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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鹅凶猛

为了攫取暴利,心狠手辣的盗猎者老鬼带人在候鸟越冬期里,疯狂捕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天鹅。在鄱阳湖区最隐秘的地方,建造了天鹅“集中营”。

常年在鄱阳湖区生活的农民老黄(黄正祥)曾有多年打击盗猎的经验,但近年来由于忙着在外打工、照顾儿子,老黄逐渐远离了湖区。在湿地站站长张沐川的感召下,老黄回到了湖区,二人一道与盗猎者们斗智斗勇,冒着生命的危险、经历着殊死的搏斗……他们能否捣毁老鬼的“产业链”?能否还天鹅们一个安宁的鄱阳湖?

字幕:

鄱阳湖是我国最重要的候鸟越冬栖息地,每年来越冬的鸟类多达136种,国家一级保护鸟类9种,天鹅是其中最美丽的候鸟之一。但在盗猎者的疯狂捕杀下,昔日的“候鸟天堂”却变成了鸟类的“受难地”。

本片基于真实人物、真实事件。

2003年12月

○外 恒湖(鄱阳湖子湖) 冬夜

静谧的水面随微风泛起阵阵涟漪,靠近水草处栖息着一对对白天鹅。在一片半人高的水草后面,大片天鹅聚集,结对的相互依偎,单身的三五成群靠在一起。天鹅夜间的视力很弱,少有活动,头埋在自己的大翅膀下,或者缩在洁白的身体一侧;偶有发出声音的,像睡着的人打呼,伴随着虫鸣声,勾勒出一幅宁静美好的安睡画面。

○外 恒湖洼地 同上

特写: 一只乳白色的鹅骨哨轻轻地放进某人的嘴里(看不清人脸)

突然一声清晰、尖亮的叫声响彻夜空,紧接着又是一声,仅仅几秒,鹅叫声此起彼伏,像是预警,有的随即踩水起飞,惊扰了一整片天鹅湖的安宁。

一声枪响,混乱的天鹅群里升腾起猩红血色的白绒毛,哀嚎声、翅膀拍打声四起,被击中的天鹅四周顿时飞起数十只,四下翻腾乱踩,惊起更多惊慌失措的天鹅,大大小小、前前后后几百只大鸟们沸腾了,顾不得翅膀乱拍而折断,也不管踩踏到其他水鸟或幼天鹅,只顾着飞上天逃离。不一会儿,像一架架重型轰炸机升空,天鹅群仓皇失措地飞离了这片危险的水域。

水面上浮起一只只重伤的水鸟、幼小的天鹅,在水洼里扑腾啼鸣。空中慢慢落下羽毛、水滴、草段……这时,几个人影从草丛里走来。借着月光,一个手提土制散弹枪的短发男人(大头,21岁)冲在最前,一边别枪,一边在水里划拉,他瞅准白色的一团双手猛抓,用力一提,一只肥硕的天鹅被拉了起来,软趴趴像根本没长骨头的长脖子垂在水里。

大头: 瞧这分量!这么多肉!怪不得飞不动!

小弟A: 大头哥,这大冷天咱蹲了一晚,一会儿回去能不能先吃一顿,我看你手里这只就够兄弟们的了!

话音刚落,小弟A就被一脚踹到水里。一个穿着连体防水衣的中年人(老鬼,40岁)一边吐烟一边骂,他胸口的鹅骨哨闪闪发光。

老鬼: 轮得着你吃吗?再废话就让你睡湖底!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老鬼一边抽烟一边走开,清点猎物去了。

大头: (憋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弟A一边抹脸,一边发抖。听到大头奚落,气恼地干活去了。老鬼走到另一个小弟B身旁,看到小弟B手里捧着一只受伤的红嘴鹭鸟,一把抓到手里咔哒一声,鹭鸟脖子被掐断。小弟B满脸惊恐。

老鬼: (大声)记住,只要大鹅,这种不值钱的一律扔掉,收完换下一个场子。想发财的就给我麻利点!

镜头升起:

七个盗猎者弯腰在水里捞天鹅,像淘金者,他们贪婪地搜寻着。

血染红了湖水,只要是天鹅,不管是垂死的、刚死的统统被扔到大网兜里。

镜头继续以鸟瞰视角拉高:

恒湖在鄱阳湖中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以老鬼为首的盗猎团伙把塞满十几只天鹅的网兜扔到马达船里,众人翻身上船,动作极为迅速。马达船迅速消失在夜里。

○外 湖面 夜

不开灯的马达船穿行在黑漆漆的湖面上,四望无光。船员们纷纷补觉,蜷缩在船舱两侧,而正中间,则赫然塞满了血色、白色相间的死伤天鹅。老鬼摸出一块表,上面的指北针摇摇晃晃,老鬼拍拍驾驶员的肩膀,船随即转向一侧。老鬼点燃一根烟,惬意地坐在一个塞了几只活天鹅的笼子上。

整条船像幽灵般行驶在夜里。

○外 湖区草场 夜

枯水期的鄱阳湖,草比人高。滩涂地不容易分辨。待马达船靠岸,老鬼弹掉烟头,拍拍驾驶员的肩膀,塞了两百,捶了昏睡的大头一拳,径自下船。睡眼惺忪的大头揉着眼睛,左一脚右一脚踹醒了众人,拉过一个小弟,二人抬着装了活大鹅的笼子下了船。其他小弟们吆五喝六地合力把大网兜抬上了岸。

○外 草场小路 接上

草场开阔地,停了五台小货车。老鬼被五个人围拢,手里捏着烟。待猎物被抬到跟前,把烟散给小弟,手一挥,除大头外的小鬼们纷纷退避,毕竟谈生意是大老板要做的事。

老鬼: 烟也抽了,谈正事吧。趁肉还热乎,哥几个分分?

五个来收货的快步走到网兜边,开始分抢。大头站边上在一个小本子上做统计。每个收货的自备网兜,往里扔大鹅的时候,都是头朝外,每放一只用绳子在鹅头上绕一圈,将所有大鹅串成一股绳,方便清点,利于装卸。五个人很快完成了工作,在老鬼小弟的帮助下,顺利装了车。大头早已给老鬼汇报统计结果。

大头: 老板们来结算了。快点吧。抢,抢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这么磨蹭。

五人纷纷掏出现金,有的装在信封里,有的卷成一捆,有的乱糟糟从口袋里往外掏。一个穿着皮裤的老板凑上前,手里却没拿钱。

皮裤男: 哥,你看现在查这么严,能不能让我们先出了货,再结算?

老鬼眯起眼,斜斜地盯着皮裤男三秒,没接话。看皮裤男满脸尴尬,又扫视其他人一圈。

老鬼: 你们说。

皮裤男瞪一眼旁边的大胡子,要他救场,但大胡子怂,第一个把手里的钱卷塞给了老鬼。老鬼大概点点,装到自己口袋里。其他几个老板也纷纷把钱塞给了老鬼。

老鬼: 对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规矩说改就改?

大头叫了两个小弟,把皮裤男装好的大鹅,又卸了下来。皮裤男吓得脸发绿,赶快把信封塞给老鬼。老鬼不接。

皮裤男: 哥,哥,我的错,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哥!您收钱!

老鬼: 大头,看看钱数对不对?

大头: (根本没点钱)不对!

皮裤男张着大嘴不明白,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赶忙又掏出一把钱,一起递给老鬼。

皮裤男: 哥,哥,是我算错了!

老鬼收下,皮裤男想赶紧离开。

老鬼: 等等!

皮裤男战战兢兢。老鬼反而笑嘻嘻地搂住皮裤男,指着笼子里的活鹅。

老鬼: 活的要不要来两只,能卖高价!

皮裤男: 鬼哥,我就是给几家小野味饭店配点肉,他们买不起活的。况且活野鹅这么大个,扑腾来扑腾去,太扎眼,我们真的不敢运。您多理解理解……

老鬼: 怂蛋!走吧走吧,再不快点你那死肉该臭了!

老鬼推了皮裤男一把,然后招呼弟兄们。

老鬼: 兄弟们,来,发钱了!

众人欢呼着拥到老鬼身边,像野狗闻到了肉香。皮裤男屁滚尿流跑开。五辆小皮卡朝着五个方向驶离现场。

音乐起 字幕起 蒙太奇

○外 野外小路 接上

其中一辆小卡车在水洼遍布的乡间小路上颠簸行进。

○外 郊外县道路旁 接上

小卡车开到一辆早已等待的小面包车旁,司机合力把大鹅抬到小面包车里,盖上一层油布。小面包驶上县道,加速。

○外 某村 夜

狗吠鸡叫声中,小面包驶进村边的农家小院。趁天还没亮,人们一起卸货。皮裤男和一个小弟麻利地解开套着鹅头的绳子,抬进屋子里。

○内/外 房间/前院 夜

小弟熟练地将一只大鹅轻轻放进木盒子里,再铺上木板,伪装成隔层,上面撒上漂亮的玫瑰花瓣,再放一大排瓶装红酒,装好后,合上外盖,气钉枪钉死,外面扎一条贵气十足的金色丝绸带。二人抬起这一箱“红酒”穿过前院,再轻轻放到一辆红色宝马轿车的后备箱里,皮裤男则从司机手里接过一沓钱,红宝马油门一轰驶离。另一辆轿车随后开了进来。

○外 某国道 天边泛白

红宝马三拐两拐上了国道,极速飙了起来。

○外 城市公路 清晨

红宝马在红绿灯路口停下,并排候灯的一辆越野车里探出一个玩具天鹅的脑袋,一个小女孩胖嘟嘟的脸贴着毛茸茸的天鹅,富家小女孩。红宝马司机喷口烟,绿灯亮,车快速起步驶离。

○外/内 某高档饭店后门/停车场 清晨

红宝马一路开进一家高档饭店后门,停在距离后厨上货口最近的车位,后备箱盖弹开,两个服务员小伙抬着红酒箱走进后厨。

○内 酒店后厨 早

服务员小伙抽开盖板,另外几个服务员一人两瓶把红酒取走。两个小伙抬着“空箱子”走到后厨的某房间里。

○内 后厨隔间 早

小伙子把箱子放下后,随即转身离开。早已等候在房间里的大厨拉开隔板,取出大鹅,铺在操作台上。他扶起鹅头端详几下,顺着鹅脖子捋一遍,按压几下大鹅身体,还没有僵硬。大厨满意地点头。拎起旁边烧开的水壶,一股脑浇在大鹅身体上。

○内 后厨 接上

推开隔间门,大厨双手端着一大盘刚刚宰切好的鹅肉,鹅头摆在最中间,他走到灶台交给掌勺,一阵爆炒,油烟子升腾。

○内 饭店走廊/豪华包间 午

衣着精致的服务生端着一盘菜品快步穿梭在饭店走廊,他推开豪华包间的门,两女三男把酒言欢,服务生把铜镜般的菜盖打开,把摆盘精美、色香味俱佳的天鹅肉大菜奉上。食客们顿时围了上来。

○外 城中小街 晨

阵阵炊烟四处飘散,一个由三轮车改造的简易早餐车停在路边街角,炊烟便是由这里升腾而起。早餐品类不多,鸭肉卷饼、豆浆、酱鸭脖、小米粥。摊主是一个中年男子(老黄,40岁)和他十四岁的儿子(黄晓飞)。食客都是些赶早的或者刚下晚班的打工仔,大部分打包带走,也有些熟客就坐在旁边马扎折叠桌上对付几口了事。

老黄: 晓飞!过来!

