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倩茹打开了老公周苏豫的手机,开始翻查他的短信。
苏豫在浴室里洗澡。一旁的沙发上,放着他脱下来的深灰色西装,上面隐约还有酒气。
倩茹想起以前的苏豫——喝一点点儿红酒就会连耳郭都红成透明的苏豫,清秀的脸上满是微醉的羞涩——有片刻的愣神。
倩茹回过神来,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苏豫这一天的短信有二十来条,其中大半是来自客户的。翻到第十六条时,倩茹看到了一个最近老出现的名字:张清露。
她问过苏豫,这个张清露是他公司里新来的一个大学生,女的,目前在办公室里学着做报关的工作。
前些天,这个张清露只是发一些小格言啊、古诗词啊给苏豫,内容说不上暧昧,但还是让倩茹不舒服,恶狠狠地问过苏豫两次。苏豫轻描淡写地答:小姑娘就爱玩儿这个调调,她群发呢,给谁都发。文学女青年嘛。
当时倩茹冷笑两声,没有再问。
而今天,今天这条短信,则开始露骨了。
看看时间,是苏豫刚进家门不久后发的。
倩茹想:你不知道周苏豫每天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吧?
臭不要脸的。
倩茹死死地攥着手机,这一款是她替他新换的,纯钢,光洁精致,细长薄削,一如苏豫。那硬的边硌得倩茹手心生痛。
她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便把手机放回苏豫的西装口袋。
她坐回到床边,拿出美容杂志,做出看的样子来。
不多会儿,周苏豫穿着雪白的浴袍走了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软塌塌地覆在前额,很像他几年前的发型,一下子让他年轻了许多许多,看上去,他就像个刚刚工作不久的大学生。浴袍宽宽的领口处露出他细长的脖子,拦腰系着的带子使他原本细瘦的腰身显得更为纤细。
他这样年轻,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停驻不前。
也难怪,倩茹想,他还不到三十。
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
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像是累了,又像是一个懒洋洋发着懒的孩子。
一滴水珠沿着他湿的额发滴下来,亮晶晶地缀在眉间。
倩茹不由自主地拿起大毛巾走过去,替他擦拭头发。
苏豫一向不爱用吹风机,倩茹慢慢地替他擦着,凑近看,他耳后的肌肤异常细腻。
倩茹鬼使神差一般地吻了上去。
在他们最好的时候,苏豫告诉过倩茹,他这里最敏感。
此时的苏豫微微一让。
倩茹马上感觉到了,手下也是一滞。
苏豫掩饰地转过头来冲着倩茹说:“今天累得很,睡吧,啊?”
何倩茹睡在周苏豫身边,直到天快亮了也闭不上眼。
眼前一次又一次滚过张清露的短信,滚得她心头油煎火燎一般。
早晨七点,苏豫准时醒了。
倩茹刚刚迷糊了一小会儿,朦胧间见苏豫起床披衣,于是问:“今天也要去公司?”
今天是周末。
周苏豫没回头看她,只是说:“嗯。西安那边来了重要客户,人家公司是总经理亲自出面,我不去不合适。”
“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不准。说完了正事,吃喝玩乐是免不了的。”
倩茹冷笑道:“你一个老总成三陪了。”
苏豫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他对于倩茹明显的挑衅不予任何反应。
不予反应,意味的并不是退让——也许若干年前是,可是现在不是,一定不是。
只是一种不屑,一种蔑视,一种目中无人。
周苏豫把她何倩茹滚烫的一颗心放到冷水里去淬火,可是她柔软的心,里头满满地盛着爱,盛着暖,却没有想百炼成钢。
倩茹闭闭眼,忍过心头的那一阵恶气,起床披衣给苏豫做早饭。
苏豫的声音柔和下来:“你不要起来。冰箱里有牛奶,热一下就可以。”
倩茹说:“空腹不能喝牛奶,我从结婚前就一直跟你说。”
她是故意提结婚前的,为什么不?应该时不时地提,让他时不时地扪心想一想那个时候有好处,倩茹想。
倩茹走向厨房,不提防在穿衣镜里瞥见一个女人。
身材略显发福,面色青肿,眼泡微突,发髻蓬乱。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
曾经珠圆玉润、皮肤好到几可掐出水来的何倩茹,几时变成了这镜中的老女人?
她也不过三十五,还未到三十六!
回头看看周苏豫,为什么他可以早起连脸都未洗就这样清新俊朗?
倩茹想起张爱玲的话:低到尘埃里。
从外表上来说,何倩茹在如今的周苏豫面前低到了尘埃里,但是不能开出花来。
而精神上,何倩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低下去。
他把苦恼带给了自己,磨老了她,于是他得到了可以不屑她的可以蔑视她的理由了。
这一念之间,何倩茹暴怒起来:“走吧走吧!马上走,快点儿走,你离了这个家就舒坦了!还吃什么早饭?外头有的是大蜜小蜜热好了牛奶撕碎了面包等着喂你!”
突来的怒火并没有让周苏豫有半分的慌张,他甚至微笑了一下,说了四个字:不可理喻。
周苏豫走了之后,何倩茹补了个觉,睡到快十点,爬起来,收拾一下。
她决定出门去找人商量一下短信的事。
当然不是那些全职太太朋友,骨子里,倩茹还是不能把自己与她们等同起来。
也不能去找她们,当初她们对她的婚姻就有诸多不满,倩茹从来就不是把话柄送到人嘴边去的傻瓜。
她要去找从前在学校里任职时的好友,方宁颜。然后,想约方宁颜去另一个好友魏之芸家。
她们总会帮她拿一个主意。
关键时候,也只有女人能帮得了女人。
当然,得是在没有利害冲突的情况下。
她们就没有利害冲突。
所以,倩茹急匆匆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