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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羽带领着他的巡逻队停在了地道之外。就在昨天，白鼬曾从这个洞口涌出过。他们在灰蒙蒙的晨光中翻越了丘陵，荒原上的草叶挂上了霜，冻得他们脚掌刺痛。冰冷的风顺着山脊呼啸而下，但鸦羽所感受到的寒意更多来自他的体内。这寒意从他的双耳一直蔓延到爪尖，但与秃叶季的恶劣天气毫无干系。
“你们几个都听好了，”他转头对族猫们说道，“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我们将要在白鼬们的领地上面对他们的袭击，而且……”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雀翅打断了他，“地道是我们的领地！”
蹲足哼了一声：“雷族恐怕不会愿意和你达成共识。”
“好吧，但至少到地下河为止都应该是我们的领地。”云雀翅顶嘴道，“而且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它不属于那些吃鸦食的白鼬！”
“够了！”鸦羽骂道，扬起尾巴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他知道他的族猫吵这一架只是为了不去多想他们即将面临的威胁而已。点燃怒火至少能够让他们不把注意力放在心底滋生的恐惧上。“关键的问题是，这些白鼬觉得地道是它们的领地。别忘了，虽然昨天它们把风皮赶出地道之后，并没有追击我们太远，但是在地道里面，这些东西肯定会自信得多。”
“你就不能说点儿能给我们鼓劲的话吗？”蹲足嘟囔道。
鸦羽无视了他。“你们全都必须小心行事。”鸦羽继续说道，“我们必须集体行动，尽可能地避免与白鼬正面冲突，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夜云。”
但夜云到底在哪儿？ 他问自己。 她究竟是被困在了白鼬的巢 穴中，还是已经躺在了那堆腐烂的猎物里？ 他打了个寒战。另一个同样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要是真的找不到她，那 接下来我们还能怎么办？
面前的地道大张着口，仿佛比之前更加黑暗、更加诡异了。鸦羽不可抑制地佩服了一下风皮坚决要求加入行动的勇气，尤其是在他昨天已经与白鼬对战过一次之后。
鸦羽忍不住回头看向他的儿子，想要赞扬他几句。然而就在这时，石楠尾走到地道入口探头嗅了嗅，抢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
“我觉得我闻到夜云的气味了！”她大声宣布。
鸦羽赶忙跑到她身边，仔细地嗅了嗅洞口内的空气。白鼬的恶臭扑面而来，他分辨出了属于风皮的恐惧气息，那是他之前逃命时留下的。但除此之外，这里确实还有一丝微弱的夜云的气味存在。
鸦羽转过身，刚想和其余的猫讨论一下最佳的行动方案，石楠尾就径直走进了地道里。他只来得及瞥见她尾巴一甩，就消失在黑暗中。
“等一下！”他恼火地抽了抽尾巴。就算这只亮棕色虎斑母猫非常熟悉地道里的情况，她也不该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一头冲进去。 我刚才的“小心行事”和“集体行动”都白说了吗？！ 他问自己。 她以为自己是谁？探索营地的小猫咪吗？！
“快跟上。”鸦羽对其他猫补了一句。一想到石楠尾可能被一群嗜血的白鼬扑倒，他的肌肉紧绷起来。
就在搜索队即将进入地道时，鸦羽听到了一阵不正常的抓挠声。 听起来不像是任何属于猫的脚步声。
一小股微弱的气流飘出了地道，令鸦羽皱起鼻子抖了抖胡须。这是白鼬的臭气——而且相当新鲜。
“石楠尾！”风皮哑着嗓子喊道，“她有危险！”风皮向地道里奔去，但鸦羽的动作比他更快。鸦羽带领巡逻队冲下了地道，风皮紧跟在他身后，然后才是蹲足和云雀翅。
