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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温莎。培琪家门前

夏禄、斯兰德及爱文斯上。

夏禄 休师傅,别劝我,我一定要告到御前法庭去;就算他是二十个约翰·福斯塔夫爵士,他也不能欺侮夏禄老爷。

斯兰德 夏禄老爷是葛罗斯特郡的治安法官,而且还是个探子呢。

夏禄 对了,侄儿,还是个“推事”呢。

斯兰德 对了,还是个“瘫子”呢;牧师先生,我告诉您吧,他出身就是个绅士,签起名来,总是要加上“大人”两个字,无论什么公文、笔据、帐单、契约,写起来总是“夏禄大人”。

夏禄 对了,这三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斯兰德 他的子孙在他以前就是这样写了,他的祖宗在他以后也可以这样写;他们家里那件绣着十二条白梭子鱼的外套可以作为证明。

夏禄 那是一件古老的外套。

爱文斯 一件古老的外套上有着十二条白虱子,那真是相得益彰了;白虱是人类的老朋友,也是亲爱的象征。

夏禄 不是白虱子,是淡水河里的“白梭子”鱼,我那古老的外套上,古老的纹章上,都有十二条白梭子鱼。

斯兰德 这十二条鱼我都可以“借光”,叔叔。

夏禄 你可以,你结了婚之后可以借你妻家的光。

爱文斯 家里的钱财都让人借个光,这可坏事了。

夏禄 没有的事儿。

爱文斯 可坏事呢,圣母娘娘。要是你有四条裙子,让人“借光”了,那你就一条也不剩了。可是闲话少说,要是福斯塔夫爵士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我是个出家人,方便为怀,很愿意尽力替你们两位和解和解。

夏禄 我要把这事情告到枢密院去,这简直是暴动。

爱文斯 不要把暴动的事情告诉枢密院,暴动是不敬上帝的行为。枢密院希望听见人民个个敬畏上帝,不喜欢听见有什么暴动;您还是考虑考虑吧。

夏禄 嘿!他妈的!要是我再年轻点儿,一定用刀子跟他解决。

爱文斯 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大家和和气气的好。我脑子里还有一个计划,要是能够成功,倒是一件美事。培琪大爷有一位女儿叫安,她是一个标致的姑娘。

斯兰德 安小姐吗?她有一头棕色的头发,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像个娘儿们似的。

爱文斯 正是这位小姐,没有错的,这样的人儿你找不出第二个来。她的爷爷临死的时候——上帝接引他上天堂享福!——留给她七百镑钱,还有金子银子,等她满了十七岁,这笔财产就可以到她手里。我们现在还是把那些吵吵闹闹的事情搁在一旁,想法子替斯兰德少爷和安·培琪小姐作个媒吧。

夏禄 她的爷爷留给她七百镑钱吗?

爱文斯 是的,还有她父亲给她的钱。

夏禄 这姑娘我也认识,她的人品倒不错。

爱文斯 七百镑钱还有其他的妆奁,那还会错吗?

夏禄 好,让我们去瞧瞧培琪大爷吧。福斯塔夫也在里边吗?

爱文斯 我能向您说谎吗?我顶讨厌的就是说谎的人,正像我讨厌说假话的人或是不老实的人一样。约翰爵士是在里边,请您看在大家朋友分上,忍着点儿吧。让我去打门。(敲门)喂!有人吗?上帝祝福你们这一家!

培琪 (在内)谁呀?

爱文斯 上帝祝福你们,是您的朋友,还有夏禄法官和斯兰德少爷,我们要跟您谈些事情,也许您听了会高兴的。

培琪上。

培琪 我很高兴看见你们各位的气色都这样好。夏禄老爷,我还要谢谢您的鹿肉呢!

夏禄 培琪大爷,我很高兴看见您,您心肠好,福气一定也好!这鹿是给人乱刀杀死的,所以鹿肉弄得实在不成样子,您别见笑。嫂夫人好吗?——我从心坎里谢谢您!

培琪 我才要谢谢您哪。

夏禄 我才要谢谢您;干脆一句话,我谢谢您。

培琪 斯兰德少爷,我很高兴看见您。

斯兰德 培琪大叔,您那头黄毛的猎狗怎么样啦?听说它在最近的赛狗会上跑不过人家,有这回事吗?

培琪 那可不能这么说。

斯兰德 您还不肯承认,您还不肯承认。

夏禄 他当然不肯承认的;这倒是很可惜的事,这倒是很可惜的事。那是一头好狗哩。

培琪 是一头不中用的畜生。

夏禄 不,它是一头好狗,很漂亮的狗;那还用说吗?它又好又漂亮。福斯塔夫爵士在里边吗?

培琪 他在里边;我很愿意给你们两位彼此消消气。

爱文斯 真是一个好基督徒说的话。

夏禄 培琪大爷,他侮辱了我。

培琪 是的,他自己也有几分认错。

夏禄 认了错不能就算完事呀,培琪大爷,您说是不是?他侮辱了我;真的,他侮辱了我;一句话,他侮辱了我;你们听着,夏禄老爷说,他被人家侮辱了。

培琪 约翰爵士来啦。

福斯塔夫、巴道夫、尼姆、毕斯托尔上。

福斯塔夫 喂,夏禄老爷,您要到王上面前去告我吗?

