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鲁列特出落成美人布鲁列特,乡亲们无人不夸赞她的美貌。据老人们回忆,乡里从没出过比她更美的姑娘了。她秋波流慧,蜂腰婀娜,金发柔美,脸蛋红润,双手比缎子还光滑,脚板纤巧,就像不曾干活的富家小姐。
她的外貌说明她很少参加体力劳动。天气不好的时候,她足不出户。她小心保养皮肤,不晒太阳,她几乎不亲手洗衣服,她很少干重活儿,怕劳损了四肢。
您也许以为她是个懒婆娘吧?不是的。不得不干的活儿,她会干,而且手脚麻利,干得很好。她绝顶聪明,爱整洁,住处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整整齐齐。她照料祖父周到尽责。她喜欢女红,手里少不了针线活儿。但她不干重活儿,她也没有干重活儿的机会,这不能说是她的过错。
穷人家的孩子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人活在世上,玩耍不是头等大事,与亲人一起挣钱糊口才是正经事儿。但在布鲁莱老爹的小屋里,只要干很少的活儿就能收支平衡。老人七十岁,是心灵手巧的石工(你知道在我们乡下这是门大学问),他干活儿很认真,活儿干得漂亮,挣的工钱不少,除了孙女外别无负担,他存了点余钱,以防生病或突发的事故。要想享清福就要有强健的身体。总之,他们家虽不是殷实人家,却也过得上安稳的日子。
我的父亲嫌布鲁列特贪图安逸,言下之意便是待到日后成家立业,她兴许要打饥荒。他也认为她行事做人和蔼可亲,却从不鼓励我追求她,打她的主意。他认为她成不了小姐。父亲常说,一个男人若要娶妻,要么娶富家小姐,要么娶个吃苦耐劳的女子。
“两种妇人各有各的长处。但从长远来看,我宁肯挑吃苦耐劳的妻子。布鲁列特既非富家小姐,又吃不了苦,聪明的男人是不会挑选她的。”
父亲的话固然有理,但布鲁列特一对勾魂的美目,她的温言柔语,对于我以及追求她的小伙子来说,更具诱惑。你们可想而知,追求她的绝不止我一个。从她十五岁时起,她就被我这类小伙子包围着,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她献殷勤。她又是个聪慧的女子,懂得操纵控制他们。她自视甚高,明白自己的身价不低。她喜欢别人的夸赞与顺从。对异性的大胆追求,她并不恼怒,却不喜欢别人怕她。我与别的小伙子一样,有心取悦她,我苦恼追求她的人太多。
她只允许两个男子挨近她讲话,用“你”称呼她,做完弥撒,跳完舞后陪她一起回家。这两个男子就是约瑟夫和我。但我俩并不因此而关系密切。我们没把内心的怨恼表露出来,但内心都存着芥蒂。
约瑟夫一直住在奥尔尼厄尔租田上的屋子里,离布鲁列特家半里路远,离我家是半里的一半远。
他算得上是个农夫,长得并不英俊,不讨厌脸色阴沉的人会认为他长得顺眼。他脸色发黄,又瘦,棕色的头发搭在额头上,看去更显得羸弱。五官长得不丑,身材也不难看,从他那副坚硬的弯下巴判断,他的性格绝不是软弱的。因为他的动作轻,且缓慢,没一点年轻人活泼开朗的表情,所以大家都以为他生了病。我经常见他,知道他天性便是如此,并非疾病所致。
他在地里干的活儿马马虎虎,对牲口的照料也不认真,性格也不讨喜。
他给人犁地的工钱最低,我还奇怪雇主怎会长久地雇他,因为无论是侍弄地里的庄稼还是牛棚里的牛,他都干不好。主人命他返工,他报以凶狠的神色,弄得主人下不了台。但米歇尔老爹却说他从无怨言。老爹宁愿雇他这个不顶嘴肯听话虽然也做鬼脸的人,也不要表里不一,溜须拍马之人。约瑟夫正直,疾恶如仇,赢得了主人的敬重。主人还说看到这样正直老实懂事的男孩子却四肢无力,对干活无心,真是憾事。约瑟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旧习难改。布鲁莱老爹也关照他,是他的忘年之交。
从我刚才对他所作的介绍里,你们可知他是个难讨姑娘欢心的人了。姑娘们偶尔瞟他一眼,也只是奇怪,他长了一双老大老大的,亮晶晶、水汪汪,猫头鹰似的眼睛,可这眼睛偏不起作用。
我却嫉妒他,因为布鲁列特对他表现出对谁也没有的关注。她还强求我也这样做。她已不再斥责他,能忍受他的脾气了,她认为是上帝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的。她既不生气也不担心。她只怪他不会献殷勤,没礼貌,而她需要别人的殷勤、礼貌。他可以做各种傻事,如占她坐过的椅子,她就让他坐,自己另找一张。她的毛线球或针线掉在地上,他可以不帮忙捡起来。他可以打断她的话,打碎她心爱的小玩意儿和她要用的器皿等。她从不说一句生气发火的话,而我仅做了他做过的四分之一的错事,她就呵斥我、取笑我。
