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飞睁开眼睛,顿时僵在那里。四周漆黑一片,不同于星光灿烂的夜晚那种微光闪动的黑暗,而是令人窒息的阴霾。空气闻起来有些潮湿,有着强烈的矿石气味。她眨眨眼睛,惊奇地发现自己是站立着的,脚掌下是冰冷的岩石。
我在哪里?杂毛在哪里?
她环顾四周,寻找着族猫,不知道山毛榉树篱那里发生了什么。她在阴影中能够分辨出的只有石头。上方,一个微小的开口让星光透进来,倾泻在凸出地面的一块巨大岩石上。
我在洞穴里! 她诧异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但是这感觉却是 那么真实! 冰冷的石头使她脚掌刺痛,潮湿的空气使她皮毛寒冷。蛾飞凝视着耸立在洞穴中心的岩石,打了个冷战。她走上前去,闻着它。她的胡须刺痛起来,心跳也加快了。 这是什么地 方? 那块石头似乎预示着暴风雨就要来临,使周围的空气变得浓重起来,让蛾飞感觉洞穴随时会被雷电击中。
有猫来了!
她听见脚步声在回响,正向她而来。她抽抽耳朵,转过身,看见山洞一侧有个黑影。一条地道!两只猫出现了。在微弱的星光照耀下,他们的皮毛有些苍白。
蛾飞能认出是一只灰色公猫和一只长毛母猫的身形。 我认识 她! 当她认出母猫就是自己目睹她濒临死亡又挣扎着活过来的那只猫时,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冲上前去,看见母猫健康强壮,十分兴奋。母猫的厚厚的皮毛看起来光洁整齐,她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闪动。 她看起来更年轻了! 蛾飞困惑地歪着头。
为什么我总是梦见同样的猫?为什么梦境总是这样栩栩如生?
“你是谁?”蛾飞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但那两只猫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他们走向那块大岩石,他们的目光聚集在岩石上。蓝灰色母猫走近岩石的时候,放慢了脚步。
“请和我说话!”蛾飞匆忙走向他们身边,伸出一只脚掌去触碰蓝灰色母猫。但是,和她以前的梦境一样,她的脚掌径直从那只猫身体中穿过,仿佛她是薄雾。
公猫的嘴巴在动。蓝灰色母猫把目光从岩石上拉回来,然后点点头。
为什么我听不见他们说话? 蛾飞沮丧透顶。
当母猫靠近岩石,在它前面趴下时,她的目光中似乎闪烁出不安。她抬头往上看去,蛾飞跟随着她的目光。
透过顶部的洞口,蛾飞看见月亮升起来了。当月亮的光线把石头照成银色时,蛾飞兴奋得全身皮毛仿佛都在咝咝作响。 这里 太漂亮了!
母猫闭上眼睛。
蛾飞又靠近一些。 现在怎么办?
突然,山洞里亮堂起来——比闪电还亮,令人目眩,让蛾飞为了适应黑暗而瞪大的眼睛刺痛起来。她紧闭眼睛,瑟瑟发抖。然后,她慢慢地把眼睛睁开成两条缝。
透过强光,蛾飞看见蓝灰色母猫伸长脖子,用鼻子触碰闪闪发光的石头。
这是怎么回事? 好奇心灼烧着蛾飞,她探身向前,拼命想要看个究竟。蓝灰色母猫变得像那岩石一样静止不动。在距离一尾巴远的地方,公猫蜷缩在地上,双目紧闭。
蛾飞绕着蓝灰色母猫走动起来,兴奋得肚皮颤动。随后,有身影在她周围移动起来。蛾飞大惊失色。突然间,山洞里到处是猫。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她惊愕地眨眨眼睛,意识到他们的皮毛是半透明的,闪闪发亮,反射出星光,仿佛有水在他们的毛中荡漾。
灵猫! 蛾飞听到过传说,大战之后,幽灵般的祖先在四棵树出现。他们曾与各族族长沟通,给相互敌对的猫带来和平。从那以后的每个月,他们都会出现,但她从没亲眼看见过。
蛾飞僵在那里。如果他们是祖先,那么灰翅就在其中。她急切地扫视着星光熠熠的身影。没有灰翅的踪迹。
一只硕大的公猫走到蓝灰色母猫旁边,俯下身去,用鼻子触碰她的头顶。
母猫一缩,仿佛疼痛袭遍全身,但是她待在原地,也没睁开眼睛。公猫在说话,他的嘴巴在动,但蛾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然后,公猫退开。蓝灰色母猫再次瘫软下来。
希望在蛾飞心里涌动,她想知道灵猫是否能看见她。如果死猫可以与活猫对话,那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看见做梦的猫呢?她挑衅地抬起下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她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浮着,洞壁上没有传出回声,也没有一只猫看她。
她失望地在他们中间穿梭,渴望感觉到他们的皮毛摩挲着她的皮毛。但她似乎根本就没在那里!
