那股香甜清新的药草气味。
“真高兴你能来这里。”回声之歌继续说,“我——我昨晚可能梦到什么了。是的,那是一个梦。但我不确信它是否重要。”
叶星感觉皮毛下一阵发麻。她本来是来请巫医帮她释梦的。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含义?“快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她催促道。
回声之歌走到洞口坐下,又用尾巴招呼族长在她身旁坐下:“我醒来——至少我认为自己是醒来了——听到洞外有说话声,但声音不大。我向洞外一望,看到两只猫,一只是个头很大的深色虎斑猫,另一只个头较小,是浅棕色的。他们的皮毛星光熠熠,但看上去很模糊,好像离得很远。”
叶星心里一紧。回声之歌描述的正是她在自己梦中看到过的那两只猫。“他们说什么了吗?”她谨慎地问。
回声之歌点点头:“那只大虎斑猫说,‘该走了。我们最后的职责已经履行完了。’说完他们就开始向河谷上走。然后,那只较小的猫停下脚步转过身,我感觉到他正看着我。他说,‘这是我们族群的秃叶季。绿叶季终将到来,但它也许会带来比这更大的风暴。如果天族想要生存下来,就必须把根扎得更深。’叶星,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叶星的心跳得咚咚响,仿佛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说:“不知道。但一定有什么含义。因为我昨晚也做了相同的梦。”
回声之歌惊得跳起来:“一模一样?”
“基本上一模一样。只不过我梦到自己去了河谷上那些新洞穴里,并在那里看到了你说的这两只猫。斑叶也在那里。”
回声之歌看上去有点妒忌:“要是我能见到她就好了。我有好多药草方面的问题要问她。”
“也许褐步今晚就会造访你,给你再上一堂培训课。毕竟,她才是过去的天族巫医。”叶星提醒道。她现在仍然有点儿怀疑在梦中见到的是不是斑叶。 斑叶当然应该忠诚于雷族,不是吗?她为什么对我的族群这样感兴趣? 叶星抽抽尾巴尖,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但现在,我们首先需要搞清楚河谷中的那些猫说的是什么。听上去有点像……像预言,对吗?”
“是的。”回声之歌小声表示同意。
“那只小虎斑猫在警告我们。”叶星仿佛在自言自语。她感到皮毛像针扎似的焦疼,仿佛有千只蚂蚁从里面跑过,“他说天族将遭遇更险恶的事情。”
年轻巫医颤抖起来:“还有比家鼠更险恶的东西吗?”
“他还说‘把根扎得更深’。”叶星继续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是指我们应该吃根?”回声之歌猜测道。
叶星摇摇头:“那有什么好处?除非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的药草根……而且,前晚我还做了另一个梦——洪水从河谷中横冲下来,将所经之处的一切连根拔起,还冲进我们洞中,把我们卷走了。我想,这两个梦之间一定有联系。”
回声之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许我们的族猫对我们的梦会有更好的解释。我们开个会,给他们说说这件事怎样?”她建议说。
一想到要把族长和巫医都无法揣测出的祖先意图告诉族群的其他猫,叶星心里便有些畏缩。火星受到过这种困惑的折磨吗?也许她应该再给星族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我们暂时不能对其他的族猫说任何事情。”她大声说。回声之歌惊讶地看着她。她又补充说:“不是因为不该把他们牵涉进来,而是因为我们可能会做更多的梦,把预言理解得更透彻。毕竟,我们现在能告诉他们什么呢?说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这只能让他们惊慌。”
回声之歌低声说:“叶星,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好,那就先这样吧。”
叶星从巫医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怀疑,但她没有生气地竖起毛发。“关键是怎样做最有利于族群。”她坚持说,“如果我们再看到更多的幻象,也要私下里讨论,直到我们能悟出祖先试图告诉我们什么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