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a]苏格拉底 :昨天,我陪阿里斯通之子格劳孔 下到比雷埃夫斯港 ,向那位女神 祝祷;同时我也想观察他们怎么举办这个节庆,恰好他们今年首次引入。我觉得本地人的游行队实在漂亮,不过色雷斯 人派来的[游行队]看上去显然也不逊色。[327b]我们祝祷和观看完就朝城里返回。
克法洛斯的儿子玻勒马科斯 ,远远望见我们匆忙回家,他让一名奴仆跑过来,叫我们等着。接着,那奴仆从后面拉住我的外套,说道:“玻勒马科斯要你们等一下。”我转身询问他在哪儿。他说道:“请在这里等着,他正从后面赶来。”
“我们会等着的。”格劳孔这样说。[327c]
过了一会儿,玻勒马科斯就来了,还有格劳孔的亲兄弟阿德曼托斯,尼基阿斯之子尼克拉托斯 ,以及从游行队过来的其他人。
玻勒马科斯说:“苏格拉底,我猜你们匆忙离开是往城里去吧。”
我说:“猜得没错。”
他说:“那你看到我们有多少人吗?”
“怎么没有?”
他说:“你要么胜过这些人,要么留在这里[不许走]。”
我说:“难道不是还有另一种方案:说服你们必须放开我们吗?”
他说:“如果我们不听,你还能说服吗?”
格劳孔说:“根本不行。”
“所以我们是不听的,你们就这样考虑吧。”[328a]
接着,阿德曼托斯说:“你们不知道今晚还有一场献给女神的马背火炬赛吗?”
我说:“在马背上?这倒新鲜。是不是骑在马背上,举着火炬,相互传递进行比赛?或者怎么说?”
玻勒马科斯说:“正是这样,他们会搞到通宵,值得一看。吃过晚饭,我们就过去看个通宵。我们还会跟许多年轻人在一起聊天。[328b]还是留下来吧,不要做其他事情了。”
接着,格劳孔说:“似乎我们必须留下了。”
我说:“这样看来,我们必须这样做了。”
于是,我们前往玻勒马科斯的住所,我们看到在场的有玻勒马科斯的亲兄弟吕西阿斯 和游叙德谟 ,还有卡尔西登城的色拉叙马科斯 ,派安尼亚的卡曼提德斯 ,阿里斯通努摩斯之子克勒托丰 。玻勒马科斯之父克法洛斯在屋里,我猜想他年纪很大了,[328c]因为我很久没见他了。
他头戴花环,坐在椅子的坐垫上,因为他刚刚在庭院里献祭。于是,我们坐在他旁边,他周围的场地摆着两排板凳。克法洛斯一看见我就热情欢迎,说道:“苏格拉底,你不经常下到比雷埃夫斯港探望我们,你确实必须来。因为,要是我还有能力轻松地到城里去,那你就不需要来了,[328d]我会到你身边的。但是现在你必须经常来,好知道,我身体的快乐日益衰退,在言辞方面的欲望和快乐反而日益增长。别做其他的事情了,而是跟这些年轻人聚在一起,来到我身边,就像对待朋友和亲人那样。”
接着,我这样说:“克法洛斯,我很喜欢跟年长的人交谈,[328e]因为他们已经踏上一条我将来同样必须踏上的道路,我必须向他们请教它是什么性质,是坎坷而艰难,还是容易而平坦。我尤其喜欢向你学习它对你显示的性质,既然此时你正处于诗人所谓‘耆耄之途’ 。你自己说说,这段生活是艰难的,还是怎样的。”[329a]
他说:“凭宙斯 发誓,苏格拉底,我会告诉你它对我显示的性质。我们这些踏上这条路的同龄人常常碰头,正如古代格言所流传的:我们大多数人感慨连连,渴望年轻时的快乐,回忆起性爱、痛饮、盛宴和任何其他产生这些[快乐]的事情,并感到非常烦恼,就像被剥夺了某些重要东西,仿佛以前活得很好,现在活不下去了。[329b]
“还有些人悲叹由于年老而遭到亲人指责。他们反复诉说这些由年老所造成的类似的坏处。不过,苏格拉底,我觉得这些人没有找对应该指控的原因。如果年老就是原因,那么我自己也会由于老年而遭受它,而且所有其他到了这个年纪的人也类似。
“但是,迄今我碰到另一些人并非如此,尤其是索福克勒斯 。有一次,我在他身边,这位诗人被某个人问道:[329c]‘索福克勒斯啊,你在性生活方面怎样了?是否还跟女人做爱?’然后他说:‘嘘,你这家伙安静点儿,我最开心的就是自己解放了,仿佛摆脱了某个狂暴和野蛮的主人。’
“我当时觉得这家伙说得真好,现在也觉得不差。因为,所有这些在老年人那里将会变得平静和自由:当欲望不再紧绷并松弛下来时,索福克勒斯所说的一切将会出现,[329d]可以完全摆脱许多疯狂的主人。
“不过,在这些事情方面,在跟亲人的那些关系方面,原因只有一个:苏格拉底,这并不是因为年老,而是因为世人的生活方式。如果他们有秩序又容易知足,那么年老也只是适度的负担而已。否则,无论年老还是年轻,在这些事情上都是艰难的。”[329e]
我当时对这个说法感到惊讶,还想激发他说下去,于是说道:“克法洛斯,我预感大多数人并不会接受你这个说法,而是相信你之所以能容易忍受年老,并非由于生活方式,而是由于拥有许多财产。他们会说‘有钱万事通’。”
他说:“你说的是真实的,他们确实不接受。他们说得也有点道理,但肯定不像他们所相信的那样。反倒是泰米斯托克勒斯 说得好,据说有一位塞里福斯人 辱骂他,[330a]说他声名远扬不是由于他自己,而是由于他的城邦。他这样辩护:如果他自己是塞里福斯人固然无法出名,但是如果那家伙是雅典人也不会出名。对于那些没有钱而艰难地忍受年老的人而言,以下这句话也说得好:如果一个人是绅士却贫穷,固然无法完全轻松应付年老;但是如果一个人不是绅士,就算有钱也无法使他知足。”
我说:“克法洛斯,你的主要家产属于哪种,继承的还是挣来的?”[330b]
他说:“哪种?苏格拉底,是我挣来的。作为挣钱的人,我大概处于祖父与父亲之间。因为,与我同名的祖父所继承的家产,跟我现在的财产差不多,他使之翻了许多倍;而我的父亲吕萨尼阿斯 把自己的财产搞得比我现在的更少。如果我留下的这些财产不比我所继承的少,而是稍微多一点儿,那我就满足了。”
我说:“我觉得你不是财迷,故有此问。[330c]那些不是自己挣钱的人基本都是这样做,而那些自己挣钱的人则比别人加倍握紧自己的财产。因为,正如诗人爱自己的诗歌,父母爱自己的孩子一样,那些挣钱的人也热衷于钱财,仿佛是他们的产品,仿佛其他人也这样热衷于钱财。这种人很难相处,因为他们除了财富不愿意赞美任何东西。”
他说:“你说的是真实的。”[330d]
我说:“完全如此,但是请详细告诉我,你认为获得许多财产能享受到的最大善是什么?”
