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是不是腌成功——那就是气味要呛鼻子,有发酵的味道。”
陆小妹
荔波人,“陆氏三酸”老板娘,曾参与纪录片《沸腾吧火锅》第二季的录制。
我是第一个在荔波经营臭酸火锅店的人。
最初是卖麻辣烫、酸辣烫、扣肉这些开胃小吃,后来想现在大家生活条件好了,都不怎么在家煮臭酸、虾酸,那不如我来做了试试。把它们加到牌子上后,有人来尝,“哟,好吃”,慢慢生意就好了起来。在我之前,荔波没人这样做,因为臭酸太常见了,都是自家吃。后来有人看我们生意不错也跟着做,现在整个县城怎么也有十几家了,可不是我自夸,很多来我家吃臭酸火锅的客人都说,“别家的都没有你们家的正宗。”
臭酸火锅最重要的是底料,底料好,炒出来的这个“臭”才不夹嘴(涩),上桌的味道是“香”的,不然就不正宗。当然啦,我们说的是“香”,你们说的(在你们看来)是“臭”。熬底料要先把猪大骨和鱼一起煮,这个鱼一定得是河鱼。很多人不知道怎么买,就图便宜呀,买了饲料喂的鱼,这种鱼味道不鲜的。朝阳小七孔下面的鱼最多且好,我找人订好,一个月给我送一次,大小不挑,送来后马上和猪大骨一起煮,味道很鲜,好多人想来跟我学我都不教。
臭酸我从小就吃,一周起码两餐。现在我用的臭酸就是从外婆给的一小坛发展来的,到现在有100多年了,这坛酸还是我结婚时的嫁妆。臭酸以前都是自家吃,我们住在永济泉,那会儿还不像现在都是楼房,以前是一条街上家家挨着的平房,谁家想吃臭酸就到我家舀一点回去煮,不要钱。有时候煮臭酸,就在屋外支一口铁锅用柴火烧,住在周围的人端一碗饭就过来了。当时整条街的人都到我家讨臭酸,我家老太太做的臭酸特别卫生,她也特别会做。
我用的臭酸是从外婆给的一小坛发展来的,到现在有一百多年了。这坛酸还是我结婚时的嫁妆。
臭酸一定要用油煮才好吃,油少辣少都不行,盐放多了会苦,同时辣椒要够。但以前条件不好,每人每月4两油,24斤米还搭一半杂粮。小时候做完工回来饿了,直接从坛子里舀生臭酸吃,放一点辣椒面,有时和腌辣椒、腌西红柿拌着就吃了。
臭酸还挺娇气,一不小心就会坏。臭酸喜欢潮湿的地方,不能晒太阳,存放它的坛子的内壁也要保持干净,封盖的水要每天都要换,不然很容易生虫。一坛新臭酸要有三分之一的老臭酸做底,最重要的是里面的肉一定要发酵到位。去年我失手了,搞了10坛,坏了3坛,当时一闻就知道不行,只能倒了。
酸汤鱼
要判断是不是腌成功——气味要呛鼻子,有发酵的味道,这个说不清,只有自己感受。以前妈妈做,我就在旁边看,看了几十年。我妈去世后,我就自己慢慢摸索。现在传给儿子也只能让他慢慢体会。
荔波人一个月最少也要吃两次臭酸火锅,像老话说的“三天不吃酸,走路打弯窜”,不吃酸没精神啊。现在家家住楼房,没条件做臭酸,毕竟味道叫人受不了。我大女儿就曾在南宁家里煮过一次,结果味道弄得整个楼道都是,还被人举报说有人家里马桶爆了。
火锅里的配菜是我定的,煮什么好吃我知道,除了固定的几样,其他都是跟着季节走。冬天是牛皮菜和青菜,夏天有红米菜、蔊菜、红薯尖、荠菜、广菜。我们这里菜多,煮臭酸一次起码也要放七八样,本地人喜欢吃蕨菜,夏天各种竹笋也可以放到锅里煮,又脆又嫩,非常好吃。
很多人都说我这里的菜甜、好吃,这是因为我只买从农村挑来卖的本地菜,大棚种的菜我不要。每天早上5点在大菜市,像甲良这些周边村镇的村民都会把菜拉到这里卖,也有不少是挑担从山上下来的农民,多是布依族、水族,他们种的菜和人一样朴实,不打药也不施化肥,一般就卖三四样,有了我全都要,价格也就比大棚栽的贵上一点。
