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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看着点儿，枫荫！你刚才踩我尾巴上了！”风族武士低嘶一声抽身躲开。
“抱歉，捷飞。”枫荫一边回头表示歉意，一边继续往猫群里面挤。满月的光辉将众猫的皮毛都映照成了银色，那些皮毛刺挠得枫荫鼻头发痒。头顶上方，橡星的嗓门儿在四棵巨橡的树干间回荡着。
“我的武士们追踪着蝰蛇，找出它们在蛇岩栖居的巢穴，用石头把洞封住了。”雷族族长汇报道，“多亏了他们的勇气，从那以后，我们的领地里再也没见过蝰蛇。”
“他们没给咬上一口真是走运。”枫荫耳边某位影族长老咕哝道。
“可不是嘛。”她的族猫表示赞同，“还记得泽爪第一次巡逻的时候就踩到了一条蝰蛇吗？那可真是个糟糕的死法。”
第一只猫耸耸肩：“我还见过更糟的呢。”
枫荫翻了个白眼。如果要讨论猫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死法，她承认谁也没有影族猫见识得多。她绕开一块岩石，钻进了一群河族猫中间。立刻就有猫奓开了毛发，一双双眼睛燃烧着怒火朝她瞪来。
“虽说今日休战，”黑毛武士雨落咆哮道，“但别得寸进尺了，雷族的老鼠屎。”
枫荫低了低头。“我没有恶意，”她回答，“也无意逗留。”
“很好。”一只猫在她视线外低吼着说。
枫荫逼迫自己放平毛发，在这些满怀敌意的武士间左右穿行。她对河族的愤怒没有怨言。在上一场争夺太阳石的冲突中，雷族是获胜的一方——而战败是最为难堪的伤痛。
“记住桦脸和花爪的下场。”雨落低声在她耳旁说着，距离之近，枫荫都能感觉到他带着鱼腥味的呼吸喷出的热量了，“那些石头属于我们，在你们把太阳石让出来之前，我们要杀多少你的族猫，就杀多少。”
枫荫一个踉跄。烙印在脑海中的回忆立时浮现出来——苹果暮，那位绿眼灼灼的淡棕色河族武士，他狠狠痛击了桦脸，将他打得失去平衡，从太阳石顶端滑落，水花四溅地落进汹涌的河流之中。他的学徒花爪紧随其后跃入水中，奋力将桦脸的头托出水面。但波浪的力量太大了，他们被卷到了下游，撞在一块半截露出水面的垫脚石上。在那恐怖的瞬间，桦脸的暗棕色虎斑脑袋和花爪长着斑点的灰色脑袋摔过石面，在惊恐的尖叫声里双双消失在翻涌的水沫之中。他们的尸体在垫脚石下游被发现，都被冲上了雷族一侧的河岸，仿佛他们到了最后时刻还在努力尝试回家。
枫荫压下被周围这些武士激起的怒意。河族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坚持争抢一堆显然位于雷族领地上的破石头？她压低脑袋，从这堆面露敌意的猫之间挤了过去。她抵达山谷边缘，这里阴影交错，光线晦暗，足以容她藏身其间。突然，一个淡棕色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鱼腥味让枫荫鼻翼翕动。她抬起头来，心中怦怦乱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苹果暮低嘶道。他将前爪扎进草地中，修长的爪尖反射出月光。
枫荫心中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了喉头。她凝视河族武士冬青一般颜色的眼眸，试图让呼吸回到正轨。她不知是否有自己的族猫看着这边。
苹果暮靠近了一步，低下头去，口鼻从枫荫的耳尖拂过。“你得明白自己在这里有多危险。要是你的族猫看见你和我讲话了怎么办？”
枫荫朝前探出身子，将脸颊贴在苹果暮胸口羽毛般柔软的毛发上。“我一定要和你说上话才行，”她呢喃道，“都这么久了。我夜夜都在那棵岩槭树下等你，但你一直没来。”