而且她关照他有如她的兄弟。例如他来探望她的时候,她总给他留着一块肉,他饿与不饿,她都招呼他吃。说他需要增加营养,需要补血,刺激胃口。她像马利顿大娘那样处理他的旧衣,有时还替他缝补,做新衣服,说他的母亲没空裁剪缝衣。她还常在他的身旁照料牲口,看它们吃草,与他聊天,而他又不会说话,少言寡语的。
别人瞧他不顺眼,讥讽他的忧郁神情,哭丧着的脸孔,她并不在意,还替他辩护,说他身体不好。他不爱说话但脑子还算灵活,而且沉默是金,总比没话找话说的人强。
我有好几次忍不住要反驳她,她马上制止我,说道:
“埃蒂安纳,只有坏心眼的人才会任由这可怜的小伙子成为别人的笑柄。别人折磨他的时候,你怎么不为他辩护,我还以为你是位值得信赖的亲戚呢。”
于是我按她的意愿行事,为约瑟夫辩护。虽然我看不出他患了什么病,有什么苦恼的事,但我认为他天性怠惰多疑,只要本人肯努力,这些毛病都是可以克服的。
约瑟夫对我虽没有露出厌恶之色,但待我也如待别人一样冷淡。我对他的帮助,他也没表示谢意。或许因为他也爱布鲁列特,或许他爱的只是他自己。他冲着我笑得怪模怪样的,当她对我有点友好的表示时,他就对我有点蔑视。
有一天他竟冲着我耸肩膀,我决定向他讨个解释。为了不惹恼我的表妹,我的态度要尽可能地温和,但也要坦率,要让他明白,她在身旁对我也要耐心点,要勉为其难。他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这样子为难我。但因为当时身边还有几个追求布鲁列特的小伙子,我决定把会谈拖到下一次与他单独相对的时候。第二天,我就到他干活的地里找他。
我看见他正与布鲁列特在一起,大为不快。她坐在沟边一棵大树的树根上面,他正在用刀斩荆棘,但什么也没斩下来,只斩了一点什么东西。看见我,他赶紧把那玩意儿放进口袋里,并把刀折起来,靠在上面聊天,好像我是他的主人,专门上这儿来挑剔他的错处似的。或者他正与表妹讲悄悄话,被我撞破了。
我既恼又妒,一言不发,掉头便走。布鲁列特把我喊住。我一心想溜走,因为她也把活儿撂在一边与他聊天。
她命我坐在她的身旁。
我知道这是她格外开恩以消除我的怨气。我拒绝了,借口说时间不允许我在沟边停留。这地方虽不冷但潮湿,刚刚解冻,水变得浑浊,草沾满泥浆,犁沟里尽是水浆,风吹得人怪不舒服。那一天,布鲁列特一定觉得约瑟夫很可爱,把她的母绵羊也牵到屋外来了。平日她叫她的女邻居帮忙看管的。
布鲁列特说道:“约瑟夫,我们的朋友埃蒂安纳赌气了,因为他看到我们俩有秘密。你同意我把秘密告诉他吗?他不会搅糊你的事儿的,他还会说说他的意见。”
“他?”约瑟夫说道,像昨日一样,又耸他的肩膀了。
“看见我你的肩膀就发痒?”我恼了,“我可以替你好好地搔一搔,一次就能治好你的毛病。”
他从沟底仰面瞪着我,样子像要咬人。布鲁列特用她的纺纱杆柄轻轻碰碰他的肩,把他叫到她的身旁,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干,”他冲我说,公开宣示他的答复,“埃蒂安纳不会出什么好点子给我的,他并不比一头羊了解这事。你只要对他透露一点儿消息,从此我就什么话也不对你说了。”
说到这儿,他拾起他的犁、砍柴刀,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干活儿了。
“好吧,”布鲁列特站起身,把母绵羊赶到一起,“他还在赌气呢。走吧,埃蒂安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知道他的花招。没什么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折磨他。自从出生以来,他的脑袋就不好使,有点疯疯傻傻的,他也不能作个解释。最好让他安静。如果我们盘问他个没完,他就要哭鼻子了。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他都会烦恼。”
“表妹,”我对布鲁列特说道,“你很会安慰他的嘛。”
“我也弄错了,我原以为他患了大病。如果我能够把他的心事告诉你,你听了一定会笑话他的。既然他只肯把这事告诉我,我们就别提这事了。”
“如果这只是芝麻大的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还在说。
“你认为我很操心吗?难道我不该关心生他的那个女人,待我比亲生孩子还要关心爱护的女人吗?”