他说:“我的说法同样无法令大多数人信服。苏格拉底,这是一目了然的:当某人预感他接近终点时,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忧虑就向他袭来。因为那些神话讲述哈得斯 里面的事情,例如,在这里干不正义[之事]的人到那里就必定受审判;[330e]那些神话之前被他当作笑话,此时却折磨他自己的灵魂,但愿不是真实的。
“也许基于他年老体弱,也许因为他现在接近那里(冥府),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能看明白那些事情,进而变得满腹疑虑和恐惧,并且估计和盘算着是否对任何人做过任何不正义之事。如果一个人发现自己在生活中干过许多不正义[之事],肯定会像小孩子那样常常从睡梦中惊醒,带着不祥的预感生活。[331a]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没做过不正义[之事],就总有希望得到快乐和善的‘赡养’,正如品达 所说的。因为,苏格拉底,随后品达在这方面说得很得体,谁要是正义而虔诚地生活:
甜蜜和喜乐
就伴随着他的内心;
希望也最大程度地主宰
有死者的无常认知。
“他说得实在太精妙了。我认为获得大量钱财的价值就在于此,[331b]当然,不是对任何人而言,而是对绅士和有秩序的人而言。因为,他既不必被迫欺瞒和欺骗他人,也不必亏欠诸神的任何祭品或世人的钱财,进而到了哈得斯后也不再感到害怕。苏格拉底,如果把拥有财富的种种并非次要的价值一一比较,我会说对有理智的人而言,其最大的价值就在于此。”[331c]
我说:“克法洛斯,你说得太漂亮了。那么正义这个东西呢,它属于哪种?我们简单地说‘它就是说真话,并归还从别人身边拿走的任何东西’,还是说‘做这种事情本身有时正义,有时不正义’?我举个例子,有个人在朋友清醒时从他身边拿走了武器,如果这位朋友发了疯并要求归还,那么每个人在任何地方都会说他不必归还这个武器,如果归还了就不是正义的,再说,他也不愿意向处于这种情况的人说出全部真相。”[331d]
他说:“你说得真实。”
我说:“那么,说真话并归还从某人那里拿走的东西,这就不符合正义的定义。”
玻勒马科斯接过话头说道:“完全如此,苏格拉底,如果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信服西蒙尼德 的话。”
克法洛斯说:“那好,我把这个论证托付给你们,因为现在我得去照看祭品了。”
玻勒马科斯说:“难道我不是您的继承人吗?”
“完全如此。”他一边笑着这样说,一边向祭品走去了。[331e]
我说:“你是论证的继承人,既然你说西蒙尼德说得对,那么请告诉我,他关于正义的说法是什么?”
他说:“正义就是向每个人归还所亏欠的东西,我觉得西蒙尼德这个说法很漂亮。”
我说:“当然不能轻易怀疑西蒙尼德,因为他是有智慧和神样的男人。不过,玻勒马科斯,当他这样说时,也许你可以理解,但是我并没有理解。因为,正如我们刚才说的,他显然不是这样说,即不管任何人存放任何东西,当他要求归还那东西时,哪怕他不清醒也要归还。[332a]但他曾经存放的这个东西任何时候都是亏欠他的,是吗?”
“是的。”
“但是,当他不清醒时要求归还,任何人不论如何也不应该归还?”
他说:“真实。”
“那么,西蒙尼德说正义就是归还亏欠的东西,要么是这个意思,要么是另外某个意思。”
他说:“凭宙斯发誓,当然是另外的,因为西蒙尼德认为朋友对待朋友,在任何时候都应该行善,决不能作恶。”
我说:“我明白,某个人要求归还存放的金子,另一个人不归还亏欠他的东西,[332b]如果拿回者和归还者是朋友,而且归还和拿走会产生害处的话。你是不是说西蒙尼德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完全如此。”
“什么?如果是敌人应有的东西也要归还吗?”
他说:“毫无疑问,至少那是亏欠他们的东西。不过,我认为,敌人亏欠敌人的东西,恰恰就是某种恶,而且这也是适合的东西。”
我说:“那么,在说正义是什么时,西蒙尼德好像打了个谜语[332c]。因为他似乎认为正义就是向每个人归还‘适合的东西’,却称之为‘亏欠的东西’。”
他说:“你认为有什么差别吗?”
我说:“向宙斯[发誓],如果有人问他:‘西蒙尼德,所谓治疗的技术,它向谁归还什么亏欠的和适合的东西?’你想他会怎么回答我们?”
他说:“显然是向身体归还药剂、食物和饮料。”
“那么,所谓烹饪的技术,它向谁归还什么亏欠的和适合的东西?”[332d]
“向烹调归还作料。”
“很好。那么,所谓正义的技术,它向谁归还什么[亏欠的和适合的东西]?”
他说:“如果先后必须连贯的话,苏格拉底,那就是向朋友归还帮助,向敌人归还伤害。”
“他是说正义就是对朋友做好事、对敌人做坏事?”
“我认为正是。”
“在疾病和健康方面,谁最能对生病的朋友做好事,对敌人做坏事?”
“医生。”[332e]
“在大海的危险方面,谁[最能]对水手这样?”
“舵手。”
“那么,一个正义的人又怎样呢?他用什么行动、在什么工作方面最能帮助朋友和伤害敌人呢?”
“我认为用战争和结盟。”
“很好。但是,亲爱的玻勒马科斯,不生病医生就没用处。”
“确实。”
“不航海,舵手也没用处。”
“是的。”
“那么,没有战争,正义者也就没用处吗?”
