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分钟后她便到了“大街”,因为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办,她就来到马具制作商的店子买一个需要的狗项圈。
这天碰巧是逢场日,尼古拉斯推迟了他与她在“阔叶柳”的约会,现在下午快过去了却赶紧跑来赴约。由于时间已晚,所以他跑得十分匆忙,仍然像上次他从草地上赶到她身边那样一身弄得湿淋淋的,看起来非常粗野——这种情况以前很难发生。当她从店子的门口穿过道路时,店主弯着腰把她护送到马车旁,尼古拉斯正好站在那个车棚旁边,与车主谈着话。周围有很多人,那些近旁的则停下看着她经过;10月强烈的阳光仍静静地照在他们身上,越过他们的帽沿,射进其钮孔当中。她听见人群里传来轻微的话:“尼古拉斯·朗夫人。”
这一突如其来的话——语调中明显带着讽刺——使她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尼古拉斯这时更近了,尽管背对着太阳但他还是没注意到她。由于父亲说的那番话,她为他出现在那儿让她尴尬觉得气愤。因此她不把他放在眼里,也许是目空一切;她在马车上坐好时,对他的到来脸上清楚地表现出恼怒的样子。她没有看一眼他那期待的眼神,而是断然掉开了头。
一会儿后她又后悔自己那样对待他,可是他已经走了。
回到家里她发现梳妆桌上有一张父亲留的字条,语言简短:
我已考虑过,想法一样。你必须嫁给他。他可以马上离开家,照计划的出去旅行。
我已经写信对他讲了这个意思。我不想吃东西,晚饭别等我。
尼古拉斯对克里斯廷所受到的羞辱视而不见,这就是他的不对了,虽然他不知道整个的原因。他最近预见到这种事是可能的。
“我活该。”他骑着马小跑回家时想到。“这真可笑——我让她成为这个样子真是可恶。她的牺牲太大了——太残酷了!”然而,尽管他为她着想,但每次他对自己说,“她为我感到丢脸!”,就气得脸红。
来到俯瞰弗罗姆-埃弗拉德庄园的山脊上他遇见一个驾着两轮马车的邻居,一个牲畜商贩,他们拉住僵绳交换了几句话。商贩的一番谈话对尼古拉斯而言颇有意味。
“我曾去拜访过埃弗拉德老爷,”商贩说,“可他听见了什么不好的消息,给弄得很糟糕,不能见我。”
尼古拉斯继续骑着马从弗罗姆-埃弗拉德庄园向埃森弗德农场走去,一边沉思。一到那儿他就有了让人吃惊的新的事情思考,因为老爷的字条送来了。最初他无法相信其中的意思,然后他才看得远一些,理解了信的语调,看出写字条的人在文字背后所带有的轻蔑态度,明白了这是一封走投无路的男人写来的信。克里斯廷是对抗着、侮辱着扑向他的,他被接受是由于他太让人鄙视了。
可是他对她和她的家人多么尊敬啊!现在尼古拉斯想起了一个农民朋友几年前说过的话,当时朋友看见他眼睛直盯住克里斯廷路过,把她当作天使一般:“最好你被一点小火温暖一下,而不是被一团大火烧毁。把你的心投到那儿不会有好结果的。”他走到草地上坐下,问了自己4个问题:
1.她怎么能作为他妻子——即使他离开——生活在她的熟人身边,而不会因为他们的鄙视受到伤害呢?
2.难道这不又会致使克里斯廷和她的家人完全疏远起来,最终痛苦的仍然是她?
3.这种隔阂一定会消除她对他的感情吧?
4.假定她父亲将他们作为殖民者送到美国去,这种流放的生活难道不会对她那高尚的教养造成最坏的影响?
总之,无论他们一起做什么对她都残酷,而他的死便会是一种安慰。的确,从某方面说现在对她会是一种安慰,如果她像那天所表现的为他感到如此羞耻的话。假如他死了,她与他的这一小小插曲就会像梦一般消失。
埃弗拉德先生本质上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要真正接受他愤怒时提出的要求不可能。显然那是在他听到那些话最初感到痛苦时迫不及待提出来的。至少他可以离开永远不再麻烦她。他出去旅行、学习,两年后再回来,正如他们当初乐观地计划的那样,她便需要有一颗坚定的心,如果后来证明所必须的时间和费用应该付出的话;可他今天看见了她已失去信心,所以再指望那条路是愚蠢的。出去旅行,暂时消失,几年里没有音信,这是一个远更独立的行为,也会使她毫无约束。也许这样他就可以与多才多艺的贝尔斯唐匹敌了,他已听到不少关于他旅行的事。
他就在那儿一直坐着,浓雾从河里升起来,像羊毛一样将他笼罩——先是他的脚和膝,然后胳膊和身躯,最后把他的头部也淹没了。他作出决定后又回到家里。即使一死,他也要独立,要给克里斯廷自由。到异国它乡去是唯一的办法。第一步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叔叔。
两天后尼古拉斯来到草地上同一地点,几乎在黄昏的同一时刻。但现在没有浓雾了,一阵强烈的秋风已刮走平静的金色的白天和有薄雾的夜晚;他正满怀意志地往相反方向走去。他上次来到这片草地时还是弗罗姆山谷的一个居民,48小时后他已完全与这里一刀两断,好象他从来就不属于它。过去这山谷里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此时都被他手中的旅行箱隔断了。
他准备离开时曾无意中愚蠢地隐隐希望她会与自己联系,从而以女人某种温柔的方式使他们不致那么疏远。可是她一点表示都没有,很明显她最近的情绪已经确定下来,这证明了他要给她自由的欲望有着多么可靠的根据。
他走进“阔叶柳”,暗中来到那座房屋的园子门口,把一张字条塞进去,告诉她自己走了,解释说真正的原因在于他意识到她越来越觉得他是一个累赘和耻辱。至于他要去哪里,何时回来,他却只字未提。
他一路来到公路上,往东北方向走了几英里,仍然进行着忧愁的推断,问自己干嘛还要回来。黎明时站在俯瞰肖兹弗德-弗罗姆地区的山上,等待一辆大约此时沿路过来的驶往曼彻斯特和伦敦去的长途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