“这话说得有理,布鲁列特。如果你为了马利顿而爱她的儿子,很好。我也希望把马利顿当作我的母亲,我宁可不做你的表兄。”
“你就让别的追求我的人说这样的傻话吧。”布鲁列特的脸颊有点红。对任何人说的奉承话她听了都不会生气,还要露出笑眯眯的模样来。
我们从地里回家。到了我的家门口,她与我一道进屋子,说要向我的姐姐问好。
我的姐姐不在家,而布鲁列特的羊还在路上,她不愿等我的姐姐回来了。为了挽留她多待一会儿,我要她脱了脚上的木鞋,抖一抖雪花,烤烤靴子。她只好坐下来。我抓住她的脚踝,想趁此机会大胆向她倾吐心头的爱慕之情。
可是真见鬼!我的嘴里就是吐不出甜言蜜语。第一句说不出口,第二句、第三句就更难张口说出来了。我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如果她对我有意,本该启发我的。因为她明白我要对她唱什么歌。已经有人向她弹过这些老调了。但对她就是要有耐心,要谨慎,不能鲁莽。我虽然不是生平第一回向姑娘求爱,对别的姑娘我也说过求爱的话,但别的姑娘不如我的表妹高贵,也更容易对付。我鼓不起勇气讲更动听的话。
我能做的事便是又来批评她偏爱的约瑟夫。她听了笑笑,后来见我的态度认真,她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们就饶了那个不幸的人儿吧,他是个值得我们怜悯的人。”
“为什么要怜悯他?他哪个方面值得我们怜悯?他患了肺病还是发了疯,你这么害怕别人惹他生气?”
“他比患了肺病还糟。他自私。”布鲁列特说道。
“自私”这个词是神父说过的。布鲁列特记住了它。那个时候我们还不会使用这个词。布鲁列特的记性好,她时常讲些我本可以记住但记不住的话,因此也听不懂的话。
我因为不懂这话的含义而惭愧,又不敢请她解释,所以只得装出明白的样子。我以为约瑟夫患的是精神病。如果他果真患了病,我岂不是太失风度,太不公正?我请求她原谅我,我不该苛求他。
我又说:“如果我早点知道他患了病,我就不会怨恨这可怜的男孩了。”
“你真的一点也没发现他的毛病?你没发现他从不说一句感谢的话?他需要别人提醒他,强迫他。别人对他稍有疏忽,他就勃然大怒;别人跟他开个玩笑,就会惹恼他;别人不关心他的事情,他就赌气,抱怨叫苦。他总要别人关心他。他就不明白,别人并没欠他的债。别人对他好,是回报上帝的恩典,是关心他人。”
“这就是他的病因?”我对布鲁列特的这番解释颇有些困惑、惊愕。
“一个人的心理出了这点毛病不是最糟糕的事吗?”
“他的母亲知道他患了这种无药可治的心病吗?”
“她早就看出来了。但你明白,我从不敢向她提这事,我怕她伤心。”
“我们找不到药治他的病吗?”
“我找了,我还要尽量地找。”她答道,又在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可我看,我的安排只会增添他的痛苦。”
我思索片刻,说道:“你说的话不错。这个小伙子的神情不比常人。你知道我去世的祖母能预知未来。她说他长着一副倒霉相,他注定要生活在痛苦中,或死在盛年。他的额上长了一条纹。我告诉你,从那时起每当约瑟夫伤心的时候,我似乎就看见这条纹。我不知道我的祖母在哪儿看见它。于是我怜悯他,怜悯他的苦命。我就不想再责备他、刺激他,惹他不快了,就像对着一个在世上活不长久的人。”
“得了吧,”布鲁列特莞尔一笑,“姑婆讲的都是梦话。我也记得她说的话。她不是还对你说过,约瑟夫的眼睛水汪汪的,能看见幽灵,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从不信这些话,也不相信他会遇险、夭折。像他这种性格的人才长命呢。该埋掉那些以折磨他人取乐的人,随时要警告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一点也听不懂她的话,还想追问。她已向我要了鞋子,动作利索地把鞋套在脚上。她的木鞋纤小,我的手都插不进去。她牵挂着她的羊,卷起袖子。她也不管我对她说的话依然困惑不解,我与她的关系依然毫无进展,便径直走了。
礼拜天,她要去圣-查尔迪埃做弥撒,她喜欢去那儿,不喜欢在我们的教区做。因为做完弥撒之后,晚祷之前,广场上举办舞会。我要求她让我陪伴她去。
“不用了,”她说,“我和祖父去。他不喜欢看见我被一群小伙子簇拥着上路。”
“我不是那群追求你的小伙子呀。我是你的表哥。我的舅公从不会拒绝我陪他赶路的。”
“好吧,可是今天你不要陪我们。我和祖父想与约瑟夫谈谈话。如今他在家里,要跟我们去做弥撒。”
“如果他向你求婚,你也乐意听他的话?”