“我认为完全不是这样。”
“那么,正义在和平时期也有用吗?”[333a]
“有用。”
“在耕种方面也如此,难道不是吗?”
“是的。”
“以便获得粮食。”
“是的。”
“还有,在制鞋方面难道不也是吗?”
“是的。”
“以便做成鞋子,我料想你会这样说。”
“完全如此。”
“那么正义是哪个呢?你说它在和平时期是有用处的,那么它在哪方面获得财富呢?”
“在契约方面,苏格拉底。”
“你说的契约是指合伙做事,还是其他什么?”
“显然是合伙做事。”[333b]
“那么,在下棋时,善且有用处的合伙人是正义者还是棋手?”
“棋手。”
“在砌砖头和石块时,正义者是比建筑工人更有用处且更好的合伙人吗?”
“完全不是。”
“但是,在哪方面合伙做事当中,正义者是比建筑工人和基萨拉琴手 更好的合伙人,正如在演奏时,基萨拉琴手是比正义者更好的合伙人?”
“我认为是在金钱方面。”
“玻勒马科斯,在商量金钱方面同样要排除掉,比如需要合伙用钱买卖一匹马时,[333c]我想那个时候马夫[更好],是吗?”
“显然。”
“再说,在任何时候,[买卖]一条船不都是船匠或舵手[更好]吗?”
“似乎是这样。”
“那么在需要合伙商议金钱或金子方面,正义者什么时候比其他人更有用处?”
“在存放和保护时,苏格拉底。”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用到,而只是存放着吗?”
“完全如此。”
“当金钱无用处时,正义才对他有用处?”[333d]
“可能吧。”
“当剪刀需要存放起来时,对合伙和单干都有用处的是正义;当需要使用时,修剪葡萄藤技术[有用处]?”
“显然如此。”
“你还可以说,当盾牌与里拉琴 需要存放和不需要使用时,正义才有用处,当需要使用时,战士技术与音乐技术则更有用处?”
“必然如此。”
“在所有其他东西上,每个东西有用处时正义就无用处,而无用处时[正义]就有用处?”
“可能吧。”[333e]
“朋友,如果正义对无用处的事物才是有用处的,那么它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美好的事物。换这个角度来看:在战斗、拳击和任何其他方面,一个最擅长击打的人,难道他不也最擅长保护吗?”
“完全如此。”
“那么,一个擅长防护疾病的人,也最擅长偷偷制造疾病?”
“我认为是这样的。”[334a]
“那么,本身善于防护军队的人,他也最擅长盗窃和谋划其他行动?”
“完全如此。”
“因此,谁是精明的护卫者,谁就也是精明的盗贼?”
“似乎是这样的。”
“所以,正义者在防护金钱方面是精明的,在盗窃金钱方面也是精明的。”
他说:“至少这个论证看起来是这样的。”
“正如看上去那样,任何一个正义者最终都是盗贼。你自己可能是向荷马 学习的吧,[334b]因为荷马崇拜奥德修斯的外公奥托吕科斯 ,他说‘此人在盗窃和发誓方面超过所有人’。 所以,根据你、荷马和西蒙尼德的说法,正义似乎是某种盗窃术,但它帮助朋友,伤害敌人。难道你不是这样说的吗?”
他说:“不是,凭宙斯[发誓],虽然我不明白刚才所说的,但我仍然这样认为:正义是帮助朋友,伤害敌人。”[334c]
“你所说的朋友是哪种?是对每个人而言貌似有用处的人,还是真正有用处的人——尽管貌似无益,甚至像敌人?”
他说:“似乎任何人都爱那些他认为有用处的人,而恨那些他认为没有价值 的人。”
“但世人在这方面不会犯错吗?正如他们认为许多人是有用处的,而实际上并不是,反之亦然?”
“他们会犯错。”
“那么对于他们而言,某些善人是敌人,某些恶人反而是朋友?”
“完全如此。”
“如此一来,对于他们而言,帮助没有价值的人,[334d]伤害善人,这仍然是正义的?”
“显然。”
“可正义者是善的,他们不会干不正义[之事]?”
“确实。”
“依据你的论证,对那些从未干不正义[之事]的人作恶,反而是正义的咯。”
他说:“绝非如此,苏格拉底,这个论证似乎没有价值。”
我说:“那么,伤害不正义者,帮助正义者,这才是正义吗?”
“这个[说法]显然比刚才那个漂亮。”
“那么,玻勒马科斯,对于许多完全搞错的世人而言,[334e]他们甚至会同意伤害朋友是正义的,因为那些朋友是坏人,而帮助敌人也是正义的,因为那些敌人是好人。如此一来,我们将要说,我们所说的跟西蒙尼德恰恰相反。”
他说:“正是这样。不过,让我们继续追踪,因为我们可能没正确规定过朋友和敌人。”
“玻勒马科斯,我们之前是怎样规定的?”
“我们规定貌似有用处的人是朋友。”
我说:“现在改成什么样呢?”
他说:“那种貌似有用处,而且实际上也有用处的人才是朋友;[335a]那种貌似有用处而实际上没有用处的人,只是貌似的朋友而不是真正的朋友。在敌人方面也这样规定。”
“根据这个论证,善人似乎是朋友,而没有价值的人则是敌人。”
“是的。”
“你命令我们重申正义,正如最开始所说的,我们说正义就是好好地对待朋友,恶狠狠地对待敌人;而我们在这方面又说,正义是好好对待真正善的朋友,伤害真正恶的敌人。”[335b]
他说:“完全如此。我认为这么说很漂亮。”
我说:“那么,正义的人也会伤害他人吗?”
他说:“完全如此,但是应该伤害没有价值的人和敌人。”
“马受伤了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更坏了。”
“那么是狗的德性还是马的德性[变得更坏]?”
“马的德性。”
“那么,狗受伤了就是狗的德性变得更坏,而不是马的德性变得更坏了?”
“必然。”[335c]
“朋友,我们是不是也这样说:人受伤了就是人的德性变得更坏了?”
“完全如此。”
“但正义不是人的德性吗?”
“必然如此。”
“朋友,那么世人受伤了必然变得更不正义。”
“好像是。”
“那么,音乐家能够通过音乐使人不懂音乐吗?”
“不可能。”
“另外,马术师能够通过骑马[使人]不懂骑马吗?”
