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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非乐

一、何谓非乐

非乐,是墨子十大论题之一。乐指音乐等艺术活动。非乐的批判矛头是针对统治者,非难统治者大办奢侈享乐的音乐艺术活动,肆意享乐,靡费民财,穷竭民力。非乐是墨子“强本节用”思想的延伸,是其为民兴利除害思想的重要方面。

从《非乐》《三辩》,可见墨子“非乐”的宏论激辩怎样由“针对统治者,非难统治者大办奢侈享乐的音乐艺术活动,肆意享乐”这一有限的积极意义,固执偏执,由问题复杂链条的某些环节,片面夸张,走上极端,从而否定墨者与广大人民群众必要的音乐艺术活动的普适价值的过程,可以从中总结理论思维的经验教训,回归整体性、全面性、灵活性的辩证思维,从而改善大众现实的文娱生活。

二、锦衣吹笙

墨子精乐道,对音乐等艺术活动是内行和专才。《淮南子·要略训》说:“墨子学儒者之业,习孔子之术。”儒者之业孔子术,包括音乐是一技。儒家业务包含音乐,音乐的归类是六艺。 墨子学乐谙乐理,善于乐技做乐吏。

《礼记·祭统》说:“翟者,乐吏之贱者也。”《吕氏春秋·贵因》说:“墨子见荆王,锦衣吹笙,因也。”东汉高诱注:“墨子好俭非乐,锦与笙非其所服也,而为之,因荆王之所欲也。”“因”字有迁就、依凭、依靠、凭借、因依、因袭、因承、承袭、沿袭、顺应、仍旧、因循、随缘之意,指待人处事的灵活性。《说文解字》讲:“因,就也。”

《艺文类聚》卷四十四引《尸子》说:“墨子吹笙,墨子非乐,而于乐有是也。”孙诒让《公输》“子墨子见王”注:“《吕氏春秋·贵因》篇云‘墨子见荆王,锦衣吹笙’,疑即此时事,盖以救宋之急,权为之也。”“权”,意为权变、权宜,指灵和性、大策略,是以退为进。

三、墨子美学

墨子肯定音乐艺术活动的审美价值,美感功能。汉刘向《说苑·反质》引墨子语:“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为可长,行可久。先质而后文,此圣人之务。”《非乐上》说:“子墨子之所以非乐者,非以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以为不乐也。”“目知其美也,耳知其乐也。”即墨子之所以“非乐”,不是说大钟、鸣鼓、琴瑟、竽笙的声音不好听,眼睛看了不美,耳朵听了不乐。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以为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以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无补也。是故子墨子曰:‘为乐非也!’”即统治者大办音乐等艺术活动,不符合人民利益,所以墨子说:“大办音乐不对!”

统治者不顾人民死活,大搞音乐等艺术活动,满足私欲。他们从事和欣赏音乐等艺术活动,耽误生产;进行音乐等艺术活动,制造乐器,浪费人力物力,增加人民负担,劳民伤财,有害无利。墨子“背周道而用夏政”,政治理想是“法夏”,以夏禹为效法榜样。墨子所“非”之“乐”,是儒家鼓吹的西周礼乐。

墨学的价值主体,是劳动人民。劳动人民急需解决的是温饱,重点不是欣赏音乐。从事音乐活动,影响生产,有害无利。从统治者的角度来说,音乐等艺术活动有美感享受的功能价值,但墨子认为,这是统治者在挥霍劳动人民血汗。

四、宏论激辩

《三辩》记载,墨子与儒家信徒程繁宏论激辩“非乐”论题,突出表现了墨子学术性格的复杂、多样和矛盾,是当时宏论激辩状况的真实写照,从中可引出对今人有益的理论思维经验教训。“三辩”,意即反复多次辩论,记载的是儒家信徒程繁与墨子的反复问答。

程繁先声夺人驳墨子说,您说:“圣王不为乐。”即圣王不奏乐,不听音乐。可是,诸侯处理政事疲倦,通过演奏钟鼓之乐休息。士大夫处理政事疲倦,通过演奏竽瑟之乐休息。农民春耕夏锄,秋收冬藏,通过敲打瓶盆休息。现在您说,圣王不听音乐,这就像只让马拉车,却总不让马卸套,只把弓拉紧,却总不松开,有血肉之躯的人,不能办到。程繁陈词,很符合人情事理。

在逻辑上,墨子说“圣王不为乐”(“圣王无乐”),相当于全称否定命题“所有S不是P”。但墨子同时又说:从前尧舜用茅草盖房,实行礼仪,演奏音乐。商汤把夏桀流放于大水,一统天下,自立为王,事业成功,没有后患,继承先王音乐,创作音乐,把乐章叫作《护》,又整理古代音乐《九招》。周武王战胜商朝,杀死商纣王,一统天下,自立为王,事业成功,没有后患,继承先王音乐,创作音乐,把乐章叫作《象》。周成王继承先王音乐,创作音乐,把乐章叫作《驺虞》。

这等于承认“有些圣王为乐”(“有些圣王有乐”),相当于特称肯定命题“有S是P”。这与前说“圣王不为乐”(“圣王无乐”)的命题形式“所有S不是P”,是矛盾关系,同时肯定二者,自相矛盾,违反逻辑矛盾律。

程繁紧接驳墨子:“您说圣王没有音乐,可是这些也是音乐,怎么能说圣王没有音乐?”程繁一语中的,击中要害。反复驳辩到最后,墨子说:“圣王法则是:事物过度,就减少。饮食对人有益,饿知道进食,算是聪明,可这聪明等于无知。那些圣王虽有音乐,但却很少,就像会吃不能算聪明一样,音乐少,等于没有音乐。”墨子“少乐无乐”的强辩,酷似公孙龙“白马非马”的诡辞,强词夺理,是谬误论证,在程繁合乎逻辑的论辩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等于认输。

中国古代学术激辩,墨子总体处于优势。墨子创立墨家,推出辩学著作《墨经》,鲁胜称为《墨辩》《辩经》。墨子是中国逻辑学的奠基人、先驱者。墨子在实际辩论的多数场合,是正面教师、逻辑大师。

但《三辩》记载,墨子在宏论激辩“非乐”论题时,暂时扮演了一次强词夺理的反面角色。程繁辩技合乎逻辑,论证有力有理有据。墨子议论反逻辑,辩技拙笨显得无理。尽管墨子是大师,但是在真理逻辑面前,人人平等,我们要一视同仁地对待墨子,不能因为他是大师而加以偏袒,这才叫作逻辑理。

汉代史学家刘向、刘歆父子,奉汉代皇帝命令,整理国家图书馆收藏的诸子典籍,把《三辩》编进《墨子》,使我们得以体察墨子学术性格的复杂、多样和矛盾。这个意外收获饶有趣味,启发和鼓励人们不断提升心智,学习逻辑。人无完人有缺失,瑕不掩瑜有先例。圣人也许有瑕疵,强词“非乐”是一例。

五、音乐价值

音乐有重要的社会价值。音乐等艺术活动,有教育感化、陶冶品性、培养情操的功能。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精神生活、文化娱乐的水平也相应提高。今日不能学墨子非乐,应恰当发展音乐等艺术活动,与经济、政治、伦理、教育、科学各领域,相辅相成,谐调发展。墨子非乐,忽视文娱对人类社会的积极作用,是片面思维,狭隘短视,应予批判扬弃。 WWwoy5MOgFCoz+injxRQx+UerHjFpXZ5pqwtOg9sZ2uUqtBICADig8tRf5B8kG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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