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民歌中形制的解放、题材的扩大、视角的下移与口语的普及、方言的使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中国民间文学久已有之的“口头”传统在遭遇社会文化转型浪潮时自然发生的新变,而《时调雅曲》中民歌对“玩笑话儿露八分”“抽冷子打你个皮科”等的娴熟应用,对底层人物如青楼妓女、进城做佣者命运遭际的关切,一方面,是因应时代风气而对前代民歌在继承基础上的革新,另一方面,于后起民歌有着开风气的功劳——以《时调雅曲》为近现代民歌尤其是近现代北方民歌的先声,即早期文献的理由与用意,亦在此处。
1840—1900年,为近现代民歌的准备期,也即早期阶段。以文献而言,此一阶段,以扬州、苏州为代表的南方民歌,在秉承《挂枝儿》《山歌》言情传统的同时,开始适度聚焦民生问题,《小翟冈山歌》《烟花自叹》等在唱述私情的基础上,体现了对底层人物命运的关怀。以北京为代表的北方民歌,在牌调、题材与内容上,深受《霓裳续谱》《白雪遗音》的影响,百本张、聚卷堂以及稍后的打磨厂致文堂、宝文堂等书坊,迎合受众需求,编辑发行了数量惊人的贴近现实、反映世相、富于生活气息的民歌俗曲唱本,北京成为近现代民歌传播接受的中心城市,与后起的另一中心城市上海交相辉映,各具姿彩。
其中,刊刻于道光年间的北京民歌选集《时调雅曲初集》与《时调雅曲二集》,颇具介绍与讨论的价值。
傅惜华《明清两代北方之俗曲总集》说及《时调雅曲初集》与《时调雅曲二集》,曰其为清道光间刻本,两集卷首,均未题编者名氏、序跋与目录。《时调雅曲初集》正文首行题曰“新集时调雅曲初集”,次行标曰【带靶马头调】。每曲各标名目,版心上方,题作“曲儿新集”,下方题曰“重光”。傅先生云是书为俗曲【马头调】之总集,所收甚富,其中第一至第十曲,皆以烟花柳巷事为题材,颇可窥见当时北京习尚、社会腐化之一斑;至《细局儿曲儿谱》一曲,后半乃集【马头调】曲名而成,实为俗曲之重要史料。《时调雅曲二集》虽标名“马头调雅曲二集”,其中所收,并非只有【马头调】一种,“所谓二集者,确是《雅曲初集》之续编也”。傅文并云《时调雅曲初集》《时调雅曲二集》,“极为希觏”,前者“今唯寒斋碧蕖馆有之”,后者亦“今止寒斋碧蕖馆藏此本,从未再睹”。
按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有《时调雅曲初集》与《时调雅曲二集》,复旦大学图书馆藏有《时调雅曲初集》残卷。诚如傅先生所言,《时调雅曲初集》与《时调雅曲二集》均为清代北方俗曲总集,为俗曲研究的重要史料。从两书所收俗曲的具体内容看,私意以为即便定为道光间刻本,时间也当尽量后移,甚至称道光不若称道咸,也即以其为近现代北方民歌的较早刻本为宜。如上所说,中国近现代民歌的发生发展,表现为南北分头并进、前期以北京为中心、后期以上海为中心的态势,《时调雅曲初集》《时调雅曲二集》可作近现代北方民歌的早期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