“不行。”
“但是,正义者能通过正义[使人]变得不正义吗?[335d]或者,总而言之,善人能通过德性[使人]变恶吗?”
“不可能。”
“因为,我料想制冷不是热的功能,而是相反者的[功能]。”
“是的。”
“沾湿也不是干的功能,而是相反者的[功能]。”
“完全如此。”
“伤害也不是善的[功能],而是相反者的[功能]。”
“显然如此。”
“但一位正义者是善人?”
“完全如此。”
“那么,伤害就不是正义的[功能],而是相反者的[功能],玻勒马科斯,正义既不伤害朋友也不伤害其他人。”
他说:“我认为你说得完全正确。”[335e]
“那么,如果有人说‘正义就是向每个人归还亏欠的东西’,他自己又将这理解为‘正义的人向敌人[归还]亏欠的东西是伤害,向朋友[归还]亏欠的东西是帮助’,那么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智慧者,因为他说得不正确。我们已证明正义本身不会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产生伤害。”
他说:“我同意。”
我说:“那么,如果有人这样说,我就会和你结伴战斗,无论是西蒙尼德,毕阿斯 ,皮塔科斯 ,还是某位有智慧、有福的男人这样说。”
他说:“我当然是一起战斗的同伴。”[336a]
我说:“但是,你知道我认为这是谁的说法吗,即正义是帮助朋友与伤害敌人?”
他说:“谁?”
“我猜想这是佩利安德洛斯 ,或者佩迪卡斯 ,或者薛西斯 ,或者忒拜人伊斯墨尼奥斯 ,或者其他自认为权力很大的有钱男人的[说法]。”
他说:“你说得最正确了。”
我说:“很好,既然这显然不是正义,也不是正义的事物,那么该用其他什么说法呢?”[336b]
在我们讨论期间,色拉叙马科斯多次要向这个论证发起抨击,当时坐在他身边的人因想听这个论证而制止了他。我说完这句话,刚停下来,色拉叙马科斯就不再保持沉默了,他像一头野兽转身向我们扑来,仿佛要把我们撕碎。我和玻勒马科斯感到恐惧,差点吓跑了。他在我们中间大吼:
“苏格拉底,什么废话耽搁你们这么久?[336c]什么蠢行让你们自己相互屈服?如果你真想知道正义是什么,就不要只是提问,不要爱慕虚荣,不要羞辱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的任何回答,你知道提问比回答更容易;你要自己回答,谈谈你所说的正义是什么。还有,别跟我说什么[336d]正义是必须的,或有用的,或有益的,或有利的,或有好处等。清楚确切地将你的说法告诉我,如果是这些毫无意义的说法,我是不会接受的。”
我一边听,一边盯着他,感到惶恐和害怕。我觉得要不是我事先看见那家伙,我肯定哑口无言了。既然在他开始对[我的]论证发飙之前,我已经看到了他,[336e]所以可以这样回答他,我忐忑不安地说:
“色拉叙马科斯,你别为难我们啊。如果你发现我和这位的讨论犯了什么错误,你很清楚我们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如果我们在寻找金子,就不会在寻找时有意互相屈服,并搞砸自己的发现。我们寻找正义,这个行动比许多金子更有荣誉,我们从未考虑过相互谦让,也不热衷于尽我最大努力去表明它。朋友,你认为你[能],但我认为我们不能啊。不管在什么地方,[337a]对我们这种人进行怜悯总比愤怒更合适些。”
他边听边发出非常轻蔑的笑声,说道:“赫拉克勒斯 哦!这就是苏格拉底这家伙惯用的佯装,我早就领教过了,也告诉过各位,那就是:要是某人问你某事,你总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佯装去干其他事情。”
我说:“色拉叙马科斯,因为你是智术师,你深知,如果你问某人,‘12是多少’,又在提问之前先说,[337b]‘伙计,不要跟我说12等于6乘2,或4乘3,或2乘6,或3乘4,我不会接受你这些无意义的回答’,我觉得对你来说这很清楚,谁也无法用这种方式来回答。如果他对你说‘色拉叙马科斯,你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回答你刚才所说的任何这些吗?绝妙啊,就算恰恰是其中某个也不能说,而是要在真理之外说出一个答案吗?[337c]或者你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会对他说什么呢?”
他说:“你们看看,好像这个跟那个相同似的。”
我说:“没有什么可以否认[两者相同],就算确实不相同,但是对于你提问的那个人来说显然如此。你觉得他不太会回答任何向他展示的一个答案吗,无论我们禁止与否?”
他说:“当然要回答除此之外的答案。难道你打算这样做吗,即回答我所说的这些答案的任何一个吗?”
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我是经过考虑后这样认为的话。”[337d]
他说:“就正义而言,要是我在所有这些之外回答另外任何一个,而且比所有这些更好呢?你要遭受什么惩罚?”
我说:“对于一个无知者来说,除了向知道者学习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惩罚是合适的吗?这就是我要遭受的惩罚。”
他说:“因为你是快乐的。除了学习,还要为此付出金钱。”
我说:“等我有钱的时候吧。”
格劳孔说:“其他人有的。现在,色拉叙马科斯,你为了金钱而说吧。我们所有人都会捐给苏格拉底。”[337e]
他说:“我完全料到的。苏格拉底习惯于那样溜走。他自己不回答,让其他人回答,然后抓住并反驳论证。”
我说:“最好的人啊,因为任何人都会这样回答:第一,他不知道,也不声称知道,第二,他料想如果自己谈论任何这些事情,就算不是你所问的那些事情,他又怎能引领非同寻常的人呢?你来讲更恰当,[338a]因为你认为自己知道,还能说出来。你别做其他事情了,而是向我说出你的答案;不要心怀恶意,而是要教诲格劳孔和其他人。”
我说完这些,格劳孔和其他人就要求他别做其他事情。色拉叙马科斯显然也想说,以便获得好名声,并引领所有的回答。但他又假装渴望让我来回答。他最终让步了,[338b]接着说:“这就是苏格拉底的智慧之处。他自己不愿意教,而是到处向别人学习,甚至不为此付出感谢。”
我说:“色拉叙马科斯,你说我向别人学习,这是真话,但你说我没有付出感谢,这却是撒谎。我会尽力付出的。我只能赞美,因为我没有钱。如果我觉得谁说得好,我就会迫不及待地赞美;你一会儿回答时就可以知道了,因为我料想你会说得好的。”[338c]
他说:“那么听着。我说正义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它就是强者的利益。你怎么不付出感谢,你不愿意了吧?”