晓飞迷瞪着眼睛凑了过来,显然没睡醒。

老黄: 昨天在哪家买的鸭肉?

晓飞: 啊?

老黄: (压低声音)你自己瞧瞧!

老黄把卷饼在煎锅里翻了个,铲子指着旁边装满鸭肉食材的盒子。晓飞扒拉两下,面露不解。

晓飞: 有什么不一样吗?

老黄: 下面的颜色是不是更深?

晓飞: 你放卤子了吧。记性不好。

老黄: 放屁了。来,你吃一口,尝尝坏没坏。

晓飞: 我最不爱吃鸭肉了。

这时,来了顾客。

顾客: 老黄,两个鸭肉卷饼,两杯豆浆。不放辣。带走!

老黄: 兄弟,对不住了,今天鸭肉不够两份,只能做一个卷饼了。

顾客: 什么情况,这才几点啊就卖完了?不对啊,你这鸭肉不是挺多的么?

老黄: 不是不是,这次的鸭肉不新鲜,不敢卖给你们。你凑合下,豆浆我请你喝了,明天管你饱,怎么样?

顾客: 嘿嘿,老黄是个实在人。

老黄把最后仅剩的两块鸭肉给卷在饼子里,打包了两份豆浆递给对方。儿子晓飞全程黑脸,端起鸭肉盒蹲在墙边闻,还想抓起一块放嘴里。老黄啪地扔过去一卷卫生纸,差点打翻晓飞的鸭肉盒。

老黄: 你脑子坏掉了?

晓飞: 要是真的馊了,我就找他去。

老黄: 找谁?老王头?他不会卖你坏了的肉。你说吧,从哪家买的?

晓飞: 我……

○内 海鲜市场 日

名为海鲜市场,事实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什么都卖。老黄使劲一拽儿子胳膊。

老黄: 你怎么跑这儿买?谁告诉你来这儿买!

晓飞: 同学告诉我的。说这儿便宜。我也想给你省点钱嘛。

黄晓飞带着老黄三拐两拐找到一家肉摊。这家店铺不大,摊板上摆着各式禽类,鸡鸭鹅鹌鹑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摊主热情地招呼。

○内 潘家肉摊 日

潘摊主: 老哥来点什么肉?

老黄: (打量着摊板上的禽类)进去说。

潘摊主: (笑)老哥你先在外面挑,挑好了里面结。

老黄: 我可不是来买肉的,(摊开塑料袋)还是里面说合适点。

看老黄讲规矩,摊主将二人让进去。潘摊主仍然堆满笑,看袋子里的鸭肉。

老黄: 这肉昨天我儿子在你家买的,是馊的。

潘摊主捏起一块仔细研究,又看看老黄身后的晓飞。严肃的脸又笑了起来。

潘摊主: 你不放冰箱,坏了怪我?

老黄: 回去就放冰柜了,你卖给我的就是馊的!

潘摊主: (指指牌子)当面交易,一经售出,概不退换。食品安全可不是玩儿的。

老黄: 就说退不退吧?

潘摊主: 退不了!

老黄: 那我举报你!

耿直的老黄站在摊前找到摊位号,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举报。

潘摊主: 哎!老哥啊,何必呢,你进来,进来。我跟你说,你可是逮了大便宜啊!

老黄: 什么意思?

潘摊主: 老哥,我没记错的话,小伙子要的是鸭肉,我问他,要不要平价换成这个肉,他说行。

晓飞点点头,老黄抠起一片肉,仔细端详。

潘摊主: 老哥,我看你也是做生意的,不给你乱讲,这肉嫩,入口香,我这也是听你儿子说可以常年采买,我才卖你们的。这是——(压低声音)——天鹅肉!

老黄: 什么!天鹅肉?

潘摊主: 小点声!小点声!

摊主有点不悦,生怕别人听到。

老黄: 天鹅肉?还是馊的!

潘摊主: 没馊,真没馊!

潘摊主打开冰柜,提出一大袋子肉,肉片上结满白霜,他从袋子里拉出长长的一条。

潘摊主: 看到没,鸭子有这么长的脖子吗?瞧瞧!谁骗你了。

老黄目瞪口呆,掉头就走,忽又转身,凑到摊主跟前,凶神恶煞般。

老黄: 别人卖天鹅肉可都是天价,你为什么这么便宜?

潘摊主: 这,这肉……

老黄: 这鹅是被毒死的!内脏挖掉了,肉一时半会没卖出去,只能放你这儿贱卖!对不对吧!

潘摊主: 对,对个屁!你瞎编。

老黄: 瞎编?有本事给我看看鹅肝!你敢卖毒死的天鹅,你这是犯罪!不知道的人吃了这毒肉会怎么样你知道吗?上吐下泻,肌肉麻痹,心脏——

潘摊主: ——滚滚滚!我,我们今天歇了。

摊主撵老黄走。老黄二话不说,拉着晓飞离开。

○内 海鲜市场走道 接上

晓飞满脸惊讶,根本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老黄把塑料袋塞给儿子。

老黄: 拿好,这是证据。

老黄掏出手机报了警。

○内 潘家肉摊 之后

两位民警赶来,还有一位穿着便服的人(张沐川,33岁)一道赶来。

民警A: 他说的你认吗?

潘摊主: 我压根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我不认识他!

老黄: 这是证据!他冰柜里还有!

民警A: 把东西拿出来!

民警B现场维持秩序,沐川认真地查看潘肉摊里售卖的各种禽类。他抓起一只红嘴鸟。

沐川: 有不少野生的。红角鸮。

民警A: 快点,把天鹅肉拿出来。

潘摊主垂着头拿出了天鹅肉袋。民警B拍照。沐川则盯着老黄。老黄露出了得意的笑。

○内 笔录室 日

老黄在记笔录,晓飞站在一旁,指出错字。沐川进来看老黄写。

沐川: 人们都叫你老黄,那我也叫你老黄吧?

老黄: 随便。

沐川: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晓飞: (被老黄一把拉到身后)我叫晓飞,他是我爸。你是谁?干什么的?便衣?

沐川: (微笑)虎父无犬子!我是临水县湿地保护站的负责人。我叫张沐川。

老黄: 我报警,你湿地站的怎么也来了?

沐川: 是,我正好在派出所办事,听到有人举报卖天鹅,就跟着去了。

老黄嗯一声,继续埋头费劲地写。沐川笑眯眯地看老黄写的。

沐川: 新龙村的?

老黄: 嗯。(老黄没抬头)

沐川: 你们村大部分姓黄。

老黄: 嗯,大家都知道。

沐川: 跟你打听个人。

老黄: 只要是我们村的,我都知道。

沐川: 人们都叫他“水上飞”……

老黄一怔,抬头盯着沐川。

沐川: ……这个人对鄱阳湖区的各个子湖了如指掌,传说中的千年鸟道、吊鸟山什么的,他闭着眼都能找到。

老黄把笔一扔,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仔细听沐川讲传奇。

沐川: ……这几年却不知所踪,村里的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有人说死了(老黄瞪了下眼)——可是我不信,我就问问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老黄: 没听过。

老黄抓笔继续写,却心不在焉。

沐川: 他的大名,你肯定听过——黄正祥。

老黄没反应,晓飞炸了。

晓飞: 叔,黄正祥是我爹。你没搞错吧。水上飞?

沐川: 老黄,你说说吧。

老黄: 我是黄正祥,但不是你说的那个水上飞,听着像个贼。水上怎么飞?毫无科学道理嘛。我写完了,(大喊)哎,警察同志,我写完了。我能走了吧。

警察进来收了老黄的笔录。

沐川: 老黄,听我说,鄱阳湖现在很危险。湖里无人区盗猎的人越来越多,候鸟快被打没了。

老黄: 我就是一卖鸭脖子的,这些不关我的事。跟我说这些干嘛?这些都该是国家管的。

沐川: 那你干嘛举报卖天鹅的!你还是看不惯!

老黄: 关我什么事……我,我都写到纸上了。晓飞,走!

老黄头也不回地走了。晓飞却给沐川各种挤眉弄眼。

○外 街道 日

老黄情绪低沉,晓飞看起来乐呵呵的。

晓飞: 老黄!你给我说说!快给我说说。

老黄: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晓飞: 水上飞!

老黄: 我不知道!你长这么大了,什么事都办不好,让你买肉,你买的什么肉。明天也开不了张了!

晓飞: 你是水上飞?

晓飞嬉笑着跑开,边跳边张开手臂飞。

老黄: 再说老子抽你。

○内 老黄家 夜

老黄家在一个破旧的筒子楼里,客厅只能放一床一桌。床是简易的单人折叠床,桌子既吃饭用又当茶几。儿子睡觉写作业都在小卧室里。厨房里堆满了做卷饼的面粉和鸡蛋。老黄和晓飞一人一碗蛋炒面,就着泡菜和大蒜。

有人敲门。

老黄: 开门去。

晓飞扒拉一口面,鼓着腮帮子开门。

晓飞: (说得不清)你怎么来了?

沐川: 怎么不等我就吃上了?快开门。

老黄(OS): 谁啊?

晓飞: 那个湿地站的。

老黄: 不开。

晓飞拧开铁防盗门。沐川笑着挤了进来,把一瓶烧酒放桌上,又打开一包酱牛肉。晓飞给沐川找了把椅子。老黄白了晓飞一眼,筷子不停,继续吃。

沐川: 小伙子正长身体,光吃面可不行。

晓飞给沐川盛了碗面。

老黄: 甭套近乎。晓飞,那不是肉么,吃。

沐川: 老黄,咱哥俩喝两盅。

老黄: 不胜酒力。

沐川笑而不语,找了喝水玻璃杯斟了酒,自己先吞一口。

沐川: 黄正祥!你是爽快人。我也不废话。今天我来找你就是要你出山的。

老黄: 晓飞,做作业去。

晓飞放下筷子进了里屋,门留了条缝。

老黄(继续): (也吞一口)酒太辣了!(顿了一下)你看,我连酒都喝不动了,还出山?老喽。况且那是你们公家的事,我一个小老百姓,管不起这事。

沐川: 老黄,这是公家的事没错,鄱阳湖大也没错!光咱们保护站的辖区就接近100平方公里,面积大、岸线长、候鸟数量多,枯水期一到,那遮天蔽日,真壮观!为什么你管湖区的那几年,打鸟的人都销声匿迹?(老黄默不作声)因为你太熟悉这片水了!