长期打交道的,我们都认识,我知道他们打哪里来,在哪里种菜。有些最初是老人卖,后来老人走不动了就让儿子和媳妇过来,亲近地叫我姨妈,会专门给我留需要的菜,还会打电话告知摊位在哪里。辣椒我也只买本地的,甲良的辣椒饱满,出水不多,够辣,用来做糟辣和辣椒面最好。我开在荔波的两个饭店,每年要一千斤辣椒才够,都集中在夏天收。
炒臭酸用的五花肉我也专门去乡下买,因为他们还是用老一辈人的方式养猪,喂的都是玉米、菜、糠,价格贵我也要,他们自己养的我知道。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要对身体好,贵一点也没关系呀,不然看病花的钱会更多。
注重新鲜,(这是)我是从妈妈那里学来的。我做东西不放添加剂,打味碟的辣椒粉都是自己舂。你看我今年也65岁了,记性好,身体也什么病都没有,医保我年年交但几乎没用过,就因为我吃东西讲究。我们一家从不下馆子,前两天儿子订婚,一桌子十几个大菜全是女儿烧的,大家都说好吃。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我慢慢把手艺教给儿子。先教炒,食材放什么、放多少、煮多久,什么都手把手教。前一段时间还教他怎么买牛肉。炒虾酸要用黄牛肉,这种肉又甜又嫩,不像养殖牛肉又粗又散,味道不行。炒也要特别注意火候,火大容易焦,火小又不香,臭酸也是,想炒得好就得想法子炒出鲜味。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陆小妹慢慢把手艺教给儿子。先教炒食材,放什么、放多少、煮多久,什么都手把手教。
我是快40岁了才出来开饭店的。改革开放前和爱人一起在酒厂上班,后来酒厂经营不善倒闭了,我爱人就买了一辆大车去柳州拉煤。甲良那边的坡又高又陡,当时雇的驾驶员不熟悉地形,一天晚上我爱人睡着了,人就跟着车(坠)下去了,他去世的时候才31岁。我爱人很勤快的,以前他在的时候都没我什么辛苦事,后来他走了,我就只能独当一面,做生意的同时带两个小孩。我文化水平又不高,以前家里困难没办法供所有孩子上学,家里紧着让哥哥念书,读完小学我就辍学了。
我知道他们打哪里来,在哪里种菜。
我的生意从摆地摊开始,每天晚上我都在一个大桥上,煤气罐啊炉灶啊摆七八摊,完了再一个人全部背回来。那时每晚摊位前人都坐得满满的,当时小儿子就跟着我,每天都要等到凌晨3点收摊了才能回去睡觉,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彭三点。小时候他调皮,到处跑,有人来吃东西,热了把鞋脱了,他就悄悄把人家的鞋丢得老远,找不到鞋的人来找我,他就一个劲儿在那里笑,再把鞋找回来给人家。
先前让他跟着我学做臭酸他还不愿意,心大什么都想干,我就给他说,如果你把这个搞好,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能生活,要是家里的餐饮你能坚持做好,那我相信你做什么应该都可以。后来他想通了,也就跟着学了。
常有人叫我“老顽固”,荔波话里“老顽固”就是身体硬朗的意思。你看我现在到哪儿都自己骑电动车,还能骑得和年轻人一样快。性格开朗,去买菜别人也喜欢跟我开玩笑。偶尔回想,这辈子我真算得上是辛苦,但也值得了。
荔波樟江的芦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