我说:“我首先得搞懂你说的是什么啊,因为我现在还不懂。你说‘正义是强者的利益’,色拉叙马科斯,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你并不是说:如果波吕达马斯 这位拳击摔跤手比我们强壮,公牛肉对他的身体有利,[338d]那么我是比那个家伙弱的人,我吃[公牛肉]也是有利和正义的。”
他说:“苏格拉底,你真卑鄙,你逮住这个不放,想方设法搞砸这个论证。”
我说:“最好的人啊,完全不是的,但是请告诉我,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说:“难道你不知道,有些城邦处于僭主统治,有些处于民主统治,有些处于贵族统治吗?”
“怎么不是这样呢?”
“在每个城邦中,难道强者不就是统治者吗?”[338e]
“完全如此。”
“每位统治者都为自己的利益而制定法律。民主制制定民主制的法律,僭主制制定僭主制的,其余的也如此。他们会宣称,所制定的这个法律对于被统治者而言是正义的,[其实]对于统治者而言是有利的。他们严惩那些藐视这个法律的人,将他视为违法和干不正义[之事]的人。[339a]最好的人啊,这正是我说的意思:在所有城邦中正义都是相同的,它是根据统治者的利益而制定的。他自己就是某个统治者,按照正确推理得出结论:在任何地方,正义本身都是强者的利益。”
我说:“现在我懂了你所说的,不管是不是正确,我尝试去理解。色拉叙马科斯,你辩称‘正义是利益’,再说,你刚才禁止我不能这样回答,你还为此加上‘强者的’。”
他说:“添加的[部分]等于很小。”[339b]
“尚未清楚是否不大,但很清楚,我们必须反思你所说的这个是否为真理。因为,虽然我也同意正义是某种利益,但你自己添加和宣称它是‘强者的’,所以我必须反思是否搞错了。”
他说:“你反思吧。”
我说:“请告诉我是不是这样:你是不是还要说‘对统治者的服从也是正义的’?”
“我是要这么说。”[339c]
“每个城邦的统治者不会犯错,还是同样会犯某种错误?”
他说:“完全如此,他们同样会犯某种错误。”
“他们着手制定法律时,是不是有些制定得正确,有些不正确?”
“我料想是这样的。”
“对他们自己有益的就是制定得正确的,有害的就是不正确的,或者你怎样说?”
“正是这样。”
“对于统治者来说,无论制定什么都必须执行,它都是正义的?”
“怎么不是?”[339d]
“那么,依据你的论证,不仅符合强者的利益是正义的,而且相反和无益的也是[正义的]?”
他说:“你说什么?”
“我认为这就是你所说的。让我们更好地反思一下。我们不是已经同意:统治者命令被统治者去执行[法律],有时候会完全搞错[统治者]自己的利益,而统治者命令被统治者去执行的都是正义的?这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他说:“我想是的。”[339e]
我说:“那么你想想,你已经同意,执行那些对统治者和强者有害的[法律]是正义的:当统治者非自愿地下达对他们不利的命令时,你宣称执行这些家伙的命令就是正义的。最智慧的色拉叙马科斯,这样岂不必然得出这个结论,即执行跟你所说的相反的事情是正义的?因为,弱者被命令去执行对强者有害的事情。”[340a]
玻勒马科斯说:“是的,凭宙斯[发誓],苏格拉底,这是最清楚的。”
克勒托丰接着说:“那你来为他自己作证吧。”
他说:“还需要什么证人?色拉叙马科斯自己承认,统治者有时会下达对自己不利的命令,而执行这些命令又是正义的。”
“玻勒马科斯,这是因为色拉叙马科斯规定‘做统治者吩咐的事情是正义的’。”
“克勒托丰,还因为他规定‘正义是强者的利益’,[340b]规定了这些后,他又同意‘强者有时会吩咐弱者和被统治者去做对强者有害的事情’,由这些同意可知,‘正义是强者的利益’并不比‘正义不是强者的利益’更强硬。”
克勒托丰说:“但是,他所说的‘强者的利益’是强者认为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这些才是弱者要做的,并将这些规定为正义。”
玻勒马科斯这样说道:“但他并没有这样说。”[340c]
我说:“玻勒马科斯,这毫无区别。如果色拉叙马科斯现在这样说,我也就这样接受它。色拉叙马科斯,请告诉我,你打算说正义就是这些吗?对强者而言自以为是的利益,不管实际上是不是利益,我们可以说你要这样说吗?”
“不是的。你觉得我会称一位正在犯错的犯错者为‘强者’吗?”
我说:“我觉得这就是你要说的,因为你同意统治者并非不会犯错,而是有时也会犯错。”[340d]
他说:“苏格拉底,因为你在论证当中是诋毁者。例如,一个人在疾病方面犯错,你会由于他这个犯错而称其为医生吗?或者,一个人在计算方面犯错,你会在他犯错时由于他的错误而称其为会计师吗?反之,我觉得我们会说‘那位医生犯错了’,‘那位会计师犯错了’和‘那位语法家[犯错]了’。
“我觉得他们每一个人,[340e]只要是名副其实的,就绝不会犯错。因此,根据精确的讲法——既然你要精确——这些工匠绝不会犯错。一个犯错者会犯错是因为知识不足,就此而言他不是工匠。只要一个人是工匠,或智慧者,或统治者,那么他在统治时就绝不会犯错,尽管每个人都会说,那位医生犯错,那位统治者犯错,等等。
“我接下来也像刚才那样回答你,这才是最精确的:[341a]一位统治者作为名副其实的统治者是不会犯错的;既然不会犯错,他就可以为自己制定最好的东西,而这些正是被统治者要做的。因此正如我开始所说的,做符合强者的利益的事就是正义的。”
我说:“好吧,色拉叙马科斯,你看我是在诋毁吗?”
他说:“完全如此。”
“我问你,我刚才那样提问,你觉得我打算在论证中伤害你?”