夏禄 爵士,你打了我的用人,杀了我的鹿,闯进我的屋子里。

福斯塔夫 可是没有吻过你家看门人女儿的脸吧?

夏禄 他妈的,什么话!我一定要跟你算帐。

福斯塔夫 明人不作暗事,这一切事都是我干的。现在我回答了你啦。

夏禄 我要告到枢密院去。

福斯塔夫 我看你还是告到后门口去吧,也免得人家笑话你。

爱文斯 少说几句吧,约翰爵士;大家好言好语不好吗?

福斯塔夫 好言好语!我倒喜欢好酒好肉呢。斯兰德,我要捶碎你的头;你也想跟我算账吗?

斯兰德 呃,爵士,我也想跟您还有您那几位专欺兔崽子的流氓跟班,巴道夫、尼姆和毕斯托尔,算一算账呢。他们带我到酒店里去,把我灌了个醉,偷了我的钱袋。

巴道夫 你这又酸又臭的干酪!

斯兰德 好,随你说吧。

毕斯托尔 喂,枯骨鬼!

斯兰德 好,随你说吧。

尼姆 喂,风干肉片!这别号我给你取得好不好?

斯兰德 我的跟班辛普儿呢?叔叔,您知道吗?

爱文斯 请你们大家别闹,让我们来看:关于这一场争执,我知道已经有了三位公证人,第一位是培琪大爷,第二位是我自己,第三位也就是最后一位,是嘉德饭店的老板。

培琪 咱们三个人要听一听两方面的曲直,替他们调停出一个结果来。

爱文斯 很好,让我先在笔记簿上把要点记下来,然后我们可以仔细研究出一个方案来。

福斯塔夫 毕斯托尔!

毕斯托尔 他用耳朵听见了。

爱文斯 见他妈的鬼!这算什么话,“他用耳朵听见了”?嘿,这简直是矫揉造作。

福斯塔夫 毕斯托尔,你有没有偷过斯兰德少爷的钱袋?

斯兰德 凭着我这双手套起誓,他偷了我七个六便士的锯边银币,还有两个爱德华时代的银币,我用每个两先令两便士的价钱换来的。倘然我冤枉了他,我就不叫斯兰德。

福斯塔夫 毕斯托尔,这是真事吗?

爱文斯 不,扒人家的口袋是见不得人的事。

毕斯托尔 嘿,你这个威尔士山地的生番!——我的主人约翰爵士,我要跟这把锈了的“小刀子”拚命。你这两片嘴唇说的全是假话!全是假话!你这不中用的人渣,你在说谎!

斯兰德 那么我赌咒一定是他。

尼姆 说话留点儿神吧,朋友,大家客客气气。你要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咱老子可也不是好惹的。我要说的话就是这几句。

斯兰德 凭着这顶帽子起誓,那么一定是那个红脸的家伙偷的。我虽然不记得我给你们灌醉以后做了些什么事,可是我还不是一头十足的驴子哩。

福斯塔夫 你怎么说,红脸儿?

巴道夫 我说,这位先生一定是喝酒喝昏了胆子啦。

爱文斯 应该是喝酒喝昏了“头”;呸,可见得真是无知!

巴道夫 他喝得昏昏沉沉,于是就像人家所说的,“破了财”,结果倒怪到我头上来了。

斯兰德 那天你还说着拉丁文呢;好,随你们怎么说吧,我这回受了骗,以后再不喝醉了;我要是喝酒,一定跟规规矩矩敬重上帝的人在一起喝,决不再跟这种坏东西在一起喝了。

爱文斯 好一句有志气的话!

福斯塔夫 各位先生,你们听他什么都否认了,你们听。

安·培琪持酒具,及福德大娘,培琪大娘同上。

培琪 不,女儿,你把酒拿进去,我们就在里面喝酒。(安·培琪下。)

斯兰德 天啊!这就是安小姐。

培琪 您好,福德嫂子!

福斯塔夫 福德大娘,我今天能够碰见您,真是三生有幸;恕我冒昧,好嫂子。(吻福德大娘。)

培琪 娘子,请你招待招待各位客人。来,我们今天烧好一盘滚热的鹿肉馒头,要请诸位尝尝新。来,各位朋友,我希望大家一杯在手,旧怨全忘。(除夏禄、斯兰德、爱文斯外皆下。)

斯兰德 我宁愿要一本诗歌和十四行集,即使现在有人给我四十个先令。

辛普儿上。

斯兰德 啊,辛普儿,你到哪儿去了?难道我必须自己服侍自己吗?你有没有把那本猜谜的书带来?

辛普儿 猜谜的书!怎么,您不是在上一次万圣节时候,米迦勒节的前两个星期,把它借给矮饽饽艾丽丝了吗?

