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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豁了出去

果果在自家楼下等方博南。

远远地看方博南下了出租车,拎着数量丰厚、体积庞大的礼品不急不忙地走近。

果果微笑起来。

相处这几个月,果果比较满意的一点,就是方博南的慷慨大方。

方博南的大方常让哈果果心里的小电脑开始执行搜索功能。

找到的资料是,果果在二十三四岁的时候由妈妈的同事介绍认识的一个男孩子,好像是做通信方面的工作的。那可真是一个新时代的葛朗台,每回出去约会,总去那不收门票的街心公园,有时候天冷,果果实在冷得受不了,便说,我们去茶社坐坐吧,那男孩十分犹豫,果果赶紧说,我请你喝茶,我请你!男孩于是便点头。两个人看电影,若果果主动买票,他便站到一边去等。果果想这些都无所谓啦,这什么年代了,男请女女请男是一样一样的啊。这个果果想得开。于是果果便请他喝茶,请他吃饭,请他听音乐会。可有一次果果过生日,他送了一件毛衣给果果,结果果果发现上面有一小块污渍,商标也没有,估计是家里不知哪位女性亲属穿过的——此君是计划生育这一政策下的漏网之鱼,有三个姐姐,这是极有可能的事。这事儿把果果给气哭了,可接下来的一件事又把果果给气乐了。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两个人在街上逛了大半天,果果又累又冷,要求回家,路过一条窄而长的巷子,穿过去就到果果家小区,可是此君坚决不同意,摸摸身上穿的价值八百的新皮衣,非常认真地说,巷子太黑,我怕有打劫的划坏我的皮衣。遂领着果果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到家。

果果于三天后提出跟他分手。

留下的后遗症是,从此果果一看到悠长的小巷便会联想一年轻男人,瘦长,戴金丝边眼镜,做小媳妇坚贞不屈护胸状,道,我怕,有人要划坏我的皮衣!

按果果闺蜜的说法,男人吝啬是品质问题,跟咱们妇女的经济独立和精神解放扯不上关系。

果果深以为然。

于是果果看方博南便多一分可爱。果果看得出来,方博南并不是摆阔,他也时常抱怨所劳与所得不相匹配,他就那大方的性子,他是饭局上不让他付账真跟你翻脸的那种人。

但是哈果果忘记了一件事,将一个人的坏处与另一个人的好处相比较是不公正也不客观的。

有的时候,不是他真有那么好。

不过是因为你觉得他好,你想他有那么好,便觉得他果然有那么好。

果果笑眯眯地看着方博南走近,发现今天他的头发梳得十分齐整,原本一头蓬勃的头发细细打理了一番,略上了点儿发胶固定,果果想果然是学美术的人,懂得藏拙。方博南原本头大,配一头浓发,显得整个头又大了一圈。

方博南派头十足,提着礼物跟着果果往未来岳父母家去。

果果家住的小区是拆迁安置房,底层是商铺,二楼以上才是住家。二层有一平台,住惯了南方小院的老南京们虽搬进新式住宅而不改旧日习惯,爱聚在平台上聊天,还摆了麻将桌,热闹得很。

谁家来了新女婿新媳妇,必要从平台上过,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这一天,平台上一如既往地坐了一群大妈大嫂大姐大姨,当然也有个别大爷大叔大舅的,果果很不好意思,低着头在前面领路。

方博南自认一表人才,是不怕人看的。

只怕人不看。

方博南一直认为一介帅哥无人观赏是比锦衣夜行更令人沮丧的事。

方博南穿越了目光的枪林弹雨而毫发未伤,果果于是又发掘出方博南的一个优点,大方。刚才那是物质层面上的,现在这是精神层面上的。

方博南进了家门,得体地跟果果父母打了招呼,买的礼物放下来便把门给堵住了,真是令老人家欢欣鼓舞的一个小插曲。

哈爸爸哈妈妈自认真不是贪人家东西的人,可是看到这情景很是欣慰,至少说明人家孩子大气,也重视自家的女儿嘛。

照例是父母热情款待茶水,坐下交谈。哈爸爸比较沉默,多半是哈妈妈在说话,你老家在长春吧?东北冷哪冬天,可是家里暖,不错不错。我以前有个同事老家在佳木斯,也是你们东北的。家里兄弟几个?哦,还有一个妹妹。单位工作怎么样?在南京还习惯吧?言谈中方博南了解到哈爸爸原先是一个工厂的仓库保管,母亲是同厂的一个检验,两个人双双退休,拿着退休金。

