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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爪疾奔过树林，黑莓枝条抽打着她的口鼻，令她不时瑟缩。她的前腿感觉像是着了火一样，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脚步，否则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当她打着滑奔过蛇岩时，低头瞥了一眼，看那只狐狸是否还在。是的，那畜生仍然将上下颌紧锁在她的腿上，挂住她不放。伤口传来痛苦的火焰，直冲上她的肩膀。斑爪不知道自己腿上拖着这只狐狸，到底还能用这样的速度跑多远，但那生物的体重似乎并未减缓她的速度。只是不论她跑得多快，她都没法甩掉那些像荆棘一般锋利，深深刺入她肌肉中的牙齿……
“斑爪？斑爪，醒醒！你在做噩梦！”
斑爪眨动着睁开眼睛，看到羽须在她上方弯下身子，他关心地皱起浅色的脸庞。“你要是继续胡蹬乱踢，就要把整个窝都拆了！”他一边说，一边整理破碎的苔藓块。
斑爪努力坐起身来，她的肩膀疼得火烧火燎，令她禁不住叫了一声。“哎哟！”她倒了回去，舔舐起支棱的毛发。她发觉鹅羽的窝是空的，这让她感到一阵愧疚。她是不是做噩梦吵得他出去了？
羽须用一只脚掌沿着她的腿试探。“你腿酸我一点儿都不惊讶。你可把它扭伤得够厉害的。以后树还是都留给松鼠去爬吧！”
“但我得回去继续训练！”斑爪哀号道，“要是画眉毛有了另外的学徒怎么办？”
巫医将尾巴放到她的侧腹上：“别瞎害怕了。画眉毛会等着你痊愈的。你才只在这里待了三个日升呢。”
“但那也太久了！”斑爪焦躁地说，“我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学！我能不能今天就开始走路？”
“你还这么疼就不行，”羽须轻声说，“但要是你真的很无聊，我可以找点儿事给你干。”
“比如？”斑爪怀疑地说道，“我可不会去干挤死老鼠的胆汁这种事！”
羽须被逗乐了，咕噜出声。“别担心，我会把那种特别任务留给调皮捣蛋的学徒来干！不过你可以帮我给这些药草分类，玫瑰尾昨天帮我收集了艾菊和金盏花，但她没有把这些叶子分门别类挑拣出来，我又需要把它们分开储存。”他将一堆气味浓烈的绿叶推向斑爪。她皱起了鼻头，从窝的边缘探出身去，好靠近观察它们。
“哪种是哪种？”她问道。
羽须脚掌轻挑，拖出来两根茎秆。“艾菊是叶子小，像羽毛一样，淡绿色的这个，看到了吗？金盏花叶子形状差不多，但要大一些，而且是深绿色的。”
斑爪点点头。她小心地把自己挪成用肚子着地的姿势，让受伤的前腿垫在苔藓上。
“它们闻起来完全不一样，”她评论道，“用这种方式区分它们最容易。”
羽须点了点头。“完全同意。”他正在将酸模叶卷成紧卷，然后把它们整齐地靠着巢穴的一面墙堆放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用这些药草来干什么？”
斑爪暂停下来解开一些纠缠在一起的茎秆。“白爪吃了太多老鼠肚子痛的时候，你给了他艾菊，”她回忆道，“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用金盏花。”
“其实你见过。”羽须纠正她说，“你记不记得霜爪被树枝划到眼睛那次？”
“那不是我的错！”斑爪叫道，“我只是想看那根树枝够不够长，能不能碰到野草须。霜爪自己不看路跑进来的！”
羽须哼了一声：“首先呢，我就不觉得在野草须打算入睡时去戳他是多好的主意，斑爪。反正，我用了一团金盏花药糊来清洁霜爪的眼睛并且防止感染。”
“感染就是伤口闻起来发臭，而且不愈合的时候，是吧？”斑爪确认道。
