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回船未几,即解缆循西北之方向开行。自此以后,每日除晨间华官监送当日之饮食至船,及沿途地方官上船拜谒,略事停船外,均不分日夜开行。
12日礼拜一。清晨抵武清,未几即复开行。余于船中无所事事,乃得以吾笔之余沈,择不甚紧要而有可记之价值者记之。
华官派至各船执役之人,平均每船十四五名,以37船共计,数达500以外。故每有所事,一呼百诺。即至难之事,亦无不立办。此辈服务既勤,身体亦异常坚硕,足应其劳动之所需。虽肩背多曲,作圆球形,然绝非病象,乃作工时俯首曲背之所致。面色以久暴日中,作紫铜之色。初见之者,以为面色既黑,体干必笨重,不能为灵巧之事。然吾观彼辈投身河中,洗冷水之浴,出没于波浪之间,其活泼敏捷,固未尝以面黑而减色也。彼辈一至夏季,即裸其上体,故自腰以上,肤色之黑与面若,腰以下则甚白也。此间多蚊蚋,终日随船缠扰,挥之不去,殊以为苦;又有一种巨蛾,其大几与嘤嘤雀相若,亦至可厌恶。而两岸深树之中,日夜蝉鸣不绝,无事时静焉聆之,觉凉风习习自两腋而来也。
13日礼拜二。晨间,有下级华官数人,督饬厮役,循例送供给之物至船。有食物数种,已发酵不可复食。余以是日天气极热,法伦表升至88度以上,食物之酵腐,正意中事,不能厚责经办之人。故仅令厮役取去,嘱易新鲜者送来,未曾加以声色。而高级华官闻之,立传经办之下等华官去,捽去其头上顶子以示罚;又呼厮役至其船,笞责若干数。
余闻其事,甚骇其所用刑罚之不当。
至午,与樊大人相见,即为言明天热致酵之故,请不必重责经办之人。今厮役受笞,固已无可挽救,至革去顶戴之官员数人,尚望从宽开复,恕其既往,敝使雅不愿贵国官员以敝使之故,致遭斥革。樊大人唯唯而去其状虽颇以吾言为然,而已革之华官数人,则始终未闻有开复之消息,是可见中国之法律与公理,不能以吾西人之目光判断也。
14日礼拜三。上午,至北岸望见绝华丽之大厦一所,云是乾隆皇帝南下之行宫,屋顶多用黄瓦,日光烛之,烂然作黄金之色,奇观也。是日,天气较前数日凉爽,天空中恒有浮云飞驶而过,然又无雨。苟吾船开行时,船前不鸣锣以喧扰吾耳者,吾此行爽快极矣。据华人言,开船鸣锣,乃向吾表示敬礼之意。但吾仔细观察之,凡吾船至转弯或调换方向之时,亦鸣锣以关照同行各船,则此扰人意绪之锣声,于表示敬礼之外,尚含有航行时之信号之性质也。
15日礼拜四。吾船自入口来,一路多为荒野,望之令人气闷。至此乃于岸上相距三四十英里之处,见有青山环列,矮树甚多,为状至堪入画,吾人神绪遂不期为之一振。而自开船之后,金、樊、周三大人,必日日过吾船谈话。今日之晨,彼等又来,神气乃较往日为严整,若行正式拜会之礼者。余问其故,则言:现在已得乾隆皇帝诏谕,前此贵钦使所开礼物目录,已译成华文进呈御览,皇帝见之,龙颜大悦。至于礼物不能悉数运至热河,须将重大者安置北京一事,亦已蒙皇帝批准。皇帝又谕令敝钦差等,在北京为贵钦使预备广厦二处,一处在城中,一处在城外六英里,与圆明园相近。此二处中,孰适孰不适?一凭贵钦使自择。但以敝钦差等观之,城外一区,既与圆明园毗邻,必饶山水花木之胜,贵钦使雅人,自必就此而弃彼也。又言,贵钦使抵热河后,一过皇上万寿之期,即可返京。即皇上亦当于万寿之后,即回銮听政也。