接着是午宴,哈妈妈一向认为饭店的东西太洋盘(南京方言,华而不实之意),加上她做饭手艺好,喜欢做家常菜待客。

洗了手分别落座之后,哈爸爸微笑着对方博南说,动筷子,动筷子,不要客气。

真开吃之后,方博南才发现了问题。

他吃了一口排骨。咦,他想,他们家的排骨是甜的,哦,里面还有年糕。

哈妈妈说,来,小方,尝尝这个红烩羊肉。现在菜场卖的羊都是吃饲料的,不够味儿,这是我同事到内蒙古去玩特地带回来的,真正大草原上的羊!来来来,尝一尝,这块好,有肥有瘦。羊肉吃得惯吧?

偏偏方博南那是沾了羊肉味道的筷子都要扔到一边去的人,对放在饭碗上的这一坨如何能忍受?他以革命者般的坚强意志咬牙切齿才忍过胃里的恶心,却实在没有勇气品尝,趁哈妈妈不备将之藏于米饭之下。

吃得米饭即将见底,方博南实在不好当着哈妈妈的面把人家的好意扔在桌上,便痛下决心,将那块羊肉整块吞了下去!

哈妈妈又点着一盘碧绿莹莹的蔬菜对方博南说,尝尝这个,时新菜,豌豆叶子,哎呀,我们家果果最爱吃这个。

方博南吃一筷子,哟,也是甜滋滋的。

这甜滋滋的味道混上羊肉的膻味,在方博南嘴里打着转,久久不去,使得他的味觉突然之间变得混沌。

眼见哈妈妈伸手过来要替他添饭,哈爸爸也夹了一块更大块的不远千里从大草原来到南京的可怜绵羊的肉要送过来,方博南赶紧说,我饱了,真饱了!谢谢伯母,谢谢伯父!谢谢,谢谢!

饭后方博南以茶水漱口 N 次,展示了良好的卫生习惯。

那块硬吞下去的羊肉哽在食道里,打出的嗝都是一股子大草原的味儿。

方博南教养还是不错的,无论心里如何,面上的功夫做得到家,这一场与丈人丈母的见面圆满结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果果送他下楼,问他吃饱了没。

方博南也是实心眼儿,笑着说,没有。哎,你陪我吃点儿饺子去好不好?我知道这儿附近有家东北饺子馆。

果果非常意外,但还是陪着方博南去了。方博南点了一盘猪肉白菜馅的饺子,才咬一口就吐出来了。

肉也是甜的。

方博南苦笑,怎么你们这边所有的菜都是甜的?

果果说,甜吗?遂也尝上一个,挺好呀,就是这个味道呀。

方博南说,你看看,这个肯定不是东北人开的店,冒充的。

于是毛脚女婿方博南头一次上丈母娘家门,居然饿着肚子回了家。

方博南开始打退堂鼓了!

损友楚一帆听闻此事发表意见说,南北差异本来就不容忽视,还加上个口味的差异,有的你头痛。吃饭啊,那是人生大事对吧,三思三思。

也许在潜意识里,楚一帆不希望方博南恋爱成功,别人的幸福只越发衬托出自己在婚姻上的失败。楚一帆相貌、身材与气质均比较中庸,在女性面前本该缺乏魅力指数,可是他有一种天分,便是对女性特别能做小伏低,且又做得不卑不亢,小学二年级时便懂得在春游秋游时向小女生献殷勤,浑身上下挂满小姑娘们的粉红嫩黄的书包,活像一棵行走的圣诞树,当时他妈就断言这小子将来是要做老婆奴的。

楚一帆凭着自己的温柔体贴,恰到好处恰如其分的殷勤,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做老婆。他对老婆那是真好,可真好也挡不住他犯犯小毛病。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见到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便走不动路,非得殷勤殷勤。于是便遭遇婚姻危机。

方博南不知道楚一帆的危机,便是知道,他现在也没有心思来管这等闲事。

他自己的事就够危机的了。他是一个挺重视吃的人,不需要吃得豪华,但是要吃得可口,吃得得味儿。楚一帆说得没错啊,吃是人生大事,唉。

方博南自从生了退却的心,有一个多星期没约哈果果,甚至没有给她打电话。

可是他内心无比煎熬。

方博南现在真成了一块在烤箱里被烘烤着的比萨饼了。

果果的情况不比他好。

甚至更糟。

那天送方博南下楼之后二人去吃饺子,方博南没有说错,那个东北饺子馆不是东北人开的,店主就是本地人,偏偏还跟果果妈妈认识。隔天就对果果妈说,哎呀,昨天晚上你女儿带着个人高马大的男娃儿来我这里吃饺子,那个男娃儿嫌饺子甜。是你女儿的男朋友吧?