很快，身后的最后一缕天光就消失了，四只猫只得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鸦羽竖着耳朵，拼命想要听清前方的状况。他仍然能在空气中闻到白鼬的气味，与石楠尾留下的踪迹交织在一起。鸦羽的全部本能都在催促他大声高呼夜云的名字，但他保持了安静，否则他的喊声会吸引来更多的白鼬。
这下我们失踪了两只猫了， 他想， 而我们甚至无法知晓她们 俩中的任何一个可能在哪儿。
每前进一步，鸦羽的心跳就更快一分，他几乎不敢去设想风皮现在会是什么心情。但鸦羽丝毫没有看出他的儿子表现出一丝紧张。他能听得到身后风皮沉着稳健的脚步声。倘若风皮真的有过闷头向前狂奔的冲动，那他一定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头顶某处漏下的微光告诉鸦羽，地道在这里扩宽，形成了一处洞穴。他抬起头，看到了一束细细的光丝从洞顶的小孔中穿入。之前听见过的抓挠声又一次响了起来，那是爪子划过地道里的岩石路面时发出的声音。与此同时，鸦羽听见了一声尖厉的号叫，并看到一抹白影从黑暗中闪过。他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它们在挑逗我们，想要骗我们继续深入洞穴， 鸦羽想， 这样 它们就能轻而易举地干掉我们了。
“这简直太鼠脑子了，”蹲足走到鸦羽身边说道，“我们也许正在径直走向它们的陷阱。”
“但我们必须前进。”风皮反驳了他，“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夜云和石楠尾。”
鸦羽朝他的儿子点了点头以示支持，他欣慰地看到风皮克服了恐惧。“风皮是对的，”他表态道，并注意到他的儿子猛地扭过了头，眼中流露出诧异，“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返回营地，告诉他们又有一只猫失踪了，而且我们连白鼬的影子都没看到？”但他的内心深处，一个声音仍在警告他—— 在拯救族猫的 尝试中，他们可能会受伤，而且可能有猫会死……噢，星族，请 帮帮我们吧……请保佑我们都能健全地返回营地！
鸦羽打了个哆嗦，他也不知道在这星光从未照亮过的地下，星族还有没有可能为他们提供任何帮助。
“我们继续前进吧。”他说道。
鸦羽坚决地向洞穴对面走去，他的族猫跟在他身后。在他们的前方和两侧，模糊的白影闪着微光。它们尖锐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在互相沟通。 或者在嘲笑我们， 鸦羽暗想。
一只白鼬从鸦羽面前不到一只狐狸身长的地方扑了出来，它来得太快了，以至于鸦羽根本没有机会为后面的猫示警。在漫长而紧张的等待之后，这几乎令他松了口气——他们一直在等待着的鼬群袭击终于展开了。
鸦羽本能地向后躲闪，却和风皮撞了个满怀。他能感觉到他的儿子绷着身子，紧张而且愤怒。一时间，他们两个谁也动不了身，就在这短暂的一瞬犹豫里，那些身体纤长的生物跳起身来，用尖牙咬向了鸦羽身侧。
你这吃鸦食的疥癣皮！ 鸦羽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用力一挥爪子打飞了它。白鼬落回了地上，顺便还撕下了鸦羽身子的一撮毛。
你们怎么能这么让猫尾巴疼！ 鸦羽的常识告诉他，风族有能力轻松搞定一群白鼬，但这一群的破坏力也未免太强了！在微弱的光线中，鸦羽看到袭击他的那只白鼬除了黑色的尾巴尖之外全身上下都是纯白色的——和昨晚涌出地道的那一群一模一样。在看清白鼬的那一刻，恐惧的寒战传遍了他的周身。
这太诡异了……我宁愿去面对狐狸或者獾。
白鼬再次扑向鸦羽，这一次蹲足和云雀翅挤上前来，在白鼬将爪子插进鸦羽的肩膀时把它拽了下去。蹲足狠狠地在白鼬身侧挠了一爪，令它哀号着逃进了黑暗中。然而，就在它消失的同时，越来越多的白影冲进了洞穴，向几只猫包围过来。白鼬们满怀恶意的眼睛在黯淡的光线下明灭闪烁。它们卷起嘴唇，龇出了尖利的牙齿。
看来，它们终于打算现身了， 鸦羽阴郁地想， 刚才打头阵的 那只不过是来让我们热热身而已！