他说:“当然。我清楚得很,而且对你没有任何好处。[341b]你既无法偷偷摸摸地伤害我,也无法——由于无法偷偷摸摸——通过论证强迫我。”
我说:“有福的人啊,我从未出手。但是,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在我们身上,请界定你所说的统治者和强者指的是谁,是在一般层面上谈,还是在精确层面上说。你刚才说弱者执行有利于强者的事情是正义的。”
他说:“在最精确的层面上所说的统治者,你对它进行伤害和诋毁吧,要是你有能耐的话,我决不投降于你的诡辩,但我料想你不会就此罢手。”[341c]
我说:“你以为我这么疯狂吗?诋毁色拉叙马科斯,好比试图拔狮子的胡须啊。”
他说:“至少你现在试图做了,虽然没有谁试过这些。”
我说:“就此打住。请你告诉我,在精确层面上说——刚才你所说的——医生是挣钱的,还是服务病人的?你说的是真正的医生。”
他说:“服务病人的。”
“舵手是什么呢?一位正确的舵手是水手的统治者,还是一名水手?”
“水手的统治者。”[341d]
“我觉得根本不必考虑他是否在船上航行,他不是因为这个才称为水手。他被称为舵手,并不是依据航行,而是依据技术和对水手的统治。”
他说:“确实如此。”
“对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难道不是有某种利益吗?”
“完全如此。”
我说:“技术岂不是为他们生产利益,并为他们各自寻找和提供利益?”
他说:“是为了他们。”
“每门技术的利益除了为它自身的尽量完善,还能是其他东西吗?”[341e]
“你怎么问这个?”
我说:“好比你问我‘身体有身体就够了,还是需要其他东西’,我会说‘绝对需要。正是由于这些需要,技术或医术才被发现。身体是有缺陷的,它仅凭借自己不足以成为这样。技术就是为身体提供利益而被发明出来的’。如果我说这样的话,你觉得正确与否?”
他说:“正确。”[342a]
“这又怎样?医术本身是有缺陷的,或者任何技术也如此,以至于额外需要某种德性吗?好比眼睛需要视力,耳朵需要听力,因此这些器官本身需要某种技术为自己考虑和提供利益。那么技术自身也有某种缺陷,每门技术都需要其他技术为自己考虑利益,而这个考虑着的[其他技术]又需要诸如此类的[其他技术],如此直至无穷?[342b]
“要么它为自己考虑利益?要么它既不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也不需要其他技术为自己的缺陷考虑利益:因为在任何技术当中都绝不会有缺陷,也不会犯错?一门技术除了为其对象寻求利益之外,还需要其他技术来为自己寻求利益,这是不合适的;因为每门技术都是无害、纯粹和正确的,只要它是精确和完整的技术?从精确层面上说,你考虑它是这样还是其他情况?”
他说:“显然是这样。”[342c]
我说:“那么,医术不考虑医术的利益,而考虑身体的利益。”
他说:“是的。”
“那么,骑术不考虑骑术的利益,而考虑马的利益:其他技术也绝不考虑它自身的利益——因为它不需要——而只考虑技术对象的利益。”
他说:“显然是这样。”
“但是,色拉叙马科斯,各种技术统治着各种技术的对象,而且比他们更强。”
他承认这点,但是非常不情愿。
“那么,没有哪门知识考虑和命令强者的利益,而是[考虑和命令]弱者的利益,以及被他统治者的利益。”[342d]
他最终同意这点,尽管对此准备出手挑战。当他同意后,我说:“那么这又怎样?医生就其作为名副其实的医生而言,他也不考虑和命令医生的利益,而考虑病人的[利益]?因为我们已经同意,一位精确意义上的医生是身体的统治者,而不是挣钱者。我们不是同意过吗?”
他赞成。
“那么,从精确层面上讲,水手的统治者是舵手而不是水手?”[342e]
他同意。
“那么,这种舵手和统治者不考虑和不命令舵手的利益,而是水手和被统治者的[利益]。”
他又不情愿地赞同了。
我说:“色拉叙马科斯,没有哪个统治者——作为名副其实的统治者——会考虑和命令自己的利益,而是考虑和命令他人的[利益],也就是被统治者的利益,以及统治者工作对象的利益。他观察被统治者和对被统治者有利和适合的东西,为此说所说的一切,做所做的一切。”[343a]
既然我们论证到这里,大家也就看清楚了,关于正义的论证已经掉转方向了,色拉叙马科斯拒绝回答,他说:“苏格拉底,请告诉我,你有奶妈吗?”
我说:“什么意思?你更应该回答,而不是问这类事情吧?”
他说:“让我告诉你,你流鼻涕,她却不照顾你,不给你擦拭,你甚至既不认识羊群,也不认识牧羊人。”
我说:“究竟是什么意思?”[343b]
“你觉得牧羊人或牧牛人服侍和喂肥羊群或牛群,是考虑它们的好处,而不是考虑任何主人的和他们自己的好处。你还相信在城邦里面的统治者,作为名副其实的统治者,他们整天考虑着被统治者,就像任何人安排羊群那样,而不是日夜考虑怎么以此让自己获益。[343c]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远离正义事物和正义、不正义事物和不正义呢。正如你不知道,任何正义和正义事物都属于他人的善,是强者和统治者的利益,是服从者和服务者的伤害;反之,不正义则统治那些真正单纯和正义的人。被统治者做真正符合强者利益的事,他们服务于强者,让其得到幸福,[343d]自己无论如何却没有[幸福]。最单纯的苏格拉底啊,你应该反思这点,即正义的人在任何地方都获得更少。
“首先,在相互间的契约方面,这种合伙关系是这样的:当合伙关系解除时,你会发现正义者绝不会比不正义者得到更多,反而获得更少。
“其次,在城邦事务方面:每当需要捐献时,在同等条件下正义者捐献更多,而不正义者捐献更少;每当可以领取时,[343e]正义者什么也没有,而不正义者则获得许多。
“最后,每当他们承担公职时,正义者即使从未有其他损失,首先也会由于无暇而使得家事艰难,因为他是一位正义的人,绝不损公肥私。每当他为了正义而不愿意为亲友服务时,亲人和熟人还会埋怨他。不正义者在所有这些方面则完全相反。[344a]因为,这种人是我刚才说过的,他有极大能力去获取更多。你就考虑这个人吧,如果打算判断不正义者比正义者多获取多少利益。
“你将很容易明白这一切,如果你抵达最彻底的不正义:它将使不正义的人最幸福,而那些遭受不正义、不愿意干不正义之事的人则最悲惨。这就是僭主制,它巧取豪夺别人的东西,不管是祭司的还是神灵的,私人的还是公共的,而且它不是一点点获取,而是骤然攫取。[344b]
“当某人做了这种不正义的一部分,又无法逃脱,那么他就被惩罚,并遭到最严厉的谴责。因为,盗窃神庙者、绑匪、挖墙入室者、抢劫犯和小偷,凡是做这些邪恶事情的人都被称为‘部分不正义的人’。每当任何人除了抢劫公民的钱财之外,还拐卖和奴役他们,这些可耻的行为反而获得幸福和有福的名声,[344c]不仅公民这样说,而且任何其他人得知‘他在干不正义[之事]方面是十足的不正义者’时也这样说。
“那些谴责不正义的人,不是因为不正义,而是因为担心遭遇不正义才去谴责的。所以,苏格拉底啊,只要不正义变得足够多,就能比正义更强大、更自由和更专横。恰如我开始所说的,正义本身变成强者的利益,不正义对自己而言是好处和利益。”[344d]
色拉叙马科斯说完这番话便想离开,好像澡堂里的伙计一下子将许多论证倒进我们的耳朵;那些在场的人不允许他[离开],而是强迫他留下,要他为刚才所说的提供论证。我也完全需要他,于是说道:“神奇的色拉叙马科斯,你抛出这种论证便想离开吗?我们尚未充分领教或学习它是这样还是那样呢。[344e]你尝试界定怎样度过一生,如果我们每个人通过它来生活才度过最有益的生活,那么你觉得你这个行为是小事一桩吗?”