“没错。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用掉很多金盏花，这段时间里叶子把黑莓藤挡住了，武士们就更容易被划伤。用新鲜叶子是最优选择，不过如果你加点儿水，干叶片也能做出疗效够好的药糊来。”
斑爪一时被两段看上去很像的茎叶搞糊涂了，接着，她确定一段是金盏花，另外一段则肯定是艾菊。“想一想这些小叶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效用，就觉得很神奇，”她说道，“我想知道最初的那些猫是怎么发现的？”
“我们很幸运，以前有过一些天赋异禀的巫医。”羽须回答道，“星族引导着他们的脚掌，带他们去往丰富浩瀚的知识之中，我觉得自己不过只得一瞥其中皮毛而已。”
“但你懂得这些药草都是用来干什么的，不是吗？”
“如果你指的是能在雷族领地里找到的药草的话，的确如此。但还有长在别的领地上的植物，对于那些我就不了解了，正因为如此，巫医才要在每个半月集会，分享新的发现，并且看我们能否对发生在别族的疾病与伤痛施以援助。”
“哇哦，”斑爪喘了口气，“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像星族一样？我是说，你有凌驾于生与死之上的力量！”
羽须动了动耳朵：“没有期望的那么厉害，小家伙。我们都有过全力施救却仍然失败的经历。”
斑爪将最后一片叶子弹到艾菊堆上，坐回她的窝里：“完成！我现在能做点儿别的吗？”
巫医环顾狭窄的洞穴：“你可以帮我把剩下这些酸模叶子卷了，我去给咕哝脚调治疗虱子咬伤的药糊。”
“好的！”斑爪从窝里探出身，将那些闪亮的大叶片拖向自己。只用一只爪子把它们卷起来有点难，但她发现了用下巴把卷好的叶片压住，免得散开的方法。在巢穴的另一边，羽须开始咀嚼某些气味冲鼻的暗绿色叶片。
“巫医必须治疗每一只猫，是不是？”斑爪问道，因为下巴下正压着一卷叶子，她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羽须吐出一团湿溻溻的绿叶。“这个嘛，我们的守则只要求我们必须帮助来自其他族群的幼崽。至于生病或受伤的成年猫，我倒是也没听说有哪位巫医对他们视而不见。”
“那其他的动物呢？”斑爪一边拿下一片叶子一边问道，“你会不会帮助一只老鼠，或者鸟？”
银毛猫咕噜着笑出声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试着把整个新鲜猎物堆救活？武士们接受训练，让猎杀干净利落，这样我们的猎物就不会受到折磨。我们必须要吃东西才能活下来——一位巫医要是想把新鲜猎物堆给复活，那他就不会是在帮助自己的族群。”
“那如果是一只狐狸呢？或者一只獾？”
“那些把我们当猎物的动物会照顾好自己的，”羽须生硬地说道，“那些叶子你卷完了吗？你应该休息了。”
斑爪蜷缩回窝里。窝里编织了画眉的羽毛进去，让斑爪想起蓟掌是如何因为给她和白爪羽毛玩而惹上麻烦的。她想知道，蓟掌是否在因为她掉下了那棵讨厌的树而为她担心。
“有谁在吗？你们接受访客吗？”一张暗红色的脸庞从蕨丛中钻了出来。
斑爪抬起头来：“罂粟曙！当然啦，进来吧。”
柳爪跟在她的老师身后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几乎完全被挡在一只肥硕的画眉雏鸟后面。她将猎物放在斑爪的窝旁边的地面上。“我为你抓了这个！”
“哇哦！谢谢你，柳爪！”斑爪探身去嗅闻这只新鲜猎物。她的肩膀擦过巢穴边缘，让她瑟缩了一下。
柳爪看上去很担心：“还在疼吗？”
斑爪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开始训练啊？”柳爪问道。
羽须走了过来，将那只画眉滚动到巢穴边缘：“她还需要躺着休息几天。”
“她实在是太年轻了，不该受这样的伤。”罂粟曙说道，“你觉得她会好起来吗？”