风皮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显然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所有的白鼬搏斗。恐惧令鸦羽的肚子一抽，他冲上前去，横身拦在了儿子和那些生物之间。云雀翅也帮着他把风皮拖回了来时的地道里。蹲足负责殿后，他不停地挥爪打退追来的白鼬，直到大家都跑回开阔的地表为止。
“但石楠尾怎么办？”云雀翅气喘吁吁地问道，“我在下面没看见她。”
“我去把她找回来！”风皮大吼道。
在鸦羽来得及阻止他之前，风皮就转身冲回了地道，直接扎进了白鼬堆里，用身体撞开白鼬，挤出一条路来。
“风皮，站住！”鸦羽冲着他的背影尖声呼唤，但他的儿子毫不理睬。那些行动敏捷的白毛生物试图包围他，但风皮还是生生打出了一条通道，消失在了黑暗里。很快，爪子的抓挠声就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起消失了。
鸦羽呆呆地愣了一个心跳，风皮的行动速度快得令他目瞪口呆。他竭尽全力才找回了理智，说：“我们必须跟上他。”
云雀翅和蹲足紧张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还微微踮了踮脚——仿佛只要假装出自信，他们就真的能获得更多的信心一样。“我们会在你左右。”蹲足回答。
鸦羽鼓起勇气，准备杀入地道，直面那一群夺命的白鼬狂潮。但在他有所行动之前，云雀翅就大喊起来：“等一下！”
鸦羽转过身，看到她正用尾巴指着什么东西。他顺着她指出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一只亮棕色的母猫跌跌撞撞地从远处溪岸边的另一条地道里钻了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只黑毛公猫。 是 石楠尾和风皮……他们没死！ 他们一跑出地道，风皮就立即转过身做出了蹲伏的动作，龇着牙齿弹出了爪子。
“有种就出来啊，你这肮脏的白鼬！”他咆哮道。
鸦羽沿着溪岸飞跑了过去，蹲足和云雀翅的脚步声告诉他，他们就跟在他的身后。
几只白鼬挤在洞口，在风皮的挑衅下吼叫起来，但在任何一只猫行动之前，它们就撤回了黑暗之中。
当鸦羽和其他猫跑到他们身边时，风皮站起身，惊讶地眨了眨眼。鸦羽知道，风皮小时候曾差点儿在这些地道里被淹死。他怀疑他的儿子自己也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勇敢地冲回这些地道里搜寻石楠尾。
他真的非常非常想要证明他自己。
白鼬的威胁一消失，鸦羽就转身逼近了石楠尾。“你是彻底鼠脑子了吗？！”他质问道，“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安危，难道你也不在乎你的族猫的生命安全吗？！我们完全有可能同时失去你和风皮，就因为你竟然是个如此之蠢的毛球！”
他的直觉告诉他，石楠尾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她的目光穿过了他的身体，鸦羽意识到，她的蓝眼睛其实聚焦在他的儿子身上。
“谢谢你，风皮。”她轻声说道，“你真的好勇敢。”
哦，星族在上。风皮居然也会收获其他猫的倾慕。是不是每 只公猫都命中注定会有一只母猫在等着他啊， 鸦羽暗想， 无论那 只公猫是个多大的绒毛脑子。
风皮尴尬地用前掌搓了搓地面。“其实没什么的。”他轻声嘟囔道。
鸦羽向他的儿子眨了眨眼，以示对他的鼓励。
鸦羽重新转过身看向石楠尾。“你还好吗？”他问道。
“我没事，”石楠尾回答，“很抱歉我刚才直接跑了出去。我还以为你会跟上我。”
对不起又不能用来抓回猎物， 鸦羽在心里说道。他冷淡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她的道歉，“你没事就行。”
云雀翅已经凑上前去，谨慎地嗅了嗅石楠尾的后腿。“不，她有事。”她说道，“那些活该被星族诅咒的疥癣皮几乎把她的毛全都扯掉了！”
鸦羽走上前去观察石楠尾的伤势。她身上被撕去了一大块皮毛，数也数不清的伤口都在渗血。他还注意到她的一只后爪上少了两根趾甲，不由得回忆起她是怎么从地道里挣扎着爬出来的。这些伤势都不算致命，但仅仅是持续失血就足以让她虚弱不堪了。
