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承垂詢學書之法,書學雖小道,貧道習之幾四十年,以筆性沉膇,而質又駑下,年垂五十,尚無所成,然其門徑亦略窺矣。吾子學顔書者也,則請爲吾子言顔書。魯公初學褚登善,又從張旭問草書筆法。以貧道窺之,大約繇登善《孟法師碑》 《孟法師》師《唐邕寫經》。 而悟《文殊般若》,繇《文殊般若》而悟《夏承碑》,此其迹灼然可尋者也。故魯公諸碑全師《夏承》,頓挫更參《虢季子白槃》、《兮甲槃》之篆法。 以魯公《東方》篆額觀之,其學《兮甲槃》筆法自見。 又學焦山《鶴銘》,余昔曾見楊海琴所藏宋拓《中興頌》,全似《鶴銘》筆法。包慎翁亦云,曾見宋拓《八關齋》,亦絶似《鶴銘》。魯公論書又云“折釵股何如屋漏痕”,此魯公以篆變褚之説也。折釵股,褚法也,而魯公以篆法變之,此古人學古之法。如鄭康成注《毛詩》,多駁毛説也。魯公書碑,其結字大約全師漢碑,故後人視之,但覺膇肫,其實魯公目無晉人也。魯公之書學源流大約如此。然其書唐時不張,至宋乃大行於世,宋以後書派,幾以魯公祧右軍矣。宋四家除山谷外,無不學顔者。蔡君謨師魯公陰柔之品,而化以空,《萬安橋記》出於《中興頌》,并形質未化。東坡師《離堆記》、《畫像贊》,米南宫師《放生池》, 《羣玉堂》有米南宫臨《放生池》碑帖。 至元趙子昂,曾見其用魯公《送蔡明遠敘》筆法。逮明董文敏,則終身用偃筆,不能出《多寶塔》範圍也。本朝學顔者,首推錢南園先生。南園繇魯公《告身》悟入,後來功力極深,直欲直接魯公,其筆法尤多發明,惜其年未至六十,但少變化,未别開門户耳。何貞翁以《黑女》化顔爲空,晚年更參以篆籀。貞老高人,不衫不履,無復魯公嚴正之概。書學雖小道,然實如其人耳。吾子學顔書,盍更師其人,則千古之學顔書者,莫如吾子矣。
案:該書見《清道人遺集攟遺》。當作於民國三年甲寅(一九一四)九月,參閲《清道人年譜長編》頁四九五。何研青,江西臨川人。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