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背景可以成为构建情节和塑造人物的关键元素。在《圣彼得堡来客》中,瓦尔登勋爵这个人物出现在他位于城里和乡下的奢华大宅里,出现在伦敦的俱乐部和宫廷中属于他的那个地方,被那么多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仆人环绕,是1914年之前的大英帝国的一个典型符号。与此同时,作为文学形象,他还得到了一些附加的真实性、可信度与深度,福莱特通过爱德华时代的一个上流社会男子的视角展现他的日常饮食、穿衣,以及参加官方活动、努力成为全心奉献的丈夫与父亲的行为。
从情节来说,在瓦尔登的例子中,与德国的战争迫在眉睫,这一历史的和舞台外的威胁为故事提供了推动力。在《飘》中,美国内战影响了克莱顿县和佐治亚州,这一大激变背景触发了人物的行动,米切尔还把真实的战斗和随后的重建写进情节的主要事件中。我就举一个例子,北方武装力量进攻亚特兰大这一可怖背景,赋予了郝思嘉、梅勒尼和梅勒尼的新生宝宝逃离被重重包围的城市这一行动很强的戏剧性。
某些畅销小说似乎比《飘》这样的史诗作品简单得多。这类小说的构建,可以基于对基本必需品、食物、暖和的衣服、避难所,仅仅活下来、爱和人类亲密关系的挣扎求索。然而,如果能艺术性地为其染上独特的色彩,赋予其在鲜为人知的环境中的隐秘细节,再以技巧书写,这样的书会非常受欢迎。请看简·奥尔《洞熊家族》中的史前猎人与采集者,赛珍珠的代表作《大地》中近乎饥肠辘辘的中国农民,以及约翰·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中20世纪30年代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美国流动农民。
在以环境因素为主导的畅销书中,亚瑟·黑利(《航空港》《大饭店》《超载》《汽车城》《钱商》)、詹姆斯·米切纳(《阿拉斯加》《切萨皮克湾》《波兰》《夏威夷》《得克萨斯》)、詹姆斯·克拉维尔(《大班》《望族》《幕府将军》)这些小说是广为人知的范例。黑利选择了当代美国的一些场所作为小说背景,我们这些读者可能去过这些地方,但仅仅看到了其表面。他让我们深陷于大银行、大酒店、庞大的电力设施、疯狂忙碌的机场那日复一日的运作之中。与此同时,黑利围绕一群人物构建了扣人心弦的故事,这些人物的互动带来了叙事的刺激感。黑利还将读者并不熟悉的工作场所中的这些人做的事活灵活现地呈现出来。对我等门外汉来说,这些背景环境完全跳脱日常,读来引人入胜。大家都知道黑利写一本小说要花三年时间,据说他会用其中一年全身心投入对专业背景的调查研究。
米切纳的专长是历史。他的小说背景可以是宇航员、二战时期南太平洋的美国水兵,或其他十几种普通人遥不可及的人的世界。战争、革命、争夺权力或经济主宰权,抑或纯粹争取活下来,通常都要跨越几代人的时间,这为小说人物指明了行动方向,并最终控制了这些人物的命运。通过这样一堂历史课,读者懂得了招商方式、宗教习俗、建筑技术、丧葬仪式、庄稼种植方法等相关知识,简单来说就是这些天差地别的人物一生中的关键活动。据说米切纳雇了一个调查团队帮助自己构建小说中的一切事实,但他同时也是个雷打不动的环球旅行者,努力获得第一手的气候特征、印象感受与信息。
路易斯·拉摩的作品统治了西部小说这一类型超三十年之久(现在依然如此)。他会采访每一个他能找到的旧时代治安官、牛仔和前科犯,用磁带记录他们的回忆。他对旧时西部的原始资料收集成癖:日记、旧书、报刊、信件,不一而足。他还会去造访自己小说里的故事背景地。
近来流行小说的一个趋势是上述基础上的一个有趣变种,也就是出版圈里广为人知的科技惊悚小说。像汤姆·克兰西写《猎杀“红十月”号》,就采用了《针眼》和《豺狼的日子》等当代经典作品的整体架构。但是,正如我在前面章节提到的,克兰西将这种结构与黑利那样的专业背景相结合,他的背景是高科技、权势滔天的军方、海军以及航空科技装备。这类小说中会有能力惊人、运作复杂的精密仪器,比如声呐无法察觉的苏联新型核动力潜艇、深潜救生艇、“超种马”远距离载重直升机或F14“雄猫”喷气式战斗机。这些背景对故事的重要性同小说人物平起平坐。福莱特的《飞剪号奇航》不那么高科技,但泛美航空公司1939的“飞剪”号飞机是塑造小说的重要现实元素。这架飞机的油耗、客舱布局、行李存储空间、起降能力、工作人员配置、途中预定降落点等全都是故事情节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