鸦羽知道，支撑石楠尾不至倒下的仅仅是恐惧或者是得到拯救的喜悦而已。过不了多久，情绪的作用就会消退，然后痛苦就会将她击倒。她也许会需要吃点儿罂粟籽才能入睡。
他又审视了一遍亮棕色虎斑母猫的伤势，不由得惊叹于她竟然还没有倒下。 石楠尾也是只强悍的猫！
“她真的应该回营地去找隼飞看看，”云雀翅提醒道，“我们都应该回去。改天再多叫些武士回来吧——至少要多得足够对付白鼬才行……”
“它们真的是白鼬吗？”蹲足问道，“它们浑身上下都是白的！”
“我也从来没见过纯白色的白鼬，”云雀翅附和道，“你觉得它们有可能是幽灵吗？”
鸦羽翻了个白眼。“伟大的星族啊，你们全都是蜜蜂脑子吗？！”他质问道，“如果它们真的是幽灵——但它们当然不是——那它们又怎么可能碰得到我们？”
云雀翅和蹲足只是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顶嘴，但鸦羽也不觉得他成功地说服了他们。不过至少现在蹲足把云雀翅当作普通的族猫来看了，就像她未曾踏入过黑森林一样。
“唉。”鸦羽恼怒地嘟囔了一声。 我猜，谁也不知道鬼魂到 底能干什么。但至少我们的对手不是鬼，所以担心这些是毫无意 义的。
“我想我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是纯白色的了。”石楠尾说道，“现在是秃叶季，一旦地面被雪覆盖，这些白鼬就几乎隐身了，换上白毛更利于它们偷袭猎物。但我也猜不出为什么它们的尾巴尖是黑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最后一句。
鸦羽冲她眨了眨眼，这是个很聪明的解释，他感到有些惊叹。“我猜你说得没错，感谢星族，至少还有一只猫是理智的。你们都陪石楠尾回营地去吧，”他对其余猫说道，“向一星汇报一下我们的遭遇。但我还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在我找到夜云之前，我都不会回去。” 无论她是生是死， 他默默地提醒自己。
突如其来的愧疚感袭来，他回忆起了昨天前往地道时他和夜云就对待风皮的态度问题吵的那一架。在那之后，夜云就失踪了。他不可抑制地开始怀疑那场争吵是不是夜云落入这些诡异的白鼬掌中的缘由之一。 她也许太生气或者太失望了，结果就忘记 了注意安全……
风皮打断了他的沉思。“我也留下来。”风皮说道。
石楠尾担心地看了鸦羽一眼。鸦羽以为她会出声反对，但她只是飞快地甩了甩皮毛。“你们在地道里一定要多加小心，”她叮嘱道，“我在里面稍远的地方闻到了水气，那意味着肯定有些地道被淹没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风皮的身上，变得极度严肃起来。鸦羽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和他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等我们深入地道的时候， 风皮会不会陷入恐慌？
鸦羽站在原地目送石楠尾一瘸一拐地离开，蹲足和云雀翅走在她的两侧，以便在路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时扶持她。
“你做好回地道的准备了吗？”那三只猫消失在山脊另一边后，他问风皮。
风皮斜了他一眼，紧张地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风皮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出发吧。”他嘟囔着回答。
鸦羽转过身，看向溪岸上大张着嘴的黑色地道口。“我们走这边吧，”他做出了决定，走向最远端的地道。他们的探索队曾在一天前使用过那条地道。“至少不会直接撞进那些白鼬的爪心里……”
地道的前一半比地道网的大多数地方都要宽敞，而且有光线从头顶洒落下来。这里只飘荡着非常微弱的白鼬气息，而且这气息并不新鲜。鸦羽闻出了最初的探索队留下的气味，包括夜云的，但这对寻找她并没有什么帮助。