老黄: (闷一口)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往少了说,天鹅也得两万多只,万鸟齐飞有几个人见过?

晓飞偷偷听,瞪大眼睛。沐川看“奉承”的话管用,立马提杯敬酒。

沐川: 在你的管理下,候鸟天堂真不是盖的!我看报纸上算过,有八种候鸟来鄱阳湖过冬!

老黄: (重重地举起拳头又伸出两根手指)十二种!老子亲眼见过的就十二种!

沐川: 对对!十二种!他们算得不准!

晓飞听到老黄吹牛,抿嘴笑。老黄微醺,撩起衣服,露出稍有赘肉的肚皮,上面赫然一道疤。

老黄: 当年有个打鸟的想黑我,你见过那种长筒鸟铳吧,小子躲在草里瞄我,你猜怎么着?刚好起了一阵风,七八只天鹅哗哗地扑腾,我一下就觉出不对劲,看到这个王八蛋猫着。他看到我发现他了,也有点害怕,想跑,我这步子大,“水上飞”嘛,没几步就逮着他,没想到这狗东西掏出匕首就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晓飞: (忍不住跑了出来)你不是说这是割阑尾留的疤么?

老黄: 傻小子,阑尾在这儿吗?

沐川: 真是老天助你啊!一阵风惊了天鹅!

老黄: 哈哈哈,不懂了吧!其实那个打鸟的是个雏,他躲在了大鹅群的上风向。怎么能躲在上风向!

沐川: 啊!原来是这样!老黄,你是个行家,一辈子的经验可不能废了啊!

老黄抿一口酒,没说话。

沐川: 现在国家越来越重视生态,林业局领导也非常重视咱湖区的湿地保护,比如这千年鸟道就是重点看护对象,可是这两年盗猎泛滥,很多候鸟被残杀!

老黄嚼一口牛肉,牙咬得咯吱响,仍不作声。

沐川: 是,老哥你之前说得也对,这是公家事,可湿地保护站人手实在是有限,你看我,我是站长,手下只有一个兵,跟光杆司令没差,我来县里搬救兵,站里就连湖都巡不了了。

老黄: 你得发动村民。

沐川: 对!你说的对!这次我出来就拜托了咱安水村帮忙,可是一来村里的青壮都在外打工还没回来,二是就算回村了,有几个熟悉湖区的?上船就转向。唉!没有像你这样的老手带,什么事都干不成!

晓飞: 爸!你要不——

老黄: ——你闭嘴!

沐川: 老哥!你也看到了,就咱一个卖鸭脖做小买卖的都能轻易买到天鹅肉,你就想吧,得有多少天鹅在市场里卖,有多少国家保护动物被人们杀害啊!不抓那些盗猎的人,我告诉你,今年就是你最后一次看天鹅了!

沐川说到激动处,一口吞下半杯烧酒,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老黄半晌没动静。

老黄: (平静地)我就是个普通农民,没权力抓人。站里能给我编制吗?

沐川: (一怔)这,现在还不能……但我可以报上去,现在就可以报上去!

老黄: (干笑一声)没编制那应该也就没工资了。

沐川: 工资有!这个你放心!不会拖欠!

老黄: (苦笑)八百一月……

沐川: 不,我给你补到一千!我保证!

老黄: 我一个卖鸭肉卷饼的一个月都三千嘞,还得养一个小子……怪不得你们站里缺人。

沐川无话可说了,心知无望,长叹连连。老黄给沐川倒上酒,把酒杯塞到沐川手里。

老黄: 来,大兄弟,喝一个。

老黄不等沐川,仰脖干掉一杯。沐川也一口闷掉,起身要离开。

沐川: (颓)老哥,我特别理解。干咱们这行的,要是自己都活不下来,还能保护个鸟!走了。

老黄看着满脸通红的沐川,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激动所致。

沐川: (拍拍晓飞肩膀)小子!要好好读书!(又苦笑一声)下次买肉要多个心眼!我以前也一样,咱都是早当家的穷孩子。

老黄看着将要出门的沐川。

老黄: 你干什么去?

沐川: 回湿地站,跟他妈那帮鸟人拼了!

老黄: 给你添个帮手吧!

沐川一愣,眼睛顿时湿润。

○内 生肉仓 日

一袭唐装的胖老板(贾老板,40岁)威严地坐在主位,颇像“舵主”似的二三四号人物分坐两边,后进来的舵主摇摇摆摆,叼烟吹雾,懒洋洋地落座。

贾老板: 市场上最近冒出来不少野鹅,有些兄弟都不从我这进货了,是不是?

舵主A: 哪个脑子坏了为了点小钱就敢破规矩?(四下环顾)

舵主B: 贾老板,听说是有人放了一批货进来。他们都叫他老鬼……别紧张,这人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这边货稳,没人愿意冒险换上家。问题是,我听说管着新龙和安水两片的湿地站在搞事情,发动村民巡湖。

贾老板: 就湿地站那几根葱起不了风,一盘散沙,敢抓我的人吗?

舵主A: 咱们前线的兄弟还是得留点意。

○外 湖区某水域 日

几个打鸟人猫在半湿半干的湖边,边走边撒农药拌过的粮食。

贾老板(VO): 主要是那个新上任的站长,死脑筋,自己人手不够,还非得鼓动村民看湖护鸟。

打鸟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达声。几个打鸟人压低身子,试图躲开巡湖船。

贾老板(VO): 最近这两次打的白鹅是不多……你们抗不住了吗?

舵主A(VO):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要不给那个站长些好处?

巡湖船上只有两个人,看样子一个是湿地站的,穿制服,另一个是村民。村民看到漂浮着的淡黄色药片和小鱼小虾尸体。打鸟人紧贴着水面,隐在高高的水草里。

○内 生肉仓 日

舵主C: 你觉得给多少能保证他不再管闲事?

贾老板: 给上一个站长是五万。

舵主B: 行啊,跟上次一样,大家凑个五万不就完事了。

贾老板没接话,他环顾四周看在座的众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人生闷气。

舵主B: 都别怂,这个时候还不站在一起,还怎么赚钱?

舵主C: 要是一年换一个站长,咱是不是每年都供一次?

舵主B: 你——

贾老板: ——弟兄们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这次的钱,我出!(众舵主盯着贾老板)不过大家以后只能从我这儿上货。否则(顿了一下)只能下船。

大家还在咂摸贾老板最后这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啪啪”声传来,众人看向门边——老鬼闯进,边走边拍手。

老鬼: (皮笑肉不笑)这么仗义疏财的老大可不好找。你们怎么一点不知足?

舵主C: 这货从哪冒出来的。

老鬼: (嗅嗅鼻子)满嘴臭味。看你就是死鹅肉吃多了。

舵主C起身要揍老鬼。

老鬼: 别激动!我是来让你们赚钱的,贾老板。

贾老板: 什么意思?

老鬼: 你们不就是擅长倒个手,赚点差价嘛。

舵主C完全听不下去了,起身蹿到老鬼眼前。老鬼速度地把舵主C摔到地上。其他几个舵主纷纷起身。

贾老板: 坐下,听听他有什么办法让我们发财。

老鬼: 来来来,先回忆下,这一年来,你们偷偷摸摸抓鸟,躲警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到年底有没有算算是赚了还是赔了?(环顾四周,顿了一下)对对,我知道,你们开支很大,赚的根本不够花,对不对?

有些人内心似乎赞同老鬼说的。

老鬼(继续): 怎么回事?你们谁想过怎么回事?嗯?怎么现在不说话了?我告诉你们,听着——天鹅要抓活的卖!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嘲笑老鬼不懂行。

贾老板: 都给我闭嘴!来,朋友,抓活的我们也能办到,可谁能跨三个省把活天鹅运到南方馆子还不被抓,你倒是给我说说。

众人一阵哄笑。老鬼微笑。接着,大头抬着一个蒙着布的笼子走了进来,放在众人眼前。

舵主B: 干吗?变魔术吗?

又引起一阵哄笑。老鬼呼啦拉开蒙布,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雪白的天鹅,脖子绵软无力,但周身完好无损,没有一点血迹。

老鬼: 这样运输没问题吧?不发出一点声音,更不用喂食,路上跑个三天不带停的。

舵主们: 这不就是死的么?

老鬼: 死的?

老鬼走到贾老板面前,拿起他抽到一半的雪茄烟,自顾自地品了起来。而笼子里的天鹅开始有了动静,翅膀扑腾,摇摇晃晃地挣扎,长脖子也越来越有力,头高昂地挺了起来。众人纷纷发出惊叹声。

舵主B: 我去!活了?

贾老板露出一丝笑容。舵主B满脸钦佩!

贾老板: 来吧,兄弟,说说怎么回事。

老鬼: 很简单,抓活的,运的时候让它死掉,吃以前再活过来。关键秘密在这儿——

老鬼掏出一个注射器摆在桌上。众人恍然大悟。

舵主A: 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至于就变戏法吧?

老鬼: (突然间变得凶狠)当然,做擅长的事情绝对不能白做。(对贾老板)我来供货给你,你省下抓鸟的力气,专心搞批发,我能保证今年你赚的钱翻倍。

贾老板往后一靠,看看两边的兄弟。

舵主B: 别他娘的吹牛,这么多人跟着贾老板卖货,你能供得起?你几个人?

老鬼: 那是我的事,你们操心怎么卖就好了。大头!推进来吧。

大头从外面推进来一个大大的笼子,里面装了五只活天鹅。

老鬼: 贾老板,这是给那站长的五万块,请笑纳,不成敬意。有时候,想发财也不是多难的事!

老鬼说完,径自离开,大头放了一张写着电话的纸条在桌上,也跟着离开。

○外 安水村 日

沐川开车(国产皮卡)老黄副驾,晓飞在后排躺着。老黄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水草,远处偶有飞起的一两只水鸟,沉浸其中,进安水村后路变得越来越难走,只有底盘高的皮卡才可以勉强通过。

○外/内 湿地保护站 日

停车,三人走进保护站办公室,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小赵)在。

沐川: 老黄,二楼最里那间给你和晓飞住。一会要不要到老朋友家坐坐?

老黄: 不了,不专门去。咱们尽早干事!

沐川: 小赵,你怎么在办公室待着?不是让你跟着村长组织大伙巡湖吗?

小赵: 巡不成了,梁村长说组不起队,村里没人愿意去。

沐川拉着老黄扭头就走。

○内 村长家 日

老黄捧着一杯热水,坐在破了皮子的沙发里,看着沐川和村长梁文斌争吵。梁文斌看起来蔫不拉几的,沐川着急了,面红耳赤。

沐川: 老梁,人需要咱调动积极性,不可能喊一声就跟着咱进湖区,你到底有没有给大家伙儿做工作?