余前此与三大人谈论之时,曾言礼物中有野战炮数尊,旧炮数尊,物虽重滞,颇不易碎损,尽可携往热河。至是,彼等乃言:贵钦使居热河之时,必甚短促。此种武器亦不妨留置北京,恐带至热河之后,仍无试演之机会与时刻,故不如不带之为是。余诺之。彼等乃侈谈他事,然意中仍有所归束,并非与正文绝无关系者。吾于此乃不得不深叹华官谈话时,具有开合擒纵之能力,初非乱说乱道者比也。
彼等初向余琐谈中国朝廷之礼节及宫殿之宏丽,余静聆之,一一加以称誉。谓毕竟文明古国,气象是当如是。彼等乃复谈各国服制之同异,谈过半,行至吾旁,执吾衣襟袖观之,因言:贵使之衣窄小轻便,吾中国之衣则宽大舒适,二者相较,似以中国之衣为善。余颔之。彼等复言:吾中国皇帝见臣下时,衣服必取一律,因贵钦使之衣,与华人不同,似于观瞻有碍。彼言至此,据指吾所缚蔽膝曰:此物于行礼大不方便,贵钦使觐见之时,先宜去之。余闻此言不解其意,因曰:此事可无劳贵钦差置念,敝使在本国之时,常着用此种礼服,觐见敝国皇帝陛下,殊不觉有所不便。今来贵国,拟用觐见敝国皇帝陛下之礼,觐见贵国皇帝陛下。谅贵国皇帝,不至强我必用华礼。彼等曰:敝钦差等以为觐见皇帝之礼,各国必同,敝国觐见皇帝时,例当双膝下跪,磕响头九个,想贵国亦必如此。余曰:敝国礼节与此略异。今敝使来此,虽当以至诚之心,使事事致贵国皇帝于满意之地,仍宜以尽职于敝国皇帝为第一要务。果欲令敝使舍本国祖宗相传之礼节,强从华俗,则此种答语,敝使雅不愿发诸口吻。万一必欲吾置答者,吾当作一意见书,至抵北京之时交奉。
彼等见余言辞决绝,遂不接下文,改谈他事。谓:贵使此来,道路既远,所历艰险必多,谅贵国皇帝陛下必甚念贵使。现敝国皇帝已决意将今年秋狩之说取消,俟万寿期过即当回京,俾与贵使就北京接治一切,勿令贵使淹滞敝国,致劳贵国皇帝陛下挂念。余曰:贵国皇帝神圣英武,此次敝使航海东来,捧呈敝国皇帝之手书以进,谅贵国皇帝必能洞悉敝国皇帝致书之本义何若?敝使来此之本意何若?既如是,则敝使回英之时期,以及回英之后,如何履命于敝国皇帝,谅贵国皇帝必已胸有成竹。贵国皇帝声威及于全国,荣名被于海外,敝使来此观光,荣幸无极。将来回英之后,将缕陈于敝国皇帝之前,使敝国皇帝知此东方之雄主,乃一大有为之人也。
彼等又问:贵钦使此来,既为贵国皇帝携来礼物多种,不知贵使亦自备礼物,以为敝国皇帝上寿否?此问为外交上绝无仅有之奇问。余骤闻之,几至不能置答,旋以此或中国风俗使然,似亦不足为异。而余来此之时,本有马车一辆,以备送与乾隆皇帝者,因从容答之曰:敝使亦自备一马车,虽价值远不逮敝国皇帝所备礼物之珍贵。(原注:臣不能僭君,吾所备礼物例当贱于英皇之礼物也。)虽式样颇与中国车辆不同,而在英国马车中,已得上品之誉,故不揣菲陋,拟上之贵国皇帝,不知贵国皇帝能哂受否。又曰:此外尚有微礼数种,拟至新年时进呈。此盖非由衷之言,第言之以一探彼等之意耳。因吾自抵天津后,即闻一种风说,谓中国体制,不许他国使臣久驻,与欧洲各国情形不同。吾以此种消息甚有关系,故不得不探。而此言一发,彼等果未有若何之答语,但以支吾应之。则前此所得风说,已信而有征矣。