公猫的吐息令她脖颈处暖烘烘的。“我知道。”他咕噜着，“但自从那场战斗以后，我们的边界巡逻力量就加倍了，包括夜里也是。我没法在不被瞧见的情况下跨过河流。”他往后退开一步，枫荫感到冷意随之从皮毛上蹿过，“新月那天我会试着渡河过去。但愿到那个时候事态已经平息了。”
“要是你没杀死桦脸就好了。”枫荫喃喃耳语，“这么多可能在战斗中丧命的猫，怎么偏偏死的就是橡星的儿子呢？”
她感觉苹果暮绷紧了皮毛下的身子。“那是场意外，”他低吼道，“我根本不是有意让他掉进河里的。”
枫荫闭上眼睛。“我的族猫们并不这样看。他们把我们失去的两位族猫都算到了你头上。”
“那他们就蠢透了。”苹果暮抖了抖身子，又放松下来，“但我们的族群一提到太阳石就变成鼠脑子。”他舔了舔枫荫的头顶，“感谢星族，还好你没在战斗中受伤。”
枫荫抬头凝视苹果暮。 我亲爱的武士啊，我全心全意地爱着 你。 “有件事需要让你知道。”她说道。
苹果暮的目光从她头顶越过，朝他的族猫聚集的那片月光看去：“不能以后再说吗？”
“我觉得不能。”枫荫深吸一口气，“我怀了你的小猫。”
苹果暮瞪大双眼，绿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你确定吗？”
枫荫点点头，尾巴都卷到了背上。“我要当父亲了。”苹果暮高兴地咕噜起来，“真是难以置信。”他将头歪向一侧，“可这些小猫会是混血猫，有一半河族血统。你的族猫们会怎么想？”
“他们不会知道的。”枫荫回答道。她留意到苹果暮瑟缩了一下。“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会说的。”她接着说道，“我会把他们当作雷族猫养大，让他们完全被雷族接纳。到那时候，每只猫都能接受真相了。就算他们的父亲生活在另一个族群，这又有什么妨碍呢？”
苹果暮肩头的毛发抖动着。“你对自己的族猫很有信心。”他小声说道。
“不，我是对星族有信心，还有武士守则。”
“你觉得星族赞成我们的做法？”苹果暮眯起双眼。
“我认为我们的武士祖灵知道族群需要小猫，而我们恰巧能够提供。我们的小猫天真无辜，怎么会得不到他们的庇佑呢？他们会成长为优秀的武士，毫不偏颇地对雷族与河族抱有相同的忠诚。”没等苹果暮再说什么，枫荫已经转过身准备走开。“趁着我的族猫们没来找我，我得回去了。我们最好暂时别见面了，等到小猫出生以后再会。”她回头望一望，“但我会日夜思念你的，我的挚爱。”
枫荫刚迈步踏进环绕山谷的阴影之中，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苹果暮！原来你在这儿呀！我到处找你来着。”枫荫站住脚跟，暗自期望身上白色的斑块不会在月色里泛起微光。一只暗橙色母猫正靠到苹果暮的肩头。“有个影族长老正在讲故事呢，说的是有只猫把活狐狸给吞下去了。”她说，“来听听嘛，真的很有意思。”
苹果暮忧虑地看向枫荫蹲伏处的阴影，然后跟着母猫回到了猫群中间。橙色武士卷起尾巴，贴在苹果暮的脊背上。
枫荫嘬起嘴唇。 离他远点，芦苇光，他是我的！我的小猫会 让他的心意无可动摇！
“枫荫，醒醒！”一张姜黄色的猫脸从遮掩着武士巢穴的树枝间伸出来，“蜜蜂尾想让你去参加黎明巡逻队。你迟到了！”
“好了，荨麻爪，我来了。”枫荫撑起身子。昨夜她第一次感觉到体内出现了小猫的胎动。 是因为你们的父亲现在知道了 你们的存在吗？ 她扭过脑袋舔舐侧腹上皱巴巴的皮毛，然后才挤到巢穴外。臃肿的肚子让她感到未曾有过的沉重，脚步也有些摇晃。
空地里的空气寂静而寒冷，嗅起来有陈旧叶片和潮湿泥土的气息。小个头的姜黄色学徒绕着枫荫蹦来跳去。“快点呀！你什么时候动作变这么慢了？”
枫荫用尾巴轻轻甩了他一下。“你要是这么和鹿斑说话，她会怎么做，嗯？”
一提到老师，荨麻爪就冲着地面垂下头去。“她大概会让我给兔毛挑一整个月的虱子。”他坦白道。
枫荫咕噜起来。她心中洋溢着小猫带来的欢乐，脾气也不急不躁了。“那我不会惩罚你，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你走吧，让我和蜜蜂尾说两句。”