梁文斌: 没有。

沐川: 那介绍介绍现在严峻的形势也行!

梁文斌: 不会介绍。

沐川: 那我去县里这几天,你都干了什么?

梁文斌: 能干的都干了,还是没人愿意……

沐川: 你这跟没说一样,不给大家宣传野生动物保护法,不说清楚候鸟为什么不能打,大家肯定不愿意加入进来!老梁,我走之前是千叮咛万嘱咐——

梁文斌: 跟那些都没关系,我跟你说吧,这也是村里一个老哥给我讲的,他90多了,见多识广。这安水村历朝历代都打鸟,几百年的传统了——

沐川: 唐宋元明清的事我管不了,我就管现在!打鸟犯法!

梁文斌: 你懂个啥!我们村的这片大汊湖,历来天鹅就多,这大野鸟又重又贪吃,每次来过冬,就捡着田里的藕根吃,而且一待两个月,这片水里别说鱼虾了,连根泥鳅都找不到。稻田、菜田大片大片被毁。有些人家就想办法赶,有些就干脆抓来当野味吃。要是把所有抓过天鹅的都抓起来,那你得把整个村端掉一大半。你说人家谁愿意跟你去巡湖。

沐川: 你说的我都知道,这不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么,现在的问题是专门有一些人,不种田也不去打工,专门打了当野味卖!况且退一万步讲,就不怕吃出个什么病?(看老梁眼神飘忽)你是不是自己也打鹅吃?

梁文斌: 这玩笑开不得!我家可是自己养鹅养鸭!

沐川: (急了)反正你就记住一条:抓捕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犯罪!违法就是违法,打候鸟、打天鹅通通都是违法!!

梁文斌: 你听听,左一个违法右一个违法的。这个我懂,我怎么能不懂——梁文斌耷拉着脑袋,开始抽烟。

沐川: (苦口婆心)我的梁叔!你跟大家说,以前做的先放下不算,将功补过,现在全力抓那些盗猎的人,他们像疯了一样抓天鹅,(压低声音)难道你想被县里点名吗!你这堂堂安水村村长竟然管不住几个打鸟的,你也知道,省里正在申报国家湿地公园,环保和生态抓得很严……你还想不想保住你的乌纱!

梁文斌: (醒悟)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层!可,可还有个问题,咱村里有力气的不熟悉湖区,熟悉的人都老得走不动。

沐川: 这算啥问题,我搬了救兵来!就是他——

沐川和梁文斌齐齐看向沙发,可老黄却早已不见踪影。

○外 湖区 日

穿着深腰雨靴的老黄,开着马达船在湖面疾驰。他抬头看日头,分辨方向,方向盘一打,向着水草丰茂的湖区驶去。

○外 湖区湿地 接上

老黄关掉马达,船在比人高的水草浅水区巡弋。老黄很警觉,留意周遭的一切。水滩上出现越来越多的鸟尸体,黄色颗粒物(药片)也散落其中,有的已经被水泡开。漂了十几米,突然传来一阵呼啦呼啦的声音,他开动马达,船很快驶入一片被弯月型水草包围的浅水区——

——只见三只天鹅在半空中挣扎,它们既飞不高也落不下,原本硕大的翅膀奇怪地扭曲着,有一只天鹅的脖子像是被打了结。水面上还有一只天鹅伸长脖子对着半空中的同伴哀鸣。

老黄到了近前才赫然发现,原来三只天鹅浑身缠满了丝网!越挣扎缠得越紧,那只脖子打结了的大鹅已经奄奄一息,另外两只也有气无力。老黄刚要伸手,落单的天鹅对老黄发出了猛烈的攻击,踩着水,张着翅膀,像驱逐舰般冲来,鹅头如同重锤,将马达船撞得砰砰作响。

老黄一手扶船,一手举在空中,表示没有恶意,嘴里发出嘘的声音,这只本就疲惫不堪的大鹅,在发出猛烈攻击后,体力不支,老黄趁机营救被困的天鹅。他先轻轻抚摸翅膀,掏出折叠小刀,既谨慎又果断地把丝网割断,整只大鹅轰然坠下,老黄将其放到船里,继续救另外两只。

脖子被严重勒伤的天鹅,似乎已经死了,对老黄没有任何反应,然而刚刚攻击老黄的天鹅却发出最凄惨的哀鸣,为自己的伴侣鸣叫。当最后一只被救下的时候,老黄也耗尽了体力,瘫坐在船里,搂着将死的天鹅,爆喊一声,倒在夕阳的余晖下。

○内 湿地站 傍晚

老黄一脚踹开门,惊到了对坐无语的梁文斌和沐川,和角落里窝着的晓飞。

沐川: 老黄?你,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老黄也不回答,把手里抱着的死天鹅放在地上,梁文斌和沐川赶忙上前查看。老黄转身出门,沐川紧随其后。不一会,二人每人抱着一只天鹅进来,老黄那只还有口气在。

老黄: 站里有没有兽医?

沐川: 没有。

老黄: 村里呢?

梁文斌: 邻村有。

老黄: 能指望你们什么。晓飞,去找两根筷子。

沐川: 老黄,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哪捡的?

老黄: 在哪捡的?我告诉你们,安水村肯定藏了一个大贼窝!

梁文斌: 绝对不可能,有的话我怎么不知道!

老黄瞪了梁文斌一眼,气呼呼地出门,抱着一大团丝网回来,扔到地上。 老黄: 这是什么!看看!

沐川、梁文斌和晓飞蹲在地上,围着丝网看。丝网里还嵌着几只小个水鸟。

沐川: 人心怎么能这么坏!

梁文斌: 这是谁干的!渔网不去捞鱼,搞这些!

老黄父子给受伤的天鹅做了简单的治疗。晓飞抱住天鹅身体,老黄先把折断的腿矫正,再用两根筷子夹好,仔细地用丝网线缠牢。

老黄(OS): 再仔细看看,这么大的洞能捞鱼吗?

沐川扯开丝网细看,果然——尽管丝线和渔网一模一样,但洞眼要比普通渔网大。老黄手里的大鹅不断发出哀鸣,渐渐地瘫软。晓飞轻轻把它放到大笼子里。

沐川: 专门用来抓天鹅的?

老黄: 下午我去踩滩发现的,(用手比划)水上一米,隔五米插一根竹竿,架了足足八百米。

沐川: 一个人根本架不起来。

老黄: 我估计还有更大的。所以说有贼窝子嘛!而且,照这种路子,肯定是常年、专门打鸟的人出的主意!

沐川: 老梁,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村民不愿意配合你巡湖了吧!哼!

梁文斌: 这,这帮兔崽子!

老黄: 也不要冤枉好人,很有可能是贼窝子盯上了这儿。

梁文斌: 不管村里有没有盗猎的,这个巡湖队,必须组起来,我保证!给你们立个军令状!

○外 大汊湖水域 日

交叉剪辑

——老黄带着晓飞和三个小伙推船入水,巡湖。

——梁文斌、沐川带着三个小伙子巡湖,用长杆查看水草深处。

——众人惊叹丝网遮天蔽日,老黄指挥大伙儿拆掉。

——梁文斌和沐川也亲自上阵,捣毁丝网,有的年轻小伙子愤怒地挥动木杆使劲打丝网。梁文斌和沐川非常欣赏村民们的正义感。

——老黄和巡逻队午间休息,在船上吃点干粮,有说有笑。老黄满脸欣慰,掏出手机,却发现湖区根本没信号。

——梁文斌、沐川在湖上碰到了渔民,众人一道午休吃烤鱼,一派和睦景象。

——老黄的船驶进湖区一处长满了芦苇和水草的小岛,小伙们没等船靠岸,便纷纷跳下船。一个小伙子突然一声惨叫,疼得跌坐在地,抱着汩汩冒血的脚。

老黄: 怎么了?被水蛇咬了?

小伙: 快看看水里有什么?扎死我了!

老黄操起竹竿在浅水里划拉,岸上的小伙子也用竹竿拍打水面。

老黄: 这里,在这里!

小伙们用木杆戳来挑去,勾起一串带有倒钩的铁钩子。

老黄: 大家散开,再仔细找找!

老黄小心地下了船,查看这个离奇的铁钩子。

○外/内 生肉仓 夜

一辆轿车领着皮卡停在生肉仓门口。贾老板早已在门口等候,老鬼从头车下来后指挥皮卡里的大头卸货。大头呼啦掀开皮卡车斗的油布,贾老板顿时眉开眼笑。

推杯换盏,烟雾缭绕。贾老板和老鬼吃火锅喝大酒。

老鬼: 贾老板,看得出来,你今天高兴了!

贾老板: 哈哈!老弟果然出手不凡。你要是能保证货源不断,我就能保证你的现金流不断。

说完,贾老板推给老鬼一个黑色塑料袋,平常装垃圾的塑料袋里塞着现钞。老鬼嘿嘿笑,一使眼色,大头也递给贾老板一个黑色塑料袋。贾老板满脸疑惑。

老鬼: 放心,又不是炸弹。

贾老板打开,顿时脸色大变——袋子里装着一根手指——而且被水泡发了。一枚金戒指像紧箍咒似的深深嵌进手指肉里。

贾老板: 你什么意思!

老鬼: 贾老板,咱们都是明白人。明白人怎么能说糊涂话,做糊涂事呢?

贾老板: 别跟我阴阳怪气的,有屁快放。

老鬼拿起手指,撸下金戒指,递给贾老板。贾老板看着有点犯恶心,但很明显,他认识这枚戒指。

老鬼: 你家老三(舵主C)一直对我有意见。现在消停了。

贾老板: 你干了老三?!

老鬼: 既然上次咱们就把条件都谈好了,可你家老三显然不满意嘛,还自己带人捕鹅,(顿了一下)自己悄悄抓也罢,可鄱阳那么大,非得到我的地盘做。贾老板,你说说这什么意思?是不是眼里放不下你这个当老大的了,说的话都当屁放了?

贾老板刚要说话,被老鬼打断。

老鬼(继续): 我明白,贾老板怎么可能是言而无信背地里搞事的小人呢?(盯着贾的眼睛)所以我就替你教育一下小弟。

贾老板: (咬牙咯咯响)他人呢?

老鬼: (轻描淡写地)湖底喂王八了。

贾老板盯着老鬼,气得浑身发抖。

贾老板: (对着舵主B)告诉弟兄几个,以后只管走货,找货的事谁都别再插手,这事交给老鬼办。(对老鬼)从今天起,各干各的事,都不要乱来。要是影响了生意,别怪我不客气。

舵主B钦佩地瞄老鬼,而老鬼则眯着眼,把那枚金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喜滋滋地闷了一大口茅台。

○外 安水村 夜

沐川行色匆匆走在村路上。迎面驶来一辆小面,灯光晃得他忙用手遮挡。小面疾驰而过又戛然刹住,倒回到沐川身边,车窗摇下。

沐川: 毛子?!下次看着路上有人把大灯灭掉!

