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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爪女跟着胡子下山,当天傍晚到了一个叫做垂泪坝的地方。垂泪坝旁边有座垂泪岭,从垂泪坝眺望垂泪岭,那座山奇骏突兀,上尖下圆,像极了一滴正在滑落的泪珠。吃过晚饭,六爪女闲得无聊,出门闲逛,想到那座山上吹山风。胡子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六爪女不让他跟,担心约好的背夫到了找不到他们。

胡子说师父有命,他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六爪女的平安。六爪女一向跟胡子相处的融洽,也就不再阻拦他,跟他一起爬上了垂泪岭。站在垂泪岭上回望垂泪坝,一条小河在垂泪坝的西边分成两股清流,环绕坝子而过,到了坝子的东头又汇合成一条小河,坝子西宽东窄,河水交汇处挤成一个尖角,看过去也像极了一滴泪珠。

垂泪岭上有一块大石崖,上面用遒劲的大字篆刻着一首词:“一滴泪珠一滴血,千家破碎万户哀,沙场何日重点兵?夕阳秋风燕归去,借问梨花何时开,荒径飞草独徘徊。”

从这首词的落款看,是文天祥留下的。旁边还另有一块碑记,上面记载的是文天祥带领义勇在汀州抵御元军,而汀州知府黄弃疾投降元军,文天祥的两个女儿寿娘、定娘在他退守连城的途中先后病亡。文天祥驻扎这里的时候,曾经登上垂珠岭,国破家亡的惨痛、两个爱女先后病亡的伤心令文天祥心情哀痛、潸然泪下,作词一首抒发情怀。后人为了纪念文天祥,就把这座山命名为泪珠山,山下文天祥驻扎过的坝子就叫做垂泪坝。

六爪女吟诵了一遍文天祥的词,胡子听不明白,六爪女就又按照旁边碑记上记述的往事给胡子解释了一遍,把胡子感动得热泪盈眶,给文天祥的词刻连连鞠了几个躬,对六爪女也敬佩极了:“六爪,难怪师父这么看重你,你小小年纪太有学问了。”

六爪女问他:“师父怎么看重我了?”

胡子说:“师父让你住在庄院里这好理解,你是女娃娃,跟我们这一伙粗人肯定混不来。关键是师父把他的看家本事都教给你了,如果不看重你,这是定然不可能的。还有,你才多大?就让你带着我们背盐去,你懂得这是啥意思?这是历练你呢。”

六爪女假装懵懂:“师父把啥看家本事教给我了?”

胡子说:“用算盘练成的灵爪功啊,黑子、条子、秃子、豆子,还有我,我们这一帮伙计跟了师父这么多年,师父也没有教给我们任何一个。”

六爪女呵呵笑:“就是打算盘啊?那也算功夫?好,等到背完这一趟盐,我教你,你给我当徒弟。”

胡子苦笑连连摇头:“你饶了我吧,让师父知道你擅自教我灵爪功,还不得把我的骨头给抽了。”胡子瞅着西边的晚霞又说:“再说了,我也不是那块料,给你说实话吧,我们那些人里,肯定没有一个人是那块料,不然师父也不会把灵爪功教给你一个小丫头。”

六爪女奇怪:“你们怎么不是料了?我看你们都是好料啊。”

“唉!”胡子叹息一声:“我们肚子里没有一星半点墨水,扁担倒在地上也不知道那是个一字,别说打算盘了,就连数个数目还得掰手指头,再说了,那玩意要从小就练,我们都这把子年龄了,练也晚了,也难怪师父不教我们。”

六爪女继续奇怪:“师父不就是教我打算盘了吗?还是惩罚我偷了他的算盘,你们当这是什么好事啊?苦死人了,当时把我害得手指头又肿又疼,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

胡子打断了六爪女:“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想疼还没机会疼呢,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明面上是打算盘,实际上就是练习灵爪功啊。”

六爪女半信半疑:“胡说啥呢,什么灵爪功?就是那一回把你胳膊挡疼了,就成了灵爪功了?要真是练了灵爪功,师父咋没说?”

胡子赌咒发誓的说,师父教她练得是童子功,表面上是打算盘,实际上是疏散经络,扎实筋骨,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练成江湖上极少有人能够炼成的灵爪功:“说是灵爪功,其实并不是胳膊结实如铁,而是说胳膊会变的跟铁一样……”

六爪女觉得他是在瞎掰,打断了他:“行了,一会说胳膊不是结实如铁,一会又说胳膊会变的跟铁一样,自己都圆不了自己的话,净胡说八道。”说着,掳起袖子自己按压自己的胳膊:“你看,你看,这不是软软的,哪里像铁了?哪里像铁了?”