一只棕色小公猫向前走去,停在蓝灰色母猫旁边,在石头的炫目亮光中,他闪亮的皮毛黯然失色。他用鼻子触碰母猫的头,母猫再次猛地一缩。
蛾飞难过地注视着一排排星光熠熠的猫。“我希望你们能够听见我说话。”突然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孤单好渺小。那一刻,她想逃离梦境,返回温暖的窝里,回到杂毛身边。这时,一个熟悉的颜色从山洞边一闪而过,飞蛾的淡绿色翅膀在闪闪发光的猫那边扇动着。它正在山洞入口处盘旋,也就是灰色公猫和长毛母猫进来的地方。
蛾飞呼吸一滞,她知道她必须跟随它。她从围成一圈闪着星光的猫群中间穿过,匆忙走进那边的黑暗之中。
潮湿树叶的气味扑鼻而来。蛾飞眨巴着睁开眼睛,听到杂毛轻柔的鼾声,失望像石头一样坠入她胸中。 我醒了! 她回到了窝里,正趴在杂毛身边。山毛榉叶子在头顶沙沙响着,有只猫头鹰在附近鸣叫。蛾飞把鼻子从脚掌中间抬起来,向外眺望月光照耀下的田野,凝霜在垄沟上闪着光。 我的飞蛾现在在哪里? 突然之间,蛾飞明白了。 它在等着指引我! 但是它在哪里?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它为何总是在她开始跟随它的时候消失?
蛾飞在心里打定主意。 这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它不想 让我放弃! 她站起来,从树篱下钻出,蓬松起毛发抵御严寒。曙光正照在隐约可见的荒原顶部的天空。杂毛很快就会醒来,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她现在怎么还能去想着返回族群?也许她很愚蠢,也许她总出错,也许那只飞蛾什么也不是,仅仅是个梦,但如果蛾飞现在回家,她永远都会好奇,不知道在远离家园的某个地方,是否有某件重要的事情正在等着她。
我不能在没有告诉杂毛的情况下离开。 如果她要让杂毛独自回家,杂毛有权利知道原因。她伏到地上,把头探进窝中。杂毛温暖的气息弥漫进她的鼻腔,她的心痛了起来。她会想念自己的族群,但她必须遵从自己的内心。她伸出一只脚掌,戳了一下杂毛。
杂毛嘟囔着抬起头。
“我必须走了。”蛾飞低声说。
杂毛吃力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道歉说,“我知道这好像很疯狂,但我知道有件事情需要我去做。只有做完之后,我才能回家。要是我现在不走,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
杂毛舔了舔嘴唇,仿佛依然在梦中。“没有更多的蟾蜍了。”他嘟囔着叹了口气,把鼻子放回到脚掌上面,眼睛又要闭上了。
蛾飞凝视着他,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她的话。她俯身向前,用鼻子触摸他的脸颊。“对不起,杂毛。”她重复道。当她扭动身子退出树篱的时候,愧疚刺痛她的心。“再见,但愿我们能够再相见。”她直起身子,抖落皮毛上的树叶。她眺望田野,不知道该走哪条路。
身后是荒原,前方是高石山。她竖起尾巴,向前走去,沿着树篱一直走到它转弯,然后从树篱下钻过,走上一条土路。一条小沟顺着道路延伸,水在沟底打着漩儿。蛾飞跳进沟里,冰冷的水淹没她的脚掌,她有些畏惧,但她继续蹚水向下游走去,很欣慰狭窄小溪里的水会冲刷掉她的气味。杂毛将不能再追踪到她的踪迹。她知道,无论她要做什么,她都必须独自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