此三人中,钦差金大人与吾最不契合。吾自天津至此,每与见面心中即觉不快,彼亦强自伪饰,示吾不怀恶意,而其排外之观念终能于其不知不觉间见之。吾以不与彼亲,终非吾福,每见必竭诚相待,冀破其以蛮夷戎狄视我之鄙念,然其人不可理喻,终莫如之何也。
樊、周二大人,则极意与吾交好,盛意殷殷极可感慰。尝有一次,金大人适以事他去,彼二人造吾闲谈,言:乾隆皇帝鞑靼也,鞑靼不信华人,只信鞑靼。故国家无论何事,有华人办之,必有鞑靼掣其肘。今欲欢迎贵钦使,苟无一鞑靼如金某其人者厕乎其间,为事岂不大妙。乃皇帝必欲重任鞑靼,委以全权,事无巨细,概须由此鞑靼上达圣听。而此鞑靼复为群鞑靼之尤,愚黯昏盲,而又自作聪明。吾辈乃大觉扫兴。又言:贵钦使属警敏,一见此人即知其人格之不善,时时用忍耐之心加以防范,非聪明人安得如此云。
16日礼拜五。下午六点半钟,抵通州城外,至此水路已尽,遂舍舟登陆。然于未登陆之前,有一事颇关重要,吾当补述之。
一日,余与三大人闲谈。一大人忽谈及印度孟加拉所驻英军,问吾该军情势何若?吾约举告之。其人即曰:近日中国西藏不幸有土番之乱,不知孟加拉所驻贵国军队,何事援助西藏叛民与敝国开衅?余以此事未之前闻,疑骇不可名状,立言此事万非情理所有,敝使可力保其必非确耗。其人曰:否!吾中国官军与叛军开战之时,初意叛军多乌合之众,官军一至势将瓦解。交锋而后,乃知叛军亦颇有能力可与官军抵抗。因疑叛军苟非得有外人之援助,必不至善战至此。后乃果于开战之时,见叛军中有西人数名,为之指挥,而所戴帽子则与贵国之兵相若,故疑为孟加拉之英军。余以此事苟不加以明辨,颇足酿成国际之恶感。或者事本乌有,此人特假设其辞,以一试吾英人有无凯觎中国边地之野心,则尤不得不声辩于先。乃曰:此事真伪姑不论,即以地理言,孟加拉之与西藏相去绝远,西藏有事,吾英军不惟不能参与,即消息亦莫能传达。其人始无言而去。次日,其人又问曰:贵国孟加拉军队,前此谣传援助西藏叛军之事,已由贵钦使证明其误,敝国上下,万无不信贵使之言之理,但不知孟加拉军队,亦肯助吾官军以平叛军否?余以此人调皮至极,即答之曰:否!以地理而论,吾军既不能助叛军,即有助官军之心,亦鞭长莫及。此人盖欲令吾于无意之中,答以英军用助官军,然后将余昨日地理上风马牛不相及之说,根底推翻也。
吾船自天津至此,一路供给之物,如酒、肴、蔬、果之属,罔不穷极奢贵,伺候之人亦殷勤逾恒。而两岸相近之处,驻有兵队额多,每见吾船过时,各兵队辄自篷帐中整列而出,就岸头行礼,高竖军旗,和以军乐,如在夜间,则添点灯笼,为数可达万许,照耀几同白昼。灯笼之外,复有焰火,亦颇可娱目。船中偶有所需,但一发吻,华官无不于俄顷间办至。有数物,余以非关公用,拟自出所值购之,而华官必不肯受钱。谓:受则必受上峰之责。
平心而论,中国人以此种盛礼待客,而与吾接见之各官员,又复谦㧑和蔼,常带笑容,似亦不能复有所讥仪矣。然于敬礼之中,不免寓有虚伪,诚意乃隐而不露,此则吾不得不引为缺憾者也。例如吾船过处,每见风景清幽之地,或乡村风物,吾欲观之以一窥社会情状者,吾虽屡请停船,俾上岸一观其究竟,而终为华官所阻。顾华官阻我之时,能随时随地发为妙论,令吾明知其阻我之行,而不复有所允怨,或且反可因此自娱,此盖由于各华官平时于言语礼貌一门,娴习有素故也。