胡子目瞪口呆,伸手试探:“看上去好像不硬啊,怎么把我硌得那么疼……”

六爪女一巴掌拍开了他:“滚远点,再敢乱动我就……”话刚刚喷出口,六爪女自己也呆了,她那一巴掌完全是本能反应,不过就是为了不让胡子接触到她的肌肤,推开他一下,却没想到胡子连退几步,后面绊到一个石块,实实在在坐了个屁股墩。

面对胡子瞠目结舌的惊愕,六爪女骂他:“装傻呢,我也没有用劲,再装我真的打你了。”

胡子苦笑:“你还说没有练成灵爪功,你看看,你看看,你轻轻一推我就受不了了。”

六爪女仍然认定他在装:“行了,别装了,就算我练成了你说的那个狗屁灵爪功好不好?回去吧,走了一天路人都乏了,明天还得赶路呢。”

胡子爬起来跟着六爪女往山下走,一路唠叨着:“我没装,我真的没装,你怎么不相信呢。”

垂泪坝坐落着十几幢客家人特有的白墙黑瓦脊梁高耸的院落,村边还散落的一些茅草房,那些茅草房是贫苦人家的。六爪女和胡子到了以后,就居住在村头一个白墙黑瓦的宅院里,进了院门,三面的房子和院门顶上伸出来的屋檐形成了一个天井,地面用青砖铺就,面南的正房门口贴着泛黄的对联,六爪女识字,每到遇见这种贴在门外或者刻在山石等处的文字,总要念一遍:“八面来风传喜讯,四方捷报送佳音。”横批是“耕读传家”,跟师父的宅院门上篆刻的横批一样,两旁的门柱上还刻着粗劣的花鸟走兽图案。从胡子跟这家主人对话的情况来看,他们显然很熟悉,六爪女由此判断,这一家跟竹林寨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交情。

这家主人姓林,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打扮和气质不城不乡、不工不农,看不出他是干什么的。见面的时候,胡子光给她介绍说这是林先生,六爪女就跟着胡子叫他林先生。倒是胡子给林先生介绍六爪女的时候六爪女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胡子告诉林先生:“这就是六爪女。”林先生多少有些惊讶的看了六爪女几眼,态度也马上从刚见面时候的忽视变得热情中蕴含着郑重。

过后六爪女想到胡子给林先生介绍自己的时候,并没有说这是六爪,而是说这就是六爪,显然,在这之前他们之间肯定说到过自己,不然胡子不会说这就是,而是应该说这是。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林先生看她的眼神不过就是一掠而过,显然,他把胡子当成了主客,把自己当成了相随。六爪女出门的时候按照师父的吩咐穿了一件分不出男女的大襟衫子,头发拢了个朝天髻,脑袋上还顶了一个毡帽,看上去活像一个不男不女的小道士。六爪女明白师父让她这么妆扮的目地是为了她在外面行走方便、安全,所以也就没有嫌丑,第一站到了林先生家林先生就看走眼了,并没有拿她当回事儿,直到胡子介绍说她就是六爪女,林先生眼睛里才露出了惊诧之色,态度随即也变得谦恭、热情了。

六爪女弄不清楚的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事情,胡子他们跟林先生接触的时候竟然会谈论到自己,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谈论的。

“六爪”,林先生这样叫了一声之后,连忙道歉:“真对不起,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姐才合适。”

六爪女连忙也客气:“没关系林先生,他们都这么叫我,我的正名叫刘昭女,文刀刘,昭君出塞的昭,你就叫我六爪吧。”

林先生连连答应着,忙不迭地叫来胖乎乎的管家吩咐:“赶紧把东屋里的被褥都换上新的,六爪小姐今晚要住在我们这儿。”胖管家也眼光闪烁、上上下下打量这六爪,然后颤动着浑身胖肉转身跑了。安排妥当了,林先生这才对六爪女说:“找的背夫也都到齐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下苦人,我安排在隔邻的院子住下来,六爪小姐是现在就点验一下,还是明天早上直接带上走?”

六爪女自己的想法原来是跟着胡子逛一趟,没成想林先生把自己当成了带队的头家,竟然向自己汇报、请示起来。六爪女连忙问胡子:“你说呢?”

胡子说:“请林先生安顿吧,客随主便么。”

林先生却不接胡子的话,仍然定定地瞅着六爪女,表情很明确:等着六爪女发话。

六爪女只好说:“请林先生安顿吧,客随主便么。”说完了才醒悟自己一字不差地把胡子的话背诵了一遍,顿时觉得很没面子,恨不得狠狠掐自己一把。而林先生对六爪女出糗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反应,一本正经地回答:“好的,就按六爪小姐的吩咐办。”

过后六爪女想想,自己什么也没有吩咐,真不知道他怎么样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办的。林先生最让六爪女喜欢的地方还是当日的晚餐,晚餐上鸡鸭鱼全上,还有一大碗肥肥的猪肉。肉是六爪女最喜欢的,在寨子里什么都好,就是肉少。林先生还拎出来一罐客家米酒,浓郁的酒酿味道中夹着酸甜酸甜的梅子味儿,非常爽口。六爪女虽然不嗜酒,碰上如此佳酿也不会自觉自律,胡子和林先生也不知道劝她少喝点,六爪女不但来者不拒,为了多喝两口还主动出击跟人家碰杯。一罐子米酒喝光,六爪女没感觉怎么样,胡子爬到桌上睡着了,林先生跑到门口吐了个昏天黑地,呕吐的声音加上经过肠胃发酵再倒喷出来酒肉味道熏得六爪女也开始泛呕,她怕自己真的呕吐出来吃下去的肉、喝下去的酒浪费了,赶紧撤离,扔下胡子和林先生钻进自己的屋子睡了。 gwk2WraQloXsAIVFF3CqW5komPUfZcsc27kXgqS9R2qfEbRpjEJ8VcHW2V7nsH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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