毛子: 嘿嘿,站长,我正要去找你呢!

沐川: 找我干吗!

毛子: 来,上车,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沐川: 别废话,有事快说,我着急去开会。

毛子: 着急我送你过去,快上车,嘿嘿。

沐川上了副驾。一屁股坐在一堆东西上,埋怨几句时,车早已开走。

毛子: 站长,哥,我有件事拜托你。

沐川: 我一没权二没钱,我能帮你什么。你要是最近闲得慌,我倒是能帮你找事儿干。

毛子: 什么事?

沐川: 湿地站巡湖缺人手,你来吧!

毛子: 我才不干!费力不讨好,还危险,万一真遇到打鸟的,连我一起打了,也就多一枪的事。

沐川: 打鸟的敢杀人?

毛子: 呃,那,那我不知道。

沐川: 找我什么事,快说。

毛子方向盘一打,小面转向了旁边野路。乌漆麻黑。

毛子: 哥,有朋友托我给你带点东西,在你屁股底下。

沐川挪开屁股,抽出一个纸袋子,打开一看,钱。

沐川: 你这是什么意思?

毛子: 几个江湖上的朋友,孝敬你的。他们也不求别的,就是想让哥你别老动不动巡湖。

沐川: 啊我明白了,盗猎的想买个清净,别打扰他们打天鹅!

毛子: 哥,其实他们也不会在你管的地盘干活,鄱阳湖大了去了,那些个三不管的水面,你就任他们去就完了——

沐川把纸袋子系上,一股脑砸在毛子头上。

毛子: 哥,别嫌少——

沐川: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毛子: 哥,听我一句,咱惹不起他们。

沐川: (一怔)谁们?你肯定跟着那帮鸟人混在一起。一副游手好闲还不缺钱的样子!(一把抓住他衣领)说!你们头头是谁?在哪儿?走,跟我回站里!

毛子: 哥……你别这样!我也是没办法——

沐川紧紧抓着毛子衣领,毛子挣脱,二人扭打。突然,小面往前猛蹿,一头扎在沟渠里……

○外 野路沟渠 接上

小面变成了独眼龙,车灯滋滋乱闪。一扇车门突然被蹬开——毛子爬了出来,像受惊的狗,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跑走了——怀里抱着纸袋子。

○内 湿地站 夜

老黄、梁文斌和队员们等半天,才等到满身泥水、头破血流的沐川。

老黄: 沐川!怎么搞的!

沐川: 毛子干的!快去找他!

众人拥上扶住沐川。

○内 医院病房 日

老黄、梁文斌、晓飞和湿地站的小赵三人陪护。沐川缓缓醒来。

晓飞: 叔!你醒了!

梁文斌: 老弟,你终于醒了,我们一直在陪你!

老黄: 到底怎么回事!

沐川: 毛子找到没?(喝晓飞端来的水)

梁文斌: 没,当晚就跑了。毛子想害你?

沐川: 他跟着盗猎的那帮人混。昨晚要给我钱来着。

梁文斌: 你收了?

老黄: 收了能这样?

梁文斌: 不收就灭口?这帮孙子太歹毒了!

沐川: 不至于,事故。

梁文斌: 我看就是伪装成事故。这帮鸟人太歹毒了!

沐川: 找到毛子就能找到他们的大本营!

老黄: 那就这样!沐川你先养伤,老梁你带人找毛子,这边巡湖照旧,我来组织。

○外 洗浴中心大门 晨

毛子潇洒地走出,开轿车扬长而去。

○内 生肉仓 夜

毛子和一班小弟兄在贾老板肉仓里吃喝吹牛。听着仓门铁闸响,知道贾老板来了,几人迎了上去。贾老板和老鬼一起走进来。

贾老板: 兄弟,这次怎么净是些死的?

老鬼: 妈的,老板多担待!

贾老板: 怎么地?

老鬼: 这两天我正纳闷,看着一群群大鹅飞起飞落,怎么一只都不落网里,还以为这些野鸟开了窍,绕着网飞,妈的,你猜怎么回事?弟兄们辛辛苦苦三天三夜搭的网,全他妈被湿地站的人搞掉了。靠!钱是不是给少了?还是拿了钱不办事?

贾老板: (脸色一变)毛子!

毛子: (惊恐地一路小跑)哥,什么事?

贾老板: 来,给你鬼哥汇报汇报,五万块到底买了他什么承诺?

毛子: 啊?承诺……他,他说,只要不在他的地盘搞事怎么都行。

老鬼: 屁话!

贾老板: 真这么说的?(毛子点头)还说什么了?(毛子只摇头)

老鬼: 既然收了钱起码得有个态度,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还给老子捣乱。这个人不上道!

贾老板: 会不会嫌五万太少了?

老鬼: 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哼哼。一毛都不会再给。

贾老板: 兄弟别冲动,能用钱办了的事就用钱办。

老鬼: 钱?我和弟兄们出生入死,不定哪天掉水里淹死;命大淹不死的得个血吸虫病,不死也残废,还不如淹死。贾老板,我们赚点钱不容易啊。你是大老板,躺着收钱……

贾老板: ……你这什么话?说这些我可不爱听。你们他妈的泥腿子怎么跟我比?啊?怎么跟我比?你看我躺着收钱?怎么不看我跪着给领导送钱?怎么不看我为了给你们抢渠道跟人拼刀子?啊?躺着赚钱?没我你他妈一根鹅毛都别想卖掉!

老鬼气得一直拧手上的那枚金戒指。

老鬼: 服,我服。

贾老板: 行,得教教这个张沐川江湖规矩了。

老鬼: 毛子,你把张沐川约出来,剩下的我来办。

毛子: 啊?呃,这……行吧……

○外 村路/张沐川家院门 日

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一股股白烟从车窗缝里散出,老鬼和大头在车里。毛子缩着脖子敲张沐川家的院门,没人应。作罢,上车离开。

○内 车里 接上

毛子: 鬼哥,张沐川肯定是外出了。咱要不过两天再找他? 老鬼: 去站里找。过两天大鹅都过完冬了,还找他干球。

心怀鬼胎的毛子露出极为尴尬的表情。

○外/内 湿地站门外路/车里 接上

老鬼的车停在大门对面。

老鬼: 去,把他叫咱车里说。

毛子: 鬼哥,我不敢去。

老鬼: 犯什么病!

毛子: 不是……我去等于自投罗网,他,他们知道我打鸟——

老鬼: 他们怎么知道?

毛子: 我是说万一,万一他们知道,我这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嘛。

老鬼露出凶狠的表情。

老鬼: 说,你是不是被盯上了?

毛子: 没有!绝对没有!

老鬼: 给老子滚下去,叫张沐川出来。

毛子灰头土脸地下车,战战兢兢地过了马路,在湿地站大门犹豫再三,纠结要不要敲门,远远看到大头威胁要弄死他的动作后,毛子下定决心,锤开了湿地站的大门。

老鬼主观视角,远距离看门口的毛子以及发生的一切,但听不到毛子说的话。

不到一分钟,毛子突然拔腿就跑,紧接着,湿地站跑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狂追毛子,另一个留在门口的人(张沐川)头上缠纱布,拨打手机的同时,四下张望,他似乎看见了路对面老鬼的车。

老鬼: 坏事了!走!

大头油门一轰,车快速驶离湿地站。倒车镜里,张沐川追了几步,但马上弯腰抱头,停步不前。

○内 生肉仓老板间 夜

毛子踉踉跄跄地被大头踢到贾老板眼前。后面跟着老鬼,二人凶神恶煞般。

老鬼: 来,告诉贾老板到底发生了什么。

毛子: (噗通跪下)我以为凭我和张沐川的关系,他能收钱,可是他说什么都不收,还要拉我去派出所。后来我俩打了起来,就撞了车,我看他死了,我就跑回来了。

贾老板: 这不挺好的吗?

大头: 张沐川死了吗?

毛子: 我看是死了……

大头: 嘴真硬,那头上缠纱布的是谁?你怎么一看他就吓得屁滚尿流?

毛子: 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

贾老板: 明白了,你以为死了,可是他命大,没死。(看着老鬼)这很正常,你打了那么多年鸟,没见过看起来快死的后来又活蹦乱跳的吗?

老鬼: 嘿嘿,毛子,说关键的,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怕什么?

毛子: 那,那钱,我,我花了。

贾老板: (微笑着)好小子,买了什么?

毛子: (战战兢兢)车,吃喝。

老鬼: (鼓掌)贾老板,你的手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要家法伺候?否则你再大的肉仓也供不起这么多的老鼠!

贾老板(笑着): 车!吃!喝!

贾老板抄起手里的水晶烟灰缸照着毛子脑袋猛砸三下。毛子应声倒下,烟灰缸沾满了血渍。

○内 生肉仓一楼 接上

大头操作的绞肉机发出碾肉碎骨的声音。二楼老板间落地玻璃窗内,贾老板、老鬼点烟喝茶,看起来在商量事情。

○外 湿地站门 晨

一堆死鸟挂在了湿地站门口。路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老黄、沐川、梁文斌等七手八脚把这些鸟尸体摘下收掉。

○内 湿地站办公室 日

众人争执。

梁文斌: 要不咱避避锋芒?

老黄: 什么意思?

梁文斌: 我给你理一理。先是毛子送钱给沐川,沐川没收,出了事;再就是毛子突然找上门,可见到沐川又赶紧跑——

沐川: ——而且那天我还看见一辆车鬼鬼祟祟的。

梁文斌: 对,说明什么?毛子是被人指使的。我派人一直盯着毛子,你们猜他在哪?(顿了一下)他跟人进了仓库就没再出来。再然后就是今早的这些死鸟了。把这些都连起来,你们想想,能不能说明,咱们被那帮盗猎的给盯上了!

老黄: 你开门办事就会被人盯,很正常。不能被他们吓着。

梁文斌: 不光我一个人这么想,咱们队里的这些小伙子也都有家有室的,跟你不一样。

老黄: (看看儿子)是啊,跟我不一样……

沐川: 老梁,不能自乱阵脚,还是要冷静下来分析。我受伤是意外,别搅一起。毛子是突破口,他又露面没?

梁文斌: 我找人一直盯着那个仓库,没再见他出来。

老黄: 一定是知道他暴露了,干脆藏起来,再用些死鸟吓唬咱们。不能被吓唬住!你说的那个仓库在哪?咱们直接找上门去,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梁文斌: 要不报警吧!让警察去查!

老黄: 你这是打草惊蛇,而且咱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报警没用的!

沐川: 我同意老黄的提议,咱们先去看看!

梁文斌: (露出为难表情)非要冒这险吗?