“你和夜云昨天走了哪条路？”在他们抵达之前分头行动的洞穴时，鸦羽问风皮。
“那条。”风皮回答，并抬起尾巴指了指。
“那就带路吧。”鸦羽说道。
听到父亲的命令，风皮小小地吃了一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他刚才指出的地道。鸦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以确认风皮的勇气没有消散，他的本能恐惧也没有在内心斗争中占据上风。
在确认风皮不会转身逃离地道之后，鸦羽跟了上去。他能在儿子留下的气味中闻出恐惧与决心交织的味道，但儿子的脚步依然稳健。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完完全全的黑暗中。鸦羽感觉出了自前方飘来的湿气。“别忘了石楠尾警告我们的地道涨水的事。”他提醒风皮。
他感觉他的儿子身体一颤，于是他又一次回忆起风皮在学徒时期差点儿淹死在地道里的往事。
“你最好不要总回忆过去，”他向风皮建议道。不知为何，在这片浓郁的黑暗中与风皮谈话比在光天化日之下互相面对要轻松得多。“如果你无法不去回忆，那就多想想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吧。从前那些可怕的经历恰恰证明了你是多么强大、多么勇敢的一只猫。”
他的儿子沉默了好几个心跳，只是坚定不移地顺着地道向下走去。鸦羽已经好几个月未曾对风皮说过一句好话了，他也不确定风皮会不会接受他的表扬。 也许我最好还是把我的嘴闭上。
“我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害怕了。”最终，风皮回答道。“我是母亲的儿子，她是我所知道的最勇敢的猫。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确信夜云一定还活着。”
鸦羽听说过无数勇敢却下场凄惨的猫的故事，但他不会对风皮提起那些。不过他还是暗暗思索，是不是该提醒儿子别期望太高。
万一夜云溺水了呢？或者也许白鼬已经杀死了她。万一我们找了这么久却只能找到她的尸体呢？
鸦羽尽最大努力将这些念头推出脑海。他和风皮继续在地道里摸索前行，这条路领着他们越来越深入地下。鸦羽每隔一会儿就会闻到积水的气味，但他们的路线最终避开了石楠尾提过的那些涨水的区域。现在，最后一缕属于夜云的气息也消失了——或者被洗去了，鸦羽猜想——被弥漫的潮气和石头地面上的水流洗去了。
最终，鸦羽在前方的地道里捕捉到了微弱的光芒。水气越来越浓了，最终，他们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从头顶极高处的参差洞口中漏下的光芒照亮了这片空间。脚下的地面是由起伏的岩石构成的，在洞穴中央，一条暗河从一面岩壁上的黑暗洞口里流出，而后再度消失在另一端。
鸦羽深吸了一口暗河对面的新鲜空气，分辨出了夹杂其中的另一种熟悉的气息。他和风皮对视了一眼。 哦，狐狸屎。
“雷族！”
我们可不打算和他们走得太近， 鸦羽想， 在群星之战结束 后，想要在族群之间挑起摩擦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也许我们还是在这里掉头为好。”他对儿子说道。
风皮对他怒目而视：“在没有找到夜云的情况下吗？！”
鸦羽不安地在洞穴潮湿的岩石地面上伸缩着爪子：“我们在进入地道之后就没再闻到过她的气味了。并没有证据能够表明她往这个方向走过。”
“但我们至少应该试试！”风皮抗议道，“万一她真的重伤在地道的什么地方，那营救她就刻不容缓！她会失血而死的……而且还有可能抵挡不住更多白鼬的攻击。”
鸦羽发了愁，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儿子为没有意义的事情涉险，但万一风皮的判断是正确的呢？与雷族保持良好的关系固然重要，但倘若他决定在这里放弃、却最终发现再坚持搜索几步就能救回夜云的生命，他真的能原谅自己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们继续找吧。”