“抱歉，可我还在这儿呢！”斑爪插嘴进来，“我会痊愈的，对吗，羽须？”
羽须正忙着把那只画眉从走道上弄开。“看情况吧。”他眼也不抬地说道。
斑爪感到腹中闪过了恐惧。那场愚蠢的意外会阻挡她成为一位武士吗？ 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爬过那棵树！
又过了两天，斑爪不再梦见她的腿被狐狸吞噬，也不会再在窝里翻身时被疼痛惊醒。当羽须出去找更多金盏花来治疗咕哝脚那总不见好的虱子咬伤时，斑爪决定要试试看自己能走多远。她之前有便意的时候，会走到羽须巢穴后头的小坑里去方便，但这一次，她决定要一路走到营地外面去。鹅羽已经出去了，他嘟囔着要到长老们那里去找点儿清静，所以巫医巢穴里空荡荡的。
斑爪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穿过了蕨丛，蹒跚着走过空地。起初她的脚掌碰到地面都会战栗，但走了几步之后，疼痛变得容易忍受了不少，她也找到了一种能顺畅地走动，几乎不会带来不适的姿势。
“嘿！你能起来了！”红爪朝她跳过来，他的尾巴高高地竖着。他舔舐斑爪的脸颊，差点儿让斑爪失去了平衡。
“小心点儿！”她提醒道。
捷风从她在武士巢穴外晒太阳的地方跳了起来。“羽须说了你可以离开窝了吗？”她焦急地问道，“他在哪儿？”她环顾四周，想找到巫医。
“他在搜集药草呢。”斑爪承认说，“但你看！我很好！”她摇晃着身子，得意地转了一小圈。
日星带着一支巡逻队进入了空地：“啊，很高兴能看到你再次站起来，斑爪！我们都很想念你！”
斑爪愉悦得全身发热。连族群的首领也想要她受训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她叫道，“我觉得我明天就可以重新执行职责了。”
“没那么快，”日星咕噜道，“要先确保你完全康复才行。”
日星的巡逻队里余下的成员涌过金雀花通道。虎爪吼叫着全速冲了进来，打着滑在新鲜猎物堆旁边停下。“我快饿死了！”他宣布道，“告诉你们，赶走那些宠物猫可真费事！”
“真的吗？”野草须在长老巢穴外他晒太阳的地方说道，“一位像你这样强壮的年轻学徒，对抗几只宠物老肥猫也很费事？”
虎爪挺起胸口：“他们怕我怕得要命了！你真该看看他们逃得有多快！”
一个声音在斑爪耳边咕噜出声：“其中一只宠物猫停在篱笆上冲他嘶叫的时候，虎爪看着可没那么勇敢！”
斑爪转过去，看到蓟掌站在她身旁。他琥珀色的双眼闪动着。“你一定是有所好转了。”他评价道，“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斑爪说道，感觉耳朵尖都在发热。她想知道为何蓟掌靠得这么近地看她。她口鼻上沾着苔藓吗？
“我现在能吃东西了吗？”虎爪问道，他在猎物堆旁踮着脚跳来跳去。“野草须已经给自己和咕哝脚拿了一只鼩鼱了，云雀鸣什么都不想吃。我还饿着肚子呢！”
蓟掌点点头。“那就去吧。别吃得太饱，不然日高后的战斗训练你就来不了了。”
“我不会的。”虎爪透过含了满口的松鼠肉保证道。
蓟掌转过身朝向斑爪：“你呢？你是出来吃东西的吗？”
斑爪摇了摇脑袋：“我想试试我的腿。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准备好回到训练中了。”
蓟掌睁大了眼睛：“哇哦，你可真的是充满了决心啊，对不对？”
“当然了！我才不想我的同窝手足们比我先成为武士呢！”
灰白相间的武士将脑袋歪向一侧，打量着她：“你愿不愿意到森林里去散散步？当然，前提是你的腿感觉没问题。”
“乐意至极。”斑爪说道，“但你不想先吃点儿什么吗？”
蓟掌摇摇头：“我不饿。来吧，我们赶紧出去，免得羽须把你送回巢穴了！”