于是哈妈妈也知道了,方博南昨天那顿饭没有吃好。

接下来几天方博南音信全无,果果打了电话过去,那头却无人接听,手机是这样,办公室电话也是这样,果果坐实了心中的怀疑。

方博南这是要“犯怪”了!

夏漱石带了果果去吃她喜欢的湘菜,问起她与男朋友进展如何。果果半天没有作声,随后终于在夏漱石的面前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呜呜咽咽地说,不成就不成,这样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我还会赖上他不成!

夏漱石最看不得果果受委屈。那个时候头一回见面,他对萌萌说你们姐妹俩差这么多岁,真是小妹妹了!记得十四岁的果果说,没办法呀,我爸妈想儿子咧。

他看着她长大,这么多年,好像她真的成了他的妹妹。

夏漱石拍拍果果的头说,没事没事,兴许他只是有心结没有解开,我听你以往的介绍,这个人不会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真要那样,姐夫帮你,呃,灭了他!

夏漱石用了这样一个词,惹得果果扑哧笑了起来,笑完了又黯然。

哪里能真的老着脸去找他,还搭上夏漱石一块儿丢人现眼。

果果想自己的命真就那么不好,为什么这种事来过一次又会来一次?这种运气,用来买彩票是好的,可惜。

果果二十五岁那年认识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孩子,两个人相处也比较愉快,突然有一天那个男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也联系不上,介绍人也找不着他。果果疯了似的打他电话,一次又一次。为了背着爸妈,果果都是在外面打电话。有一回下着大雨,果果站在公共电话亭里,踩在一洼水中,深秋的天气,凄风苦雨,果果鞋里灌进了水,真是从头凉到脚,那种感觉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过了大约有半年,那男的才来了一封信,说是他跟果果认识前原本有一女友,两人因误会分手,后来女友心生悔意,两人重归于好,但他觉得对不起无辜的哈果果,所以只得采取不告而别的下策。

哈爸爸看了信,踢翻一张小板凳,骂了一句南京市骂。

这是果果心上的一道血痕,多少年也好不了。

遇上方博南,果果直觉他是不会这样的,像他这样爽朗的人,分手也会光明正大。

她以为他不会,却不承想原来他也会。

其实哈果果还是有点儿冤枉了方博南。

方博南不接电话时心里的绞痛不比果果少。

他是真喜欢哈果果的。

真的是真的,方博南想。

这些天他脑子里全是果果的样子。

他想起果果有一次缠着他说,喂喂喂,你问我为什么吧,问吧,问吧,问吧。

自己于是问,为什么?

果果答,不告诉你。遂笑起来,露着歪到一边去的小虎牙,哎呀,其实我就是想叫你问然后我答,就不告诉你。

方博南已经记不得这到底是为着一件什么事儿了,可是果果的一颦一笑是深刻的,一天比一天深刻。

他还想起,果果对自己从来直呼全名,有一种意外的亲热娇嗲,好像邻班的女孩子课间倚在教室门边,略带羞涩地叫,方博南,方博南!

方博南耳朵里全是果果的声音,方博南,方博南,方博南!

可爱的果果,难忘的果果啊。

到了第二个星期,周末,方博南从一个短暂的午觉中醒来,一束阳光正打在他头顶,无比温暖。

那一刻方博南如醍醐灌顶。

饮食习惯不同挺要人命,生命里无哈果果这个人更要命。

横竖都要命,那就豁出去。

方博南立马行动,片刻也不犹豫,拿起电话打给果果。

果果。果果!

那边,哈果果停了好一会儿说,干吗? CPqph5DmJ1Sqklw1fQKTsA3mh3V3ehzN4m3aPF/i3b1xWnanecMxBD+fawRg4/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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