夏禄 来,侄儿;来,侄儿,我们等着你呢。侄儿,我有句话要对你说,是这样的,侄儿,刚才休师傅曾经隐约提起过这么一个意思;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斯兰德 喂,叔叔,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只要是合理的事,我总是愿意的。

夏禄 不,你听我说。

斯兰德 我在听着您哪,叔叔。

爱文斯 斯兰德少爷,听清他的意思;您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件事情向您解释。

斯兰德 不,我的夏禄叔叔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请您原谅,他是个治安法官,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爱文斯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所要谈的,是关于您的婚姻问题。

夏禄 对了,就是这一回事。

爱文斯 就是这一回事,我们要给您跟培琪小姐作个媒。

斯兰德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只要条件合理,我总可以答应娶她的。

爱文斯 可是您能不能喜欢这一位姑娘呢?我们必须从您自己嘴里——或者从您自己的嘴唇里——有些哲学家认为嘴唇就是嘴的一部分——知道您的意思,所以请您明明白白地回答我们,您能不能对这位姑娘发生好感呢?

夏禄 斯兰德贤侄,你能够爱她吗?

斯兰德 叔叔,我希望我总是照着道理去做。

爱文斯 嗳哟,天上的爷爷奶奶们!您一定要讲得明白点儿,您想不想要她?

夏禄 你一定要明明白白地讲。要是她有很丰盛的妆奁,你愿意娶她吗?

斯兰德 叔叔,您叫我做的事,只要是合理的,比这更重大的事我也会答应下来。

夏禄 不,你得明白我的意思,好侄儿;我所做的事,完全是为了你的幸福。你能够爱这姑娘吗?

斯兰德 叔叔,您叫我娶她,我就娶她;也许在起头的时候彼此之间没有多大的爱情,可是结过了婚以后,大家慢慢地互相熟悉起来,日久生厌,也许爱情会自然而然地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只要您说一声“跟她结婚”,我就跟她结婚,这是我的反复无常的决心。

爱文斯 这是一个很明理的回答,虽然措辞有点不妥,应该说“不可动摇”才对。他的意思是很好的。

夏禄 嗯,我的侄儿的意思是很好的。

斯兰德 要不然的话,我就是个该死的畜生了!

夏禄 安小姐来了。

安·培琪重上。

夏禄 安小姐,为了您的缘故,我但愿自己再年轻起来。

安 酒菜已经预备好了,家父叫我来请各位进去。

夏禄 我愿意奉陪,好安小姐。

爱文斯 嗳哟!念起餐前祈祷来,我可不能缺席哩。(夏禄、爱文斯下。)

安 斯兰德世兄,您也请进吧。

斯兰德 不,谢谢您,真的,托福托福。

安 大家都在等着您哪。

斯兰德 我不饿,我真的谢谢您。——喂,你虽然是我的跟班,还是进去侍候我的夏禄叔叔吧。(辛普儿下)一个治安法官有时候也要仰仗他的朋友,借他的跟班来伺候自己。现在家母还没有死,我随身只有三个跟班一个童儿,可是这算得上什么呢?我的生活还是过得一点也不舒服。

安 您要是不进去,那么我也不能进去了;他们都要等您到了才坐下来呢。

斯兰德 真的,我不要吃什么东西;可是我多谢您的好意。

安 世兄,请您进去吧。

斯兰德 我还是在这儿走走的好,我谢谢您。我前天跟一个击剑教师比赛刀剑,三个回合赌一碟蒸熟的梅子,结果把我的胫骨也弄伤了;不瞒您说,从此以后,我闻到烧热的肉的味道就受不了。你家的狗为什么叫得这样厉害?城里有熊吗?

安 我想是有的,我听见人家说过。

斯兰德 逗着熊玩儿是很有意思的,不过我也像别的英国人一样反对这玩意儿。您要是看见关在笼子里的熊逃了出来,您怕不怕?

安 我怕。

斯兰德 我现在可把它当作家常便饭一样,不觉得什么希罕了。我曾经看见花园里那头著名的萨克逊大熊逃出来二十次,我还亲手拉住它的链条。可是我告诉您吧,那些女人们一看见了,就哭呀叫呀地闹得天翻地覆;实在说起来,也难怪她们受不了,那些畜生都是又难看又粗暴的家伙。

培琪重上。

培琪 来,斯兰德少爷,来吧,我们等着您呢。

斯兰德 我不要吃什么东西,我谢谢您。

培琪 这怎么可以呢?您不吃也得吃,来,来。

斯兰德 那么您先请吧。

培琪 您先请。

斯兰德 安小姐,还是您先请。

安 不,您别客气了。

斯兰德 真的,我不能走在你们前面;真的,那不是太无礼了吗?

安 您何必这样客气呢?

斯兰德 既然这样,与其让你们讨厌,还是失礼的好。你们可不能怪我放肆呀。(同下。) pHHOxJzVbNFv+cA2Ok9WYZBo46MWUkuG9qDG/5Ep/uh4JpKGBZAYkZVPM3BrLx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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