尤有一事,吾亦不得不述。即吾侪抵此之后,华官于表面上虽加以敬礼,而实则一言一动,罔不受华官之监察。不特监察已也,即起居服御,以及一切习惯礼节,华官亦多以嫉妒之眼光观察之。吾尝读中国历史,知中国人最妒外人。今身历其境,乃知其实在情状,过于历史所言者万万。然吾虽存此心,表面上则事事以和颜悦色处之,冀吾此次之行,得获完美之果。即如各船所悬旗帜,大书特书曰,英国使臣进贡之船,吾亦视若无睹置之不问,盖将待至正当之时刻,方可提议此事也。
17日礼拜六。既至通州,吾及拟小作勾留,将各种礼物行李,收拾齐整,径用车辆装往圆明园。圆明园距北京7英里,此间距北京12英里,合计19英里。苟不于北京耽搁,则此19英里之途程,仅费一日之力可矣。
吾船抵此之时,岸头已建有货栈二所,专为存放行李礼物之用,每所各长207英尺,阔13英尺;自地至檐头,高13英尺;自檐头至屋脊亦如之,材料则为坚竹,上覆厚席,以防雨水。两栈之间,建一广道,阔42英尺,道之两端,各设一门,驻之以兵,严禁携火者羼入,以防火烛。据云,此货栈及广道,乃于数点钟之内,督饬工匠数百名赶成之。吾船抵此之后,未及一日之长,此辈工匠已尽将37船之物,一一移置货栈之中。中有数物,分量既重,形体复极庞大,而中国工匠乃能以其臂力与其活泼之精神,合力舁之,自船至栈,直行不息,而观其神情又异常欣喜,初不若有人驱之迫之者。此或中国政体之完备,及人民天赋之独厚使然,非他国所能及也。盖中国苦工,具有一种无重不举之能力。若一物之重量过大,非一人所能举,彼等即以坚绳缚之,然后取粗竹二根穿诸绳中,每人各以竹之一端置之于肩,舁之前行。若此二人之力犹不能举,则更取二竹与前二竹相交做“十”字形,则人数即可添加一倍。万一再不能举,犹得以同样之加竹添人之法继之。务使物力不复能与人力敌,乃且呼且笑,舁物疾行,若自忘其为苦力也者。国家有此种下流社会以为其基础,诚令人艳羡不置也。
此时吾等寄居之地,乃为一庙宇,其中有厅事及洁净之房间甚多。吾辈居之,颇觉快意,供给之物仍与在船时同。无论何时,意有所欲,莫不咄嗟立办。据云,此庙建于数百年前,当时有高僧12人,受制于某显宦。显宦乃出资建庙以安其衣钵,顾庙宇虽大,仅划出一小部分供佛,兼供一种女神,阶级较次于佛者。此外多为寮房,亦有和尚居之者,亦有平时不居和尚,每遇达官贵人过此,即借作息宿之地者。此盖以庙宇之于中国,既含有一种公共建筑之性质,故身有公务者,即得自由借用之也。吾部下员司夫役人数极多,全庙尽为所占,即守庙之和尚亦仅留一人,令司佛殿香火,及看守琉璃灯,使永明勿灭。其余大小和尚,概由华官传令暂移邻近他庙居住云。
18日礼拜。晨餐时,樊大人来,言:车辆夫役,约于礼拜二早晨可以备齐,备齐之后,随将货栈中物件一一装入车中,至礼拜三之晨,即可出发径往圆明园。途经北京不必下车停滞。又言:乾隆皇帝现已派阁老一员,欧洲教士一员,在圆明园恭候贵使驾临。此教士究系何人?樊大人并未明言其名氏,以意测之,当是葡萄牙教士彼那铎阿尔美达,即吾心中不满意之人也。
入暮,樊大人复与周大人同来,言:鞑靼钦差金大人今以体病,不能同来向贵使问安好,故嘱兄弟等来此告罪。余言:金大人以贵使来此之故劳碌致病,敝使意殊不安,明日当趋往问病。樊、周两大人连称不敢而去。然吾自信彼鞑靼钦差未必果为病魔所扰,或者心意与吾不洽,懒于见我,故托病耳。