色拉叙马科斯说:“我会觉得是小事一桩吗?”
我说:“似乎是。你既不关心也不考虑我们过得更坏或更好,因为我们不知道而你说你知道。但是,善人啊,热心地向我们指明吧[345a]——如果你为我们这些人做好事,是不会亏本的——就我而言,我并没有被说服,也不觉得不正义者比正义者更有利益,哪怕不禁止他做任何事情,不阻止他为所欲为。
“但是,善人啊,假设有一个不正义的人,就算他能秘密地或公开地干不正义[之事],还是无法说服我‘他比正义者更能获得利益’。[345b]当然,不只是我,我们任何其他人同样有这个感受。有福的人啊,请充分说服我们‘谋划正义比谋划不正义获得更多’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
他说:“我怎样说服你?如果我刚才所说的没有说服你,我还能对你做什么?难道把这个论证强行灌进你的灵魂吗?”
我说:“凭宙斯发誓,请你别这样做,如果可以的话,首先遵守你说的这些,或者如果你打算改变,则清楚地改变,别欺骗我们。色拉叙马科斯,现在你看看先前的思考:[345c]你最初定义真正的医生,然后觉得没必要再精确地规定真正的牧羊人,而是觉得他作为名副其实的牧羊人只需要喂肥羊群,不用关心羊群的最佳[利益],而只要像赴宴的客人那样享用它们,[345d]或者像挣钱者而非牧羊人那样卖掉它们。
“牧羊术显然不生产别的,而是生产它的对象,为其提供最佳[利益]。因为,它显然足以让自己达到最佳状态,只要它满足了牧羊术的所有要求。我刚才是这样认为的,我们必须同意,每个统治者作为名副其实的统治者,绝不考虑其他的,而只考虑其对象——被统治者和被照看者——的最佳[利益],[345e]无论在城邦统治当中,还是在私人统治当中。你以为城邦统治者作为真正的统治者会自愿去统治吗?”
他说:“凭宙斯[发誓],我深知并非如此。”
我说:“色拉叙马科斯,以下这点又如何呢?你没注意到其他统治者绝不愿意自愿去统治,而是要求报酬,仿佛统治无助于他们自己,而是有助于被统治者吗?[346a]请充分告诉我:难道我们不是每次都说,每门技术拥有不同能力,因此这门技术跟那门技术才有所不同吗?有福的人啊,请不要违背你的意见来回答,以便我们可以得出某个结论。”
他说:“他们有所不同。”
“那么这些技术自身为我们提供某种个别的好处,而不是共同的好处,例如医术提供健康,航海术在航海中提供安全,而其他技术也这样?”
“完全如此。”[346b]
“那么挣钱术提供报酬?因为这是它的能力。或者你称医术与航海术是相同的?或者,如果你打算精确划分,正如你所规定的那样,即便任何舵手由于在大海航海而获得好处,使自己变得健康了,你也绝不会因此称它为医术?”
他说:“当然不会。”
“我觉得你也不会称挣钱术[为医术],如果任何人在挣钱时健康了。”
“当然不会。”
“这又如何?你会把医术称作挣钱术吗,如果任何人在治疗时挣钱了?”[346c]
他说:“不会。”
“那么我们同意每门技术都提供个别的好处吗?”
他说:“是的。”
“那么,所有工匠共同获得的好处,显然是在获得各自的好处之外,又共同运用了某种相同技术而获得的。”
他说:“似乎是。”
“那么,我们可以说,工匠在他们的技术之外又使用挣钱术,使得他们在帮助时获得报酬。”
他不情愿地赞成了。[346d]
“那么,对每个人而言,‘获取报酬’这种好处并不是出自他的技术;但如果必须精确地考虑的话,医术产生健康,挣钱术产生报酬,以及建筑术产生房屋;挣钱术则在他的[技术]之后产生报酬,其余一切[技术]也如此:各自做自己的工作,为其对象提供好处。要是报酬跟他没有联系,工匠会从技术中得到好处吗?”
他说:“显然不会。”[346e]
“那么,当他提供帮助时是没有奖品的?”
“我觉得是。”
“色拉叙马科斯,那么这已经很清楚了,没有哪一门技术、哪一种统治是为自己的好处着想的,而是像我们一直说的那样,它为被统治者准备和命令[好处],它考虑弱者的利益,而不是强者的[利益]。亲爱的色拉叙马科斯,所以我刚才说没有谁自愿去统治,以及试图矫正别人的恶。[347a]
“但是他要求报酬,这个人将要凭借技术而高尚地行事,但是他通过命令的技术去做或命令最好的事情,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被统治者。因此,对于那些将要愿意去统治的人,应该先给予报酬:要么是金钱,要么是荣誉,如果不统治就给予惩罚。”
格劳孔说:“苏格拉底,你怎么说这个?那两种报酬我知道,但是你说惩罚也作为报酬的一部分,这我可不明白。”
我说:“你不明白最佳的报酬吗?[347b]那些最适合统治的人,当他们愿意去统治时,正是由于它(惩罚)才去统治。或者,难道你不知道爱荣誉和爱金钱据说是受到责备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吗?”