“你疯了吗,埃蒂安纳?你不是听我说过我对他的看法了吗?”
“你对我说他患了长命病,我可看不出这话能让我放心。”
“我干吗要你放心?”布鲁列特愕然,“他患了什么病?你怎么糊涂了?得了吧,我看所有的男人都是疯子!”
她的祖父与约瑟夫来了。她挽起祖父的胳膊,羽毛般轻盈,黄莺般快活地出发了。我的那位老实的舅公除了孙女儿是什么人也看不见的。他冲着行人笑吟吟的,那神情像是对他们说:你们可没有一个这样漂亮的姑娘向别人炫耀啊!
我远远地跟着他们,要看看约瑟夫在路上是不是跟她很亲热,他是否挽住她的手臂,老人是否让他们并肩而行。事实并非如此,约瑟夫傍着舅公的左肩,布鲁列特在舅公的右边,谈话时的神情都是一本正经的。
做完弥撒,我要求布鲁列特与我共舞。
“你要求得太晚啦,”她对我说道,“我至少答允了十五个跳奥弗涅民间舞的舞伴,晚祷的时候你再来吧。”
在跳舞这类事儿上约瑟夫不会引起我的嫉妒,因为他从不跳舞。我不想看见布鲁列特被一群爱慕她的小伙子包围的场面,以免一肚子醋意,我跟着约瑟夫到戴冠牛旅店去,他去探望自己的母亲,我去与几个朋友消磨时间。
我是小酒馆的常客。正如我曾对你们说过的,不是为了贪杯,我从未因喝酒丧失理智,我去酒馆为的是找人做伴、聊天、唱歌。我找到几个相熟的小伙子、姑娘,与他们共桌。约瑟夫坐在角落,滴酒不沾,一言不发,坐在那儿让母亲高兴。他的母亲来来去去地忙碌,看见儿子就高兴,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与儿子说话。她一个人要招呼那么多顾客,我不知道约瑟夫有没有想到要帮她一把。这个心神恍惚的小伙子在碗盘与酒瓶中转来转去,但店主布诺并不责怪他。
你们没听说过布诺吧。他是个胖男人,脸色红润,讲话粗声大气,但生性活泼,偶尔也吹吹牛,夸夸其谈,为人颇为正直。他对马利顿很尊重,因为说实话,马利顿是女仆中的王后。自从她到店里干活,店里的生意极为红火。
布鲁莱老爹对这个女人警告过的事没有发生。环境的险恶治好了她爱卖俏的毛病。她使顾客尊敬她本人及东家的产业。为了儿子,她干活儿的态度小心谨慎。她是个好母亲。这种人在我们乡间不多见,其他地方也不见得有很多。
看见约瑟夫比往日更显苍白的脸色、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回想起祖母说过的话,以及布鲁列特说的他患了怪病的话,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我对他说过几句粗暴的话,大概他还耿耿于怀吧,我希望他能忘记我说的话,便强拉他到我们的桌边坐下,又出其不意地要他喝点小酒。我与我的伙伴一样,认为喝点酒可以消愁解闷,酒是极灵验的东西。
约瑟夫对四周的事物置若罔闻,任由别人灌满他的酒杯,推他的手肘,怂恿他喝酒,替他付钱。我不敢喝得太多,怕醉了跳不成舞。约瑟夫若有所思,双肘靠在桌子上,不比平日沉重也不见轻松。
大家不再注意他,只顾自己说笑、吵闹、唱歌、喝酒。各自扯开不同的喉咙,以不同的节拍、不同的腔调,异口同声地唱,发了疯似的,声音响得让人头痛。大家笑啊叫啊,却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约瑟夫待着不动,惊讶地看着我们的疯态,然后他站起来,默默地走出去。
我担心他生了病,便在后面跟着他。只见他朝前直走,步伐急速,不像喝醉了酒。他走得很远,走上萨切尔城上面的山岗,我看不见他的影子,我回头走回来,担心失去与布鲁列特跳舞的机会。
布鲁列特的舞姿动人,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她极爱跳舞、化妆、接受恭维。晚祷钟敲响后,她上了教堂,神色庄重而骄傲。她在教堂祈祷了一会儿,深知自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我惦记着我尚未与旅店结账,便回店里找马利顿,她向我打听儿子的下落。
“他不喝酒,你怎能叫他喝呢?你不该放他一个人在外面,他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