学徒尖叫一声，连蹦带跳地跑开了。枫荫朝雷族副族长走去。这只暗棕色的虎斑猫正站在橡星的巢穴入口旁，看到枫荫走过来，他点头致意。
“我希望请你加入黎明巡逻队。”他说道，“领队的是斑愿。”
“其实，我是有点事要和你说，”枫荫开口说道。她的脚掌有些刺痛。“我暂时不能履行日常的职责了。我怀了小猫。”
蜜蜂尾眨巴眨巴眼睛：“哦，好。我……呃……没想到呢。这样的话，你觉得不舒服的事就不用做了。橡星知道这事吗？”
“还不知道。我今天在营地里帮帮忙怎么样？”枫荫提议道。她忍不住瞟了瞟腹部鼓起的弧线：“要是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替长老们取些浸湿的苔藓。”
“那就太好了。”蜜蜂尾回答，他挪了挪脚掌又说，“另外，呃，恭喜恭喜。”
“谢谢你。”枫荫高兴地咕噜着，“这消息真是再好不过了，对不对？”
“正是。”蜜蜂尾说，“另外，这些孩子……他们的父亲是……”
“我会独自抚养他们。”枫荫坚定地回答道。
一时之间，副族长看起来很吃惊，但接着，他就低下了头。“愿星族照亮你的前路，看顾你的小猫前行。”
带着胸中仍在翻腾的愉悦，枫荫转身重新穿过空地。既然无须参加黎明巡逻，那她就能回窝里去歇着，等族里其他猫醒转再起身了。她知道，自己必须积蓄精力，等待小猫降生。
被巢穴外雷鸣般的脚步声唤醒时，枫荫正在细碎的日光中打盹儿。斑愿冲进巢穴，蓬松着布满斑点的金色毛发，两眼灼灼发亮。“蜜蜂尾把消息告诉我了！”她咕噜欢笑，“我真替你开心！”
枫荫坐起身来，将厚实的白尾巴卷到前面盖住脚掌：“谢谢你。” 你看吧，苹果暮！我的族猫只会为营地里有新小猫降生而 高兴的！
斑愿站在枫荫的窝旁，显出了异乎寻常的羞怯。“蜜蜂尾还说，你会独自把这些小猫养大。”她说道。
枫荫僵住了。她没料到这么快就会有猫来问小猫父亲的事。
斑愿低头望着巢穴地面。“是因为……是因为他们的父亲不在了吗？”她的视线挪转过来，眼里的期待令枫荫几乎抽搐。“他们是桦脸的孩子吗？”斑愿的声音小得如同耳语，“我兄弟的生命，会通过你延续下去吗？”
武士巢穴里的空气刹那间变得无比厚重黏腻，叫枫荫喘不上气来。 这是星族赐我的一条出路，让我的孩子们能被族猫接纳 吗？可我不能撒谎，我还希望他们长大以后能得知真相…… 她望着斑愿，却无言以对。
金色母猫似乎并不需要枫荫的回答。她缓缓点着头，眼里的光彩如烈焰，更加明亮地燃烧起来。“我说对了，是吗？噢，感谢星族！还要谢谢你，枫荫。你永远不懂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我以为桦脸在那场可怕的战斗里被害死后，我再也开心不起来了。但现在，我可以帮你养育他的孩子，教导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位真正的雷族英雄，还能看着他们在族群里接他的班……”她止住话语，轻轻踏进巢穴里，挨着枫荫蜷伏下来。她伸出一只前掌，搭在枫荫橙白相间的侧腹上。“我真希望桦脸能看到我们。”她呢喃道。
枫荫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有将谎话付诸言语。是斑愿一厢 情愿默认了。但我不能拒绝这个机会，我的孩子们会在爱的迎接 下来到世间，这是他们应得的。苹果暮会理解我不得不将雷族放 在第一位的做法，至少现在，我只能如此。 她伸展开尾巴，搁到斑愿肩头。
“我的祈祷经由你传来了回应，斑愿。”她柔声说道，“我和我的孩子们都将不再孤身独行了。”
斑愿暗琥珀色的双眼回望着她，眼里光芒闪耀。“你们绝不孤单。”她许下誓言，“这些小猫会是给我们族群最美好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