老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外 生肉仓门口 日

沐川砰砰敲门。老黄在中间,梁文斌押后。小门洞打开,探出一张贼眉鼠眼的脸。

沐川: (照着一张纸条)兴旺街27号,注册人王广泉?

小贼: 不认识。

沐川拦住刚要关上的小门洞,梁文斌凑近。

梁文斌: 贾兴旺!你总该认识吧!

小贼: (瞄了瞄几人)来干吗?

梁文斌: 呃——

老黄: ——上点野货。

小贼嘭地关掉门洞,呼啦一声卷闸升起。老黄、梁文斌和沐川三人相互打气。

梁文斌: 看我干啥!姓贾的是实际控制人——别以为我啥都没干!

沐川: (看老黄)卖鸭肉前上过野货,嗯?

老黄: 各有各的道嘛!

梁文斌: 那一会儿你跟姓贾的说!

三人进入阴森的生肉仓。

○内 生肉仓一层 接上

小贼引路,三人路过一台散发臭味的大绞肉机,楼上的贾老板和老鬼死死地盯着三人上楼梯,进了屋。

○内 生肉仓会客室 接上

贾老板坐在主位,老鬼半躺在沙发里,身后的大头倚墙而立。看到沐川,老鬼和大头交换眼神,大头手按着腰间的匕首不放。气氛诡异而紧张。老黄警惕地环视一圈。

贾老板: 我不认识你们。

沐川: 我就是湿地站的张沐川。我们来找毛子的。

贾老板: (装不解)找毛子不去他家来我这儿干吗?

梁文斌: 我们看到他进了这儿,再没出去。说吧,把人藏哪儿了。

贾老板脸色渐变,他看老鬼镇定而冷酷。

贾老板: (指着梁文斌)你是警察吗?(梁文斌摇头,贾又指着老黄)你是警察吗?(老黄没表情)肯定不是,长得不像装得挺像,问我要人,那得先拘了我!来啊!慢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他在哪,凭什么告诉你们。

老鬼用鼻子哼了一声,点燃一根烟,手里的zippo咔咔响,听起来像子弹上膛。

老黄: 贾老板说话也不用这么冲,地方那么多,我们不去找,偏偏来你这里,肯定不能是瞎弄的。

贾老板: (不屑)滚!爱去哪找去哪找,反正不在我这儿。

老黄: 你这么做事可不上道。山不转水转,混社会讲究给自己留条后路。

老鬼盯住老黄,老黄也盯着老鬼。

老鬼: 你说说我们需要什么后路。

老黄: (笑笑)明人不说暗话。我刚才在你们一楼溜了一圈,就发现点有意思的事,一直想不明白,问问你们主家。

老黄走到窗边,指着楼下一个大架子,上面挂了十几只退了毛的鸭子生肉。鸭子肉皮早已暗黄、皱缩。

老黄(继续): 你们批发整鸭对吗?

贾老板: 没错。

老黄: 那十几只鸭子恐怕挂了七八天了吧?是卖不掉还是说——你们卖的压根就不是鸭子?!

贾老板: 放屁!鸡鸭鱼肉我们都卖!

老黄(继续): 恐怕你在卖天鹅肉吧!要不然那几桶白鹅毛从哪只鸡哪只鸭身上拔的?挂羊头卖狗肉!

贾老板脸色大变,老鬼也一惊,但不露声色。其他人纷纷看向一楼鸭架子一侧两个半人高的大黑桶,里面确实塞满了雪白的羽毛,一个桶里装硬羽,一个装软鹅绒,都是能卖钱的宝贝。贾老板内心慌乱,他用眼神向老鬼求助。

老鬼: (极镇定)卖鹅毛犯法吗?

老黄: 卖天鹅犯法。

老鬼: 那我们来赌一把——我让你随便搜,要是找到天鹅,不管死活——看见没,我就跳进那个绞肉机里;要是找不到,你们就是来找茬的,那就按找茬的办法处理。

老鬼起身,依次走过面露惊恐的梁文斌,正气凛然的沐川,还凑近盯着沐川额头上的纱布。最后和老黄面对面。老鬼笑着吮吸一口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然后在自己脖子的动脉处轻轻划过,表情渐露凶恶。老黄怒不可遏,刚想去搜查,沐川一把按住,众人僵持不下,都死死地盯着对方。

梁文斌: (苦笑解围)我们主要是来找毛子的。不管你们知不知道,给个准信。

贾老板: 最后一次回答,他没来过这,你们找错地方了。

梁文斌: 我们走。

老黄不愿如此狼狈地逃离,一副要火拼的架式,梁文斌拽着二人匆忙离开。贾老板和老鬼却笑不起来。

○外 鄱阳湖区 黄昏

老黄和儿子晓飞坐在湖堤,看着水天一色,鸟儿飞起飞落,老黄忧心忡忡。

○内 湿地站走廊 夜

老黄和儿子巡湖回来,在走廊里就听到办公室里的争辩。

梁文斌(OS): 他只会蛮干!

沐川(OS): 不能一出事就全推到别人头上,去找那个姓贾的也是我们都同意了的!

梁文斌(OS): 以后绝对不能听他的了!他以为自己是警察啊,还想动手!那是人家地盘!

晓飞也跟着“怪罪”老黄,一副训斥的表情。老黄苦笑一声,拍拍晓飞脑袋,示意他自己上楼。

梁文斌(OS): 我们先要保证自己安全,找到铁证,交给警察,只能这么做,否则我敢保证,没有一个村民敢冒这种险,看那人面相,肯定背了命的!咱不能乱弄。

老黄大步进入办公室。梁文斌和沐川顿时停止了针对他的争辩。

○内 湿地站办公室 接上

梁文斌: 老黄,是这样,经过我的分析……

老黄: (打断)我都听到了,我同意你说的。

沐川: 咱们分头行动,各找证据,汇总后交给派出所!

○内 湿地站二楼老黄房间 夜

老黄整理深腰雨靴,手电和干粮。

沐川(VO): ……老黄,你还是继续巡湖,他们肯定还会进去。不过我担心,万一你碰到下死手的怎么办,太危险……

老黄(VO): 放心,在水上,我比他们腿脚好。

○内/外 梁文斌家/街角 夜

梁文斌在一张手绘的简易平面图上,给几个小伙子安排监控点。

梁文斌(VO): ——我安排人盯那个姓贾的,只要他敢卖,绝对抓现行。

围绕着生肉仓的马路和街角,梁文斌安排的年轻村民各自蹲点——

梁文斌(VO): 三班倒,人歇事不停,谁知道这帮兔崽子什么时间交易!替下来的兄弟回家前先到我这里汇报情况!

——一个钻进肉仓前门对过的彩票站,一个泡在肉仓后门旁边的台球厅。生肉仓门口车来车往。

沐川(VO): 尤其要注意小面,皮卡什么的,要是装了大鹅,肯定会有响动!

○外 生肉仓 日

老鬼、大头的车停在肉仓门口,后面一辆皮卡跟车。老鬼头也不回地进入了肉仓,他没发现已经被监控。大头则指挥小弟卸货。

○内 彩票站 接上

大周(监视者)眼睛瞟到了肉仓门口,随即掏出手机打给了老梁。

大周: 叔,他们上货了。

梁文斌(OS): 好!盯紧,看看是不是野鹅!

大周挂了电话,扔下刚买的彩票,走出去刺探情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彩票店小老板拿起了电话。

○外 生肉仓门口 接上

装作路人的大周,走到皮卡左侧,突然听到一阵翅膀乱拍的声音,似乎还有大鹅的叫声。他“适时地”掏火点烟,斜瞟偷看兜子油布下到底遮盖的是不是大鹅。皮卡右侧,大头忙着安排小弟扛笼子上拖板车。

声音(OS): (异常大声)哥们,借个火。

大周吓一跳,不知后面早已站了一个人——大头。大头露出诡异的笑,嘴里叼着根烟。大周显得很慌,他哆哆嗦嗦地拿起打火机。

大头: 我手不干净,帮我点呗。

大头把头凑到大周面前,大周咔咔几下好不容易打着火,看到大头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吓得火又灭了。大头使劲抓起大周的手,按着大周的手指打着了火,猛吸一口。

大头: 兄弟,谢了。祝你发财。

大周: 啊?

大头: 你不是喜欢买彩票么?

大周: 啊!

大周看看对面彩票店,赶忙走开。

大头: 等等!

大周愣在原地,不敢回头。

大头: 回去洗洗手,沾了我手都是血……

大周赶忙看自己的手,果然染了血渍,刚刚大头握了自己的手。

大周: 没,没事。

大周头也不回,三步并作两步赶快逃离现场。

大头(OS): 别怕,是鸡血。哈哈哈哈……

而生肉仓的铁门里,老鬼目睹了全部。

○内 车里 日

老鬼亲自开车,副驾坐着贾老板。

贾老板: 鬼哥亲自开车?这待遇了不得啊。

老鬼: 方便说话,最近这段时间,你可要当心。

贾老板: 敢情你怕了啊,被那三个土鳖吓得?!

老鬼: (微笑)天天干抓鸟杀生的事,我什么时候怕过。呵呵。我是担心你。有人盯上你了。

贾老板: 那个湿地站的张沐川?

老鬼: 张沐川还嫩,成不了事。那个叫梁文斌的派人监视你的肉仓。

贾老板: (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怪不得你今天非要拉我出来说。

老鬼: 我已经帮你摆平了。只是你的肉仓已经暴露,以后不方便走货了。

贾老板: 妈的!害老子没法赚钱。妈的!(暴躁)你这是带我去哪?

老鬼: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外 老鬼的养殖场 日

贾老板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了。老鬼用简易的高围栏和铁网格,把几十只天鹅关在了一片浅水滩,一只只大天鹅紧挨着,偶尔发出哀鸣声。这所谓的养殖场条件很差,是野天鹅的集中营。

贾老板: 你真是个疯子。

老鬼: 当你夸我了。哈哈哈,像这样的野鹅场还有一处。鄱阳湖之大外人不知,关几只野鹅,小菜一碟。

贾老板: 大鹅的天敌就是你!

老鬼: 哈哈,那不敢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只是搞了点小发明小创造,弄了几样专门的工具而已。

贾老板: 干得漂亮,你到底用什么办法抓到活的?

老鬼: 雕虫小技,不敢献丑,哈哈哈。

老鬼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鹅骨哨挂件。

贾老板: 不说就不说吧。

老鬼: 天网,能保证不死,但十有八九伤筋动骨了。但你看到的这几十只,我用了新办法。

贾老板: 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哎呀,没人能抢得了你的生意。

老鬼: 你仔细看看——

老鬼轻而易举地抓了一只天鹅,他粗暴地,一手掐着天鹅的脖子,一手摁压身体。

老鬼(继续): 过来看!看它的眼睛!