鸦羽沿着地下河寻到了一个河面略窄的区域，这里的河床下陷成稍深的河谷，水流隆隆地咆哮着。“我们从这里过河。”他咕哝道。
他后退了几条狐狸身长，开始向着河岸助跑，然后猛然起跳。然而，在他离地的那一刻，他的爪子在潮湿的岩石上打了滑。一时间，他简直怀疑自己会在踏上对岸之前掉进水里，但下一刻他的爪子就踩上了岩石。然而他的着陆点还是离边缘太近了，差点儿掉进水中。他拼命找回平衡，在转过身时，恰好看到风皮跳过地下河，稳稳地落在他身旁，还得意地颤了颤胡须。
“跟上我。”鸦羽低声说道，无视了儿子的自负表情，“别忘了把脚步放轻。没准儿会有雷族猫躲在前面。”
他从洞穴的远端挑了一条倾斜向上的地道。背后的光线逐渐消失了，这条地道也变得越来越窄，最终，鸦羽发觉他的皮毛已经同时蹭上了两侧的洞壁。他们又一次路过了一个岔口，但岔路里弥漫着发霉的气味。选择哪条路才能走向地面已经显而易见了。
鸦羽一刻不停地辨识着空中的气味，但这里依旧没有夜云的任何踪迹。但属于雷族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了——不是那种在任何领地上都会存在的族群气味，而是新鲜的、混杂着许多猫的气息的气味。
地面上肯定有三四只猫， 他想， 那肯定是一支巡逻队。但愿 他们只是路过而已，而且千万别有探索地道的打算。
“不要出声。”他压低声音含糊地警告了风皮一句。
前方有绿色的光照了下来，很快鸦羽就看到了地道的尽头。一丛香薇的叶子垂挂着，挡住了洞口。他看到几团猫的影子就在洞口周围转悠。鸦羽停下脚步，趴在了隧道的地面上。他回头瞥了风皮一眼，扬起尾巴示意儿子继续保持安静。
“我想说的是关乎所有族群的安全问题。”话语声顺着地道传到了鸦羽的藏身处——响亮，而且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鸦羽听出了这个声音。 是那个活着就是浪费食物的莓鼻。
“我们必须确认其他族群也都对为黑森林战斗过的猫进行了审查。”莓鼻的发言还在继续，“只要那些猫的忠诚还有一点儿动摇，森林就不可能和平下来。”
“但是我们……”另一个鸦羽听不太出是谁的声音想要插嘴。
“对，我们的确严格审问了我们自己族里的武士，”莓鼻无视了插嘴的猫，“但谁知道其他族群里的黑森林训练猫到底还值不值得信任？如果不值得，那就应该把他们全都驱逐才对。”
鸦羽感应到了从风皮体内翻涌而出的怒火，浓烈得像狐狸的气味一样。他扭头瞥了一眼，发现他的儿子已经竖起了肩头的毛发，琥珀色的眼睛里也闪着怒光。鸦羽很确定风皮即将在几个心跳内冲出地道扑到莓鼻的身上。
这事牵扯的可不止风皮， 他对自己说道，并想到了副族长兔泉、得以光荣退休至长老巢穴的须鼻，以及倾尽全力想要被重新视为忠诚的风族猫的荆豆皮和云雀翅。 莓鼻这个跳蚤脑子有什么 资格决定流放任何一只猫？
鸦羽小心翼翼地向地道深处退去，并照顾风皮跟他一起走。
“我们回去继续找夜云吧，”在退到离雷族猫们几条狐狸身长开外的区域后，鸦羽低声说道，“继续听那傻毛球胡说八道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倒是想扒了他的皮呢。”风皮低吼着回答，但令鸦羽欣慰的是他没有就此继续争吵下去。他站起身，开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进发。
但不等鸦羽和风皮走出几条狐狸身长，足以令他们心惊胆战的响动——无数只爪子刮擦隧道的石质地面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跑！”鸦羽大喝道。
话音未落，杂乱的脚步声就包围了他们。在隧道的微光中，无数凶狠的、亮晶晶的眼睛闪闪发亮。熟悉得可怕的恶臭呛得鸦羽几乎窒息。叽叽喳喳的号叫声从四面八方一齐爆发了，在两只猫有机会脱身之前，他们被淹没在了汹涌的白鼬狂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