19日礼拜一。晨起,余自至货栈中,一观彼间所装货物奚若,而金大人、樊大人、周大人亦适已至栈。方率属僚多人,斟酌明日出发事宜,余遂与三大人语。且向金大人问病状,及三大人公事已毕。余曰:今日适无要事,礼物中有轻便铜制野战炮一尊,取出尚便,敝使拟于此间一试,藉博三大人一粲,三大人亟称善。余遂命炮匠取出试之,约每分钟开放二十响以至三十响,余初以此种速率,三大人见之,必甚以为异。初不料彼等虽用心观玩,而意态殊觉落寞,若无足轻重者。然而此非炮之不善,吾敢决言中国全境,必无此种轻快之炮。彼三人意态之所以落寞者,殆犹茫然于此炮轰击力之如何耳?及吾自栈房回,樊、周二大人随余至庙。言:目下已得皇上复谕,贵使抵北京后,可自择一欧洲绅士之服役于皇上者,充贵使觐见之舌人。现皇上对于贵使,极表欢迎之意。贵使自抵中国之后,一切情形均随时上达圣听,皇上以为贵使文明有礼,异常满意。故命臣下以至敬之礼接待。余曰:此足见贵国皇帝与敝国皇帝同具敦睦友谊之心,敝使感激之余,敢代敝国皇帝致谢。两大人乃复言及觐见时之礼节问题。此问题自前次提议时,经吾否认而后,各华官已数日不复提及。今两大人乃复极力言之,若必欲迫吾承认,无有转圜之余地者。余曰:敝使承敝国皇帝之命而来,在理不能改变敝国原有之礼节,即曰可改,恐非娴习有素,临时必有失礼之讥,与其强改其不可改,而又始终不能甚肖贵国之礼节,无宁不改之为善。两大人曰:敝国礼节习之殊易,因自就地板上作跪拜之状,坚请余照式习之。余曰:敝国礼节既万不能改,此项华礼亦毋庸学习。两大人乃命吾译员习之,意将欲以榜样示我也,而吾译员虽系华人,乃唯我一人之命是听。闻二大人言,即请命于吾。吾曰:不必。译员竟不跪拜,两大人乃大不快意,然声色仍极怡悦,不似因此与吾互生恶感者。余以两大人欣然而来,不能令其扫兴而去,遂命乐工奏乐以娱之,两大人悦。告别时,仍与吾作表示敬礼之语,为状一与来时同,似顷间之争执,已一笑了之矣。
是日,亨利·欧地士病故。亨利系铜铁工技师,颇有巧智。方吾自伦敦启行之前,意欲得一铜铁工技师,使为随员。一时自荐者甚多,亨利则蓄远游之志更切,屡向余及史但顿勋爵坚请。余考验其技艺颇堪合用,遂挚与偕行,不料其体质孱弱,不能任风浪之苦。一至船中即罹重病,舟抵马第拉,余拟令其改乘他船回国,而亨利决意不肯,必欲一观中国景物。遂致病殁于此,亦可悲矣。
20日礼拜二。晨间,为亨利治丧事。乐工、卫队、仆役之属均整队送葬。此间虽无牧师,而临葬时诵经祷告之礼仍照例举行。
华人观者甚众,然多肃静不哗,若与吾辈同表其哀悼者。丧事既毕,即预备出发,取货栈中物体一一装入车中,装毕,令各货车于今日先行。吾部下之人吕、夫役,则定于明日登程,因人速货迟,人货并进,货必落于人后也。
21日礼拜三。早起,车、马、轿各种行具已备。金、樊、周三大人则于门次候吾登车,吾乃立即出发,不少濡滞。
未几,至一村,地在北京通州之中央,吾辈就村中小憩,且进早食。以天然路劣,颠簸甚苦,不得不随行随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