贾老板凑过去,看到天鹅的眼睛发灰,且眼球凝滞,毫无生气。

贾老板: 放毒了?

老鬼: 鄱阳湖的夜连鬼都不愿意来,野鹅睡得很死。我们划船到它们跟前,这些傻鸟刚一睁眼,我拿强光,就这么一照——

老鬼啪打开了强光射灯,贾老板赶忙扭头捂眼睛。

老鬼(继续): 你想么,人都扛不住,何况这些傻鹅。

贾老板: 你简直是天才!

老鬼: 哈哈哈哈,毫发无伤,无毒无害,肉质鲜嫩!你以后可以打打广告了。

贾老板: 搞个名牌出来,就叫——癞哈蟆牌——广告语改成:癞蛤蟆只吃天鹅肉。哈哈哈哈!

老鬼: (偷瞄一眼,语气突变)唉,可惜啊……

贾老板: 怎么了?

老鬼: 野天鹅哪能圈养,这些大鸟有骨气,被人抓了不吃不喝,几天就死了。而且啊,一只死了另外一个伴儿也活不长。就算活下来也是只皮包骨,卖不上价了。我倒是无所谓,外面天鹅多得是,我再去抓就好了,干活的命。可惜贾老板你损失可就大喽……

贾老板: 趁又肥又壮,赶紧出手!

老鬼: (极严肃)可是你被监视了,你敢动一下,警察立马就来找你。

贾老板: 怕什么,他梁文斌敢动我,我先弄死他!就跟那毛子一样,绞个稀巴烂。

老鬼: 这不是什么好办法,老板!你干死一个姓梁的,还有张沐川,还有那个姓黄的,没完没了。

贾老板: 我把他们全弄死!

老鬼: (鬼笑着)贾老板,解套的办法千千万,咱要的是卖货赚钱,不是非得要人命嘛,他想盯肉仓就让他盯着,咱主动点不就行了,你给我买家地址,我给运过去——

贾老板: ——哦?老鬼啊老鬼,你不光惦记鸟,还惦记我的渠道啊。

贾老板听出了老鬼的意图。

老鬼: (端起来)嘿嘿,我要这些野鹅子干球?!换不成钱什么都是扯淡。你现在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出货,我倒乐意每天待在这世外桃源,图个清静。

贾老板: 换个人是卖不掉这些野鹅的,大买家都念旧得很,突然换人交易会起疑心——不过,要是你能让那几个盯梢的兔崽子撤了,我倒也可以带你认识几个买家。

老鬼: 嘿嘿,这还不好办?三天内,保准让你清静。

贾老板: 好!三天后,肉仓见,有多少活的你就拉多少过去,顺便也让你见识见识我跟这些老朋友的关系,几十年的渠道不是想撬就能撬走的。

话说得很透了。老鬼不爽也只能闷在心里。

○外 梁文斌家池塘 晨

梁文斌自家承包了一个大池塘,养点鸭鹅鱼。一早来喂鱼放鸭的老梁却蹲在池塘边,双手抱头,极度沮丧。池塘里飘满了肚皮外翻的死鱼。鸭舍栅栏里,成片成片的死鸭。闻讯赶来的老黄、沐川和晓飞看到眼前的惨象震惊了。老梁的老婆嚎啕大哭,呼天号地。沐川蹲在老梁身旁,也不知如何安慰。老黄拎起一只死鸭子仔细查看,晓飞捞起几条死鱼给老黄。

老梁老婆: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老黄: 被人下毒了。

老梁老婆一听,又是一阵嚎啕。老梁愤怒地眼睛似乎能喷出火。这时跑进来两个小伙子,一个大周,一个大牛。二人满脸惊恐。

大周: 梁叔!我们两家也遭报复了。

沐川: 肯定是招人报复了!

梁文斌还没搭腔,他老婆扑上来撕扯老梁。

老梁老婆: 我早跟你说别管人家闲事!你不听,现在好了!把我们娘儿俩毒死算了……你天天的造什么孽啊……

老黄: 大嫂你先……

老梁老婆: ……别叫我大嫂,谁是你大嫂。你们的事我都知道,那帮人打鸟就让他们打去吧,你们是不是闲的!他们打不到野鹅就来糟蹋我们家!

老黄: 这道理也不是这么讲……

老梁老婆咄咄逼人,披头散发,唾沫横飞,步步逼近指着老黄鼻子骂。

老黄: 话都不让人讲!唉!

老黄一拍大腿,拉着晓飞扭头走了。沐川拍拍老梁肩膀,老梁头也不抬,摆摆手。

老梁老婆: (对大周和大牛)你俩就是活该!每天晚上跟做贼似的跟他开会,你们仨特务吗?你们说了什么当我没听到吗!管闲事的下场就是这样!(对老梁)你倒是放个屁啊!不是挺能说的吗?

沐川看这样子赶紧撤。

沐川: 你俩还没被骂够啊!

大周: 可是我家也被人投毒了……

沐川: 还好你没讨到媳妇……走,走!

三人灰溜溜地离开。

○内 生肉仓 日

贾老板在悄悄观察彩票站和台球厅。舵主B进来。

贾老板: 怎么样?

舵主B: 安全!

贾老板: 你确定?

舵主B: (点头)人都撤了。

贾老板: 发通知吧。

舵主B拿起贾老板的手机发短信。

○内 豪车 接上

一个阔气的胖子接到了短信:五点吃面。

○外 高尔夫球场 接上

一个面白肤嫩的姑娘拿着电话走到她老板面前给他看手机。老板帅气地挥杆击球,捏了捏姑娘的脸蛋。

老板: 一会带你吃面去!

○外 大汊湖 日

晓飞摇橹,老黄坐在船头,父子二人晒着傍晚的太阳,无目的地在湖中飘荡。水天一色,一对对天鹅惬意地结伴相游。美丽的剪影画。

老黄: 考考你,你能认得出咱这鄱阳湖上是哪种天鹅吗?

晓飞: 苔原天鹅。

老黄: (赞许)偷偷补课了吧?来,说说,还学了什么?

晓飞: 苔原天鹅,又名天鹅。成年可长到一米五,重达18斤。翅展近两米,是它们最重要的武器,要是惹一群大鹅发飙,后果很严重。(说完抿嘴笑)

老黄: 嗯,说点我不知道的。

晓飞: (停了一下)天鹅很像人类。

老黄: 有点意思,怎么说?

晓飞: 天鹅有家,父母带着幼鸟来鄱阳湖过冬,都能找到去年呆过的地方。对它们来说,就是回家。

老黄: 可惜,老爹都没能给你个家。

晓飞: (释怀地一笑)家嘛……爹妈在哪,家就在哪……可是人家天鹅都很少离婚的——

老黄: 你可以跟你妈过啊!

晓飞: 我喜欢跟你过。管得着么。

老黄扭头笑了。

晓飞: 说吧,为什么跟我妈离婚。(老黄沉默)一说到这个就哑巴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错事?

老黄: 一个天天泡在水里巡湖的人,要说做错事,就是对这个家照顾得不够。

老黄点着烟,深吸一口。

晓飞: 我妈是不是也跟村长老婆一样?

老黄: 噢,不不不,你两岁那时候,咱们家遭到打鸟的报复可比老梁家狠多了。你妈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我不在家都是她一个人扛。

晓飞听得愣住了,他是第一次听这些故事。

老黄(继续): 那些盗猎的个个都是亡命徒,有几次,我搅了他们的计划,他们连着几天都没抓到大鹅,也抓不到我,就放风说要咱家父债子偿,冲到家里就要抓你。你妈急了,左手搂着你,右手抓着菜刀就要跟那帮人拼命。僵了一阵子,那帮人到头来没得逞跑了,等我回到家,你妈手里的菜刀拔都拔不下来。

晓飞: 后来呢!

老黄: 后来我就跟你妈离婚了……是我提的。

晓飞: 为什么?

老黄(俯身从水里捞起一根天鹅羽毛): 小时候村里穷,大家过年有时也打点野鸭吃,可野鸭有时候会混在天鹅堆里。

切-闪回

○外 湖滩 日

镜头以第一人称视角透过鸟铳“瞄准”不远处的野鸟群。

老黄(VO): 我像你这么大,第一次用鸟铳,瞄着鸭子,一开枪却打中天鹅。

切-闪回(慢镜)

○外 湖滩 接上

一声枪响,一团烟雾,一只天鹅倒下,一个孩子惊吓得愣在原地。几个乡民冲上前。

切-闪回结束

○外 大汊湖 日

老黄: 大家一边起哄,一边把天鹅肉分了。可是没人注意到,一大群被惊走的天鹅里,有一只死活不走,对着我叫,像个打拳击的,用翅膀打我,那家伙追了我几米突然转身回去了,去照顾一只小家伙,我估计是它们的孩子……(老黄凝视远方,眼睛湿润)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不再打鸟,也不允许其他人打鸟,一到冬天我就巡湖,见着一个拦一个。后来招人报复,那段日子不好过,再后来……你就知道了。我对不住你们娘俩啊。

一对对天鹅低头梳理对方羽毛。天鹅群发出阵阵鸣叫,高低起伏,阵阵回响,似在鸣讲,似在倾诉。晓飞闭起眼睛沉醉其中,伴随着风声水声,天鹅的鸣叫更让周遭显得安宁。

老黄: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看,一对一对都有各自领地,偶尔串串门。这么一大群一起飞一起落,又不会乱,很讲规矩。有些乱了规矩的,你听——其他天鹅就会教训,你听……这种天鹅是有绰号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晓飞: 我不知道,什么绰号?

老黄: 口哨天鹅——哨声里意思很多。

晓飞: 瞎掰!那它们在说什么?

老黄: ——说咱们该回家了!

晓飞噗嗤一乐。

○外 湿地站院子 傍晚

老黄和晓飞刚进院子,就看到沐川边穿衣服边急匆匆地往外走,后面跟着大周。

沐川: 老黄,跟我一起走!派出所给我打电话要咱们一起去肉仓。

老黄: 肉仓咋了?

沐川: (低声)十有八九是要抓他们了。

老黄: 真的?谁报的警?

沐川: 管他谁,只要能抓就行。

老黄: 会不会因为别的事?

沐川: 所里要咱配合,那肯定是因为野天鹅的事。

晓飞: (茫然)去哪?

