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富汗城市马扎里沙里夫,有一位年轻人说过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对阿富汗人来说,更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苏联人在入侵之前,是我们的好朋友;为了对抗苏联人,美国、巴基斯坦和沙特阿拉伯又成了我们的好朋友。对敌人,我们一直在战斗,但是对朋友,我们却没有防范。
阿富汗另一个可悲之处在于,在世界两大强权面前,当它被其中一个入侵了,才会对另一个有价值。美国为了巴基斯坦曾经拒绝对阿富汗进行帮助,可苏联一入侵,它却突然积极了起来。美国需要阿富汗,不是为了它的人民,而是因为可以牵制苏联。
苏联入侵后,帮助阿富汗的朋友国家分成了三类:第一类是巴基斯坦、伊朗这样的邻居国家;第二类是沙特阿拉伯这样以推行宗教激进主义为己任的国家;第三类是美国这样以“冷战”为目的的国家。到最后,这些朋友们都达到了它们各自的目的,阿富汗却成了一盘无法捏合的散沙。
巴基斯坦曾经长期是阿富汗的敌人,可是苏联入侵后,巴基斯坦却立刻摇身一变,支持阿富汗的反抗势力。
由于阿富汗是个内陆国,当国际社会想帮助阿富汗时,最便捷的道路只有伊朗和巴基斯坦两条。伊朗刚刚发生了什叶派的伊斯兰革命,对于任何西方势力和逊尼派都充满了敌意,它虽然也帮助阿富汗,但它只是自主帮助,不允许其他人借用自己的领土。外界要想援助阿富汗,唯一可行的道路,就只有经过巴基斯坦北部的山区进入阿富汗这一条通道了。
巴基斯坦虽然同意美国等西方国家借道,但其真实的目的却是在阿富汗建立一个服从于自己利益的傀儡政权,至少可以做到肢解阿富汗的中央政权。
此外,另一个国家沙特阿拉伯更加强势。沙特阿拉伯出了大量的资金帮助阿富汗人建立反抗组织,但它也不是为了阿富汗人,而是为了推行它的激进主义教义。沙特阿拉伯的立国思想是一种叫瓦哈比主义的教义,这种教义是以反对世俗化、实行宗教统治为特征的。这和阿富汗一直进行的世俗化改革背道而驰。在对抗苏联的斗争中,沙特阿拉伯用资金、武器包装着瓦哈比主义,一同送到了阿富汗。
除了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之外,对阿富汗产生巨大影响的就是美国。美国人主要针对的是苏联,一切能够削弱苏联、反对苏联的力量,不管是独裁的、民主的、温和的、激进的,都是美国的朋友。美国帮助朋友的方法就是卖给他们武器,将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境地区变成了世界上武器密度最高的地方。即便到了今天,在巴基斯坦靠近边境的白沙瓦地区走一走,就会发现那儿四处都是武器商店,大街上的男人们随时带着枪。强大的物资资源激发了人们的战争欲望,使得两国交界地带再也没有了和平。
正是在沙特阿拉伯、巴基斯坦和美国的共同作用下,在阿富汗的南部后来出现了一支以瓦哈比主义进行武装的游击队——塔利班。
不过塔利班出现时间较晚,在对抗苏联时代,这里(阿富汗东南与巴基斯坦交界地带)出现的是另外几支被冠以“圣战者”(Mujahedin)的队伍。在阿富汗的北部和西部也有不同的游击队,同样被冠以“圣战者”的名字,大都是由伊朗支持的。
阿富汗在苏联占领时期失去了政治自由,却保有世俗化和经济繁荣,但为了对抗苏联,其他多国所扶持起来的势力却是最宗教化的,他们完全反对世俗化政策,把这也当作苏联的糟粕要进行根除。至于经济繁荣,由于战乱的原因也保不住了。随着战争的继续,给阿富汗剩下的只有战乱、贫穷和装在布袋里失业的女人。
1989年2月15日,在阿富汗与乌兹别克之间的友谊大桥上,最后一支苏军部队撤离。在长达9年的阿富汗战争中,苏联的代价是死亡官兵14453人,受伤53753人,失踪264人。经济损失则更加巨大,直接军费开支每年约50亿卢布,共花费了600亿卢布。至于因为制裁而引起的间接损失则无法估量。
战争之后,苏联没有维持多久就崩溃了。阿富汗人愿意相信,是他们的抵抗让苏联垮台了,一个小小的山国战胜了一个2000多万平方公里的庞然大物,也间接地将整个中亚解放了出来。
然而,与苏联的抗争代价也是巨大的,阿富汗的战士死亡人数大约在7万—9万人,至于平民的死亡人数,则更加无法计算。
苏联既然已经撤退,按照常理,接下来就应该是和平与重建。但付出了巨大代价的阿富汗人怎么都想不到,接下来的战争反而比苏联人在的时候更加残酷。
苏联占领时期,至少各个大城市没有遭到太多破坏,战争发生在较偏远的山区。城市人的生活仍然在维持,世俗化还在推进。苏联撤走之后,各路的圣战者们蜂拥而至,不仅是乡村成为战场,就连城市也保不住了。
“苏联人走之前,在喀布尔还维持着正常的经营,苏联人走后,喀布尔成了一片废墟。”扎希尔老人用迷离的眼光望着窗外的街道,他的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在他讲述时,除了我和另一位串门的老人,商店里没有来过一个真正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