他顽皮地咕噜一声，领着斑爪穿过金雀花通道。他等着斑爪去了一趟排便处，然后陪在她身边慢慢往溪谷上走，让她在爬过最陡的路段时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阳光温暖了他的皮毛，他的肌肉在皮肤下强劲而流畅地游走着。等他们到达顶点时，斑爪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了——而这并不只是因为她太久没从巢穴里出来。
他们在几丛黑莓枝的阴影里停下来，让斑爪能喘口气。蓟掌低下头来关心地看她：“你确定能应付得了？要是你回去时情况比之前恶化了的话，羽须会杀了我的！”
斑爪眨眨眼。“我没事的，真的。几乎一点儿都不疼。”她快速地舔了舔肩膀，减轻刺痛感。“我不想再错过更多训练了，”她承认道，“我担心要是我在巫医巢穴待了太久的话，日星会给画眉毛指派另一名学徒。”
“日星不会这样做的。”蓟掌说道，“成为武士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对吗？”
斑爪推开黑莓枝条，沿着通往蛇岩的路走。她猜想羽须会走另外一条路，因为金盏花长在河边。她不想被巫医送回营地去。
“那是我所渴望的一切了。”她告诉蓟掌，“我想要成为雷族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武士，然后当上副族长，然后是族长。”
蓟掌被逗乐了，咕噜起来，斑爪缩了缩。那话是不是让她听起来像是一个傻乎乎的、耳朵里塞满了绒毛的幼崽？
“野心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蓟掌说道，“我们都想要尽自己所能地服务于我们的族群。”
他们俯身走在几枝蕨叶下，当易碎的叶片扫过蓟掌的耳朵时，斑爪注意到他瑟缩了一下。“你受伤了吗？”她问道。
蓟掌弹了弹尾巴尖。“这不算什么。”他说道，但斑爪直起身子站在后腿上，凑近了仔细查看。突然之间，她意识到他们的口鼻靠得是那样近，彼此温暖的呼吸在充满了绿叶气息的宁静空气中交融。
蓟掌的耳朵上有一道长长的抓痕，从耳朵底部直拉到耳尖，他的毛发被干涸的血迹凝在一起。
“你被抓伤了！”斑爪倒抽一口凉气，“是那些宠物猫的某一只干的吗？”
“说得就像是那些长疥癣的毛球当中有谁能近我身一样！”蓟掌讥讽道，“我很好，别管这个了。”他退到一旁，让斑爪差点儿失去平衡。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放一些金盏花在伤口上。”她主动说，“我之前帮着羽须弄药草，几乎所有药草的用法我都懂得。”
她以为蓟掌会觉得她很厉害，但他却嘬起了嘴唇。“只有虚弱的家伙才会在战斗中受伤。”他咆哮着说，“如果你够强壮，够敏捷，那么血就只会是你的仇敌流下的！”
斑爪眨了眨眼。“好，好吧。”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蓟掌转过来，迈出一步重新朝她挨近。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她听到他叹了一声气。“对不起，”他喃喃说道，“我只是想起了一场我输掉的战斗——实际上，就是那一场战斗让我留下了这道疤痕。下一次我不会再被打败了，我保证！”
“我知道你不会。”斑爪咕噜着说。因为不想蓟掌挪开，她就差不敢呼吸了。站在蛇岩旁的这片空地上，她被武士的气息包裹其中，肩膀上的不适此时也弱化为了隐约的疼痛。斑爪觉得她从来没有过更快乐的时刻。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怦怦跳动，脚掌下草地的每一片叶子都仿佛清晰可辨。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成为一位武士，与你并肩，蓟掌。
她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