老黄: 回屋等我。

○外 某省道/县道 夜

数辆豪车疾驰在路上。

○内 生肉仓 夜

大厅地板上放着一个笼子,被关的野天鹅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挣扎着试图破笼而出。贾老板焦急地看表,等老板们到来。

○外 郊外村道 夜

豪车纷至沓来,赶着“吃面”。

○外/内 路上/小面车内 夜

沐川开车,老黄副驾,大周坐在后面,三人也赶往肉仓。

○内 生肉仓 夜

贾老板坐不住了,拿起电话想催,但又觉得不妥。这时铁门轰隆一声被踢开。贾老板满脸堆笑相迎,然而冲进来的却是警察,还有老黄、沐川和大周。贾老板顿时笑意全无。

○外 郊外 夜

车灯光柱四射,数辆豪车纷纷拢在一处水洼前。老板们下车,笑脸相迎的却是舵主B。老鬼背着手踱步而来,派头十足。原来,邀请众人来“吃面”的是老鬼。

○内 生肉仓 夜

警官: 有群众举报,你这里涉嫌贩卖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请你配合调查。

贾老板被按在笼子上,双手上拷。老黄呼啦扯下油布,赫然露出整齐码放的两层铁笼,每一个笼子里,关着一只濒死的天鹅。

○外 郊外 夜

老鬼手一挥,两列大灯点亮,光之所及,照亮了围栏里圈养的数十只野天鹅。老板们顿时啧啧称奇,眼里尽显贪婪之情,似乎大捆的人民币摆在眼前,等着去抢。

舵主B: 诸位老板,从今往后,美食升级,天鹅肉——我们只吃活的!

话音未落,大头端着一大盘冒着热气的天鹅肉依次到每个老板面前,后面小弟奉上一杯红酒。

老鬼: 来的都是朋友,都是贵人,大酒店吃腻了,赏脸来我这个农家乐尝尝最新鲜的野味,这里的天鹅,都是现杀现煮,如果觉得口味还不错,欢迎大哥们把这里当成自家后院,常来玩!来,敬大家!

老鬼说得铿锵有力。有的老板大嚼二喝,有的轻啖一块细品,总之,每个人都乐不可支。

○内 生肉仓 夜

贾老板在呼喝中被拷带上警车走了。留下一名警官做登记。沐川显得非常轻松,然而老黄仍旧眉头紧锁。

沐川: 总算是把问题解决了!可喜可贺!

老黄: (问警官)警官,是谁举报的?

警官: 就是你们湿地站啊!

沐川: 啊?谁啊?老黄!不会是你吧?(老黄摇头)大周!是你吗?(大周也摇头)

警官: (看着这么多惨遭虐待的天鹅)这个姓贾的肯定是重判。

沐川: 太解气了!

老黄仍旧满脸狐疑。

○外 郊外养殖场 夜

众老板逗弄天鹅,有的拿竹竿捅,有的试图抚摸。

老鬼: 今天请大佬们来还有一个目的,如果各位觉得口感不错,以后就从我这儿上货。

老鬼边说,边瞄众人反应。有几个老板看似不买账。

胖子老板: 我们也都是小本买卖,你这活的品相倒是不错,可是价格太高谁吃得起啊!

老鬼: (笑笑)价格跟以前一样,以前买死的多少钱,现在同样价格,而且包运输。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高尔夫帽: 我们和老贾十年的关系了,就这么转单,不太合适吧?今天来这里,不也是因为收到老贾的短信吗?哎,对了,老贾呢?

听到说起贾老板,老鬼不回答。舵主B上前一步。

舵主B: 高老板,短信是我发的,老贾呢,现在恐怕已经进去了。

高尔夫帽: 什么?!

舵主B: 实话实说吧,贾老板那儿早就被盯上了,进去是迟早的事。可我们不能没饭吃啊,而且还得越吃越饱才对。咱们这几年给他老贾卖野鹅肉,谁不担惊受怕?自己赚的那点儿钱都不够上下打点的!

有些老板表示认同。

老鬼: 贾老板他现在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翻篇吧,各位。赚钱的事不能停,对不对?俗话讲现金流嘛,得流起来,而且得越流越多,越流越大才行!用个时髦的词,这叫产业升级。从今往后我们都是要大吃红利的!

有老板叫好。老鬼心知事情已成。

老鬼: 我老鬼其他本事没有,天生就招野鹅,只要我出现,这些蠢东西翅膀就张不开,腿就发软,伸手抓就完了。他们说我是野鹅的天敌。我说不对,我是野鹅的主子。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这是——靠鸟吃鸟!(众人哄笑)所以,各位老板,不要担心货源。今天这些鹅,你们随便抓,抓几只送几只!就当锻炼身体了,去吧!

这帮脑满肠肥的老板,带着小蜜,冲进了围栏。众人如此“捧场”,老鬼颇满足地欣赏着这个场面,就像看一帮儿孙玩耍。

○内 湿地站走廊 夜

老黄、沐川刚回站,就遇到了在门口蹲着的梁文斌,晓飞听到声音也跑了下来。

梁文斌: 听说姓贾的被抓了?

沐川: 对,我看着这个王八蛋被拷上!太解气了!

○内 湿地站办公室 接上

梁文斌: 这个王八蛋!罪有应得!审他的时候我要去看!给我家投毒!他奶奶的!

大周: 还有我家!

沐川: 老黄,你怎么了?一路上也不说话。

老黄: (情绪不高)我觉得这事挺怪的。

沐川: 怎么个怪法?

老黄: 这么轻易就抓了?

沐川: 那可不,叫他狂!

老黄: 可其他人嘞?那天不是还有一个挺狠的人吗,要跟咱们打赌那个。

沐川: 跑了呗。

梁文斌: 我得跟县里好好汇报汇报!沐川你是不是也要汇报?

沐川: 那肯定!重大胜利!大家都没白忙活。

老黄: 不行,咱们不能留隐患,有漏网的,说狠话的那个人一定有大问题!!

沐川和梁文斌相视无语,突然又大笑一声。

老黄: 咱们必须增加人手,倒班巡湖,决不能停!

沐川: 老黄,不用这么紧张!你绷得太紧了!晓飞你监督,让你爸睡几天好觉!

梁文斌: ……不早了,我得先回,再晚我家那口子该吃人了!

老黄: 老梁,别走,你再叫点人来……

梁文斌: (一听来气)还叫什么人!老黄,你得懂擒贼擒王的道理,咱把王都给拿下了,那些只会说点狠话的小毛贼,现在早溜了!你还巡什么巡,消停几天,啊!消停几天……

老黄: 那个姓贾的一看就不是下水抓鹅的样子,盗猎的必定另有其人,我敢打赌那个鬼眉鬼眼的肯定有问题!要是不一鼓作气抓了他们,还要作案的!

梁文斌唉一声,拍拍屁股走人,生怕老黄逼他“招兵”。

沐川: 老黄,你绷得太紧了。你看,你一来咱就打了大胜仗,立了大功!我给上级汇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安排。快去休息休息吧!

沐川露出一抹微笑,继续写材料,不理会老黄。

老黄: 休息个屁!

老黄头也不回地走了。

沐川: 哎!老黄!你……晓飞……

晓飞也跟着跑了。

○内 湿地站 日

报社记者、电视台记者纷纷找沐川和村长做专题报道。老黄找沐川,却总是说不上话。

○外 湿地站后院码头 日

老黄要去巡湖,找不着船,看到一群人在码头吵吵,走近一看,是电视台记者们给巡湖队员们拍报道视频,船成了道具,众人摆拍,很夸张。

○内 公共车 日

老黄带着晓飞在离开安水村的路上。

○内 老黄家 日

老黄进门随手把手提包一扔,一头扎到卷饼车的修理清洗上。

晓飞: 爸,你真不休息?

老黄: (头也不回)休息啥,你累吗!以前怎么过现在照旧!明天一早卖饼去。

晓飞: 那我买鸭肉去了。

老黄听到鸭肉,愣了一下,又继续擦洗。

音乐起蒙太奇段落

○外 湖区某处 日

老鬼在船上坐镇指挥,大头带着一伙弟兄收网,鹅毛漂满了湖面。

○内 县林业局会议室 日

沐川打开牛皮纸袋,抽出汇报材料做工作汇报,副局长频频点头。沐川露出自信的笑容。

○外 湖区某处 夜

老鬼哨声一响,天鹅们纷纷踩水起飞,但双腿还没能离开水面,翅膀扑腾几下纷纷掉落水里,原来水里布置了大量的暗钩陷阱。大头带人蜂拥而上,湖水被天鹅血染红。

○外 街角 夜

老黄情绪低落,虽熟练地做着鸭肉卷饼,但却频频出错,给小孩子的放了大勺辣椒,引来不满。晓飞看在眼里。

○外 郊区养殖场 日

俨然成了私人俱乐部,老鬼已经和众多老板打成一片,胖子老板、高尔夫帽等人支起了麻将桌,边喝红酒边吃鹅肉,边打牌,桌上的现钞散乱。

○内 养殖场房间 接上

老板带来的姑娘和大头甚至在一大堆鹅毛里鬼混。屋里屋外房檐下挂满了祛了毛的腊天鹅。

○外 公路 夜

斗子蒙着油布的小卡车疾驰在路上,竟也通过了“绿色农产品通道”开往城市方向。

○外 长江航道 日

一艘货船,货仓里蒙着油布的一角发出动物挣扎的声音,但在嘈杂的马达声中,显得微乎其微。

○内 老黄家 夜

老黄和晓飞继续日常,只是老黄更加沉默了。二人吃完饭,晓飞主动收拾碗筷去洗,老黄拎着收音机独自待在小阳台抽烟。

○内 老黄家阳台 接上

收音机: 各位听众、亲爱的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按照咱们的传统今天过小年,要准备点心祭灶糖,到晚上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时候再吃,必须要一家人都在家的时候才能吃呦,缺一不可……

老黄咔地拧转了台。

收音机: 案情通报:来自我市公安厅的案情通报,发现城北农贸市场的多家商户贩售野味,已经取缔查处,经统计,野生天鹅23只,旱獭12只……

老黄生气地关了收音机,猛吸一口烟……他的手不听使唤地又打开了收音机。

收音机: 野生动物是人类的朋友,捕杀、售卖野生动物后果严重,不仅破坏生态,甚至可以引起瘟疫疾病,是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

晓飞(OS): 爸!爸……

老黄听到了晓飞叫他,随即关掉了收音机,离开阳台。

○内 老黄家客厅 接上

一个朴素而端庄的中年妇女(月娥)站在客厅中间,小桌上放着一兜鸡蛋一包生肉。她用关爱的眼神看着晓飞。

老黄: 来了。

月娥: 今天不是小年么,给儿子做顿红烧肉吃。

老黄: 吃完饭了。

晓飞: (笑着小声地)其实没吃饱。

月娥二话不说,抓起肉进了厨房。

晓飞: (跟了进去)我给妈打个下手。

○内 老黄厨房 接上

月娥动作麻利地做红烧肉。

月娥: 你俩前两天去哪了?电话老也打不通。

晓飞: 我,陪我爸出去了趟。

月娥: (笑着)那个老抠门带你旅游了?

晓飞: 啊,算是旅游吧,嗯。 E2GNWEJg0ftn8oyIhuZEpKgLCOpagEGF7T51rzAuoq/XpTC4zi3vTXINxZ9BGO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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