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论实践价值的多重维度

引入这个模式的一种方式，是指出我目前论证中的一种明显的不公正。我暗示说豪格兰德和瓦尔嘉的论述面临着封闭反驳。但他们对于下述可能性却持有十分开放的态度，即一个人的立场可能遭到来自他生活中的事件的挑战。这些事件会暴露出“［某人］总体而言的自我理解中的［各种］不一致” ；尽管瓦尔嘉将本真性描画为“事关通过某人全心全意支持的筹划而进行的、对他的历时生活的整合” ，他却坚持本真性“也蕴含着向事变敞开的能力” ；他所谓的“实存论选择” ，恰恰是这样一些导致某人做出新的“筹划”的生活事件。

但封闭反驳的不合情理之处以及权衡一切的判断均依据于一个直觉，在我看来，这个直觉质问着下述预设：此类事件所呼唤的东西——假如能够以成功协商的方式揭示出来——是新的“某人全心全意支持的筹划”。这个直觉是——用另一个重要的新亚里士多德主义者的话来说——“实践价值 是多维度的” ^[1] ：人的真实生活受制于多种多样的、以复杂方式相互影响的规范，其中一些规范在某些处境中胜过另外一些规范，在另外的处境中又被另外一些规范所胜过。这种多重维度使得下述看法“非常成问题，即对一个人应当如何生活的理解可以被普遍的禁令……完全掌控” ^[2] ，或者说到底，被指导方针，被全心全意支持的筹划，被规范或志向完全掌控。与此不同，我们似乎受制于多种相互竞争的规范性要求，这些要求是我们在每种处境中都必须衡量的。在每种处境中，我们发现自己要决定什么是此时此地最重要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看，当瓦尔嘉坚持认为需要“向变化敞开”时，他察觉到了某些关键的东西，但他错在认为我们应该向之敞开的状况乃是用一套全心全意支持的“筹划”去替代另一套“筹划”——亦即一种对人们“作为整体的生活”的“重新编织”，“对基本承诺……进行本质性的变更” 。这种要求之所以迟迟未能“达成”，缘于这种要求坚持一种整饬或单纯，而后者与人的现实生活在规范性方面的多重维度并不一致。以此为背景，豪格兰德的提出的观点，即“［某人］各种身份之间的张力”表明了“［某人］总体而言的自我理解中的不一致”以及“一个‘更真实的’自我理解”将会“彻底清除”这些张力和“不一致”，对于我们的生活总是受制于多种彼此冲突的要求这一事实来说，就显得是一种奇怪的反应了——我们不由得要说，一种哲学家的反应。按照权衡一切的判断来看，这里的困难——以及对Eigentlichkeit［本真性］的挑战——并不在于决定这些要求中的哪一些是我们需要据为己有并因此要追求的——比如说，某人“全心全意关心的”工作、家庭、朋友或者政治观点 ，从而绝不应该指望被拒绝的承诺之对象比被接受的更加重要（而如果这发生了，就会引起“重新编织”）。毋宁说我们面对着持续不断且永不终结的工作，要在我们发现自己处身于其中的每种处境中对这些要求进行裁决，决定其中的哪些要求在这里最为重要。倘若如此，那么某人通过切断一两个“基本承诺”之外的所有承诺而达到的“‘更真实的’自我理解”，对于人的现实生活所具有的特性来说，就会是不真实的。

[1] 麦克道尔（J. McDowell）：《心灵、价值与实在》（ Mind, Value and Reality ），麻省剑桥：哈佛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41页。

[2] 麦克道尔（J. McDowell）：《心灵、价值与实在》（ Mind, Value and Reality ），麻省剑桥：哈佛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27页，脚注9。 VgokQwVFdRUKghUGQdDr4n2jYWpFq6ul2Y4fIvfVe1L/wXQOXWAF4r40sLhi6eH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