他说:“至少我知道。”
我说:“因此,由于这个,好人不愿意为了金钱和荣誉去统治。因为他们不希望被公然说是‘为了要求报酬而统治’,或被称为‘通过统治偷偷为自己捞取好处的盗贼’。其次,他们不会为了荣誉去统治。因为他们不是热衷名声的人。[347c]因此,如果他们将要愿意去统治,必定是必然性和惩罚已经加诸他们;如果不等到必然性到来就愿意去统治,这可能被视为可耻的。此时如果他还不愿意去统治,那么最大的惩罚就是他将被更邪恶者所统治。
“在我看来,那些政治统治的绅士正是恐惧这个才去统治的,他们此时着手去统治,既不是基于某种善,也不是乐在其中,[347d]而是基于必然性,因为既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人,也没有类似的人可以托付。如果城邦可能有许多好人的话,他们就不会像现在的统治那样争权夺势。到那时,这点就一目了然:任何真正的统治者天生就不会考虑自己的利益,而是[考虑]被统治者的[利益],正如每个明白事理的人都宁愿选择被别人帮助,而不是帮助他人。
“因此我决不同意色拉叙马科斯‘正义是强者的利益’。[347e]这点我们稍后再考虑吧,我觉得色拉叙马科斯现在说的重要得多,他宣称不正义者的生活比正义者的生活更强。”
我对格劳孔说:“格劳孔,你选择哪种[生活],我是说你认为哪种说法更真实?”
“至少我认为正义的生活更有益处。”[348a]
我说:“你听到色拉叙马科斯刚才罗列的做一个不正义者的好处有多大吗?”
他说:“我听到了,但是没有被说服。”
“如果我们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发现他说得不真实,你是否打算让我们说服他?”
他说:“怎么会不打算呢?”
我说:“如果我们一句对一句地反驳他,又证明做一个正义的人拥有多大的善;然后他接着这个说,然后我们又说,[348b]那么就需要计算和衡量在各方论证中各自拥有多大的善,进而需要某些法官进行裁决。如果像刚才那样相互考虑而达成一致,那么我们同时是法官和辩护人了。”
他说:“完全如此。”
我说:“那你喜欢哪种?”
他说:“[后面]这样。”
我说:“好的。色拉叙马科斯,你从头回答我们吧,你说彻底不正义比彻底正义更有益?”[348c]
他说:“我确实这样说,还说了其缘由。”
“喂!那这方面你又怎样谈论它们?你称其中一种为德性,另一种为邪恶?”
“怎么不是呢?”
“那么,正义是德性,不正义是邪恶?”
他说:“可能吗?你真有趣,既然我说不正义获益,而正义则否。”
“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相反。”
“那么正义是邪恶吗?”
“不,而是高贵的单纯。”[348d]
“那么你称不正义是恶毒吗?”
他说:“不,而是善谋。”
“色拉叙马科斯,你认为不正义者是审慎者和好人吗?”
他说:“我认为那些彻底不正义的人,能使各城邦和部族臣服于他。你认为我拿他们跟那些割钱包的人相提并论吗?当然,做这种事情也可以获益,只要躲过别人。”他接着说:“但跟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人比较,他们简直不值一提。”[348e]
我说:“我不知道你接下来打算说什么,但我对此感到惊讶,你竟然把不正义放进德性和智慧部分,而把正义放进其对立面!”
“我完全是这样放的。”
我说:“朋友,这让人更难受了。要把握一个人说什么再也不容易了。因为,如果你规定不正义能获利,并且像其他人那样同意它是邪恶或可耻的,那么按照习惯的说法我们还可以说些什么。现在,你公然说不正义是高尚的和强大的,[349a]还把我们放进正义里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不正义里,你还敢把它列为德性和智慧。”
他说:“你的预测最真实。”
“那我就要毫不犹豫地用论证进行回答了,既然我理解你说出你所想的。色拉叙马科斯,因为我觉得你现在绝对不是戏弄,而是说出你所认为的真理。”
他说:“它是不是我所认为的,这对你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不反驳这个论证?”[349b]
我说:“这确实没区别。但除此之外,请尝试再为我回答这个问题:你认为一位正义者愿意比任何一位正义者拥有更多吗?”
他说:“肯定不会,否则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优雅而单纯。”
“以下这点又如何呢?[愿意]比一个正义的行为[拥有更多]吗?”
他说:“也不[愿意]比一个正义的行为[拥有更多]。”
“他认为他理应比不正义者获得更多,并认为这才是正义的,还是不认为?”
他说:“他认为他理应,但是他不能。”
我说:“我不是问这个,[349c]而是问如果一位正义者不意图‘他理应比正义者拥有更多’,那么他是否意图‘他理应比不正义者拥有更多’?”
他说:“正是。”
“那么,一位不正义者又怎样呢?他认为他理应超过正义者,并认为这个行为是正义的?”
他说:“难道不是吗?他甚至认为他理应比所有人都拥有更多呢。”
“难道一位不正义者不是认为他理应超过不正义的人和行为,并竭尽全力为自己捞取最多的东西吗?”
“正是这样的。”
我说:“因此,我们可以说:一位正义者不超过同类,但超过异类,而一位不正义者既超过同类,也超过异类?”[349d]
他说:“你说得太棒了。”
我说:“所以,不正义者是审慎者和好人,而正义者反而不是?”
他说:“这也说得好。”
我说:“那么不正义者跟审慎者和好人类似,正义者反而不类似?”
他说:“难道不是前者跟这种人类似,而后者跟这种人不类似吗?”
“漂亮。那么每个人都跟他们自己这种人类似?”
他说:“还能有别的吗?”
“很好,色拉叙马科斯。你说有人懂音乐,有人不懂音乐吗?”[349e]
“我[是这样]说。”
“哪个是审慎的,哪个是不审慎的呢?”
“显然懂音乐的是审慎的,而不懂音乐的是不审慎的。”
“因此,那个审慎的是善的,那个不审慎的是恶的吗?”
“是的。”
“医生又怎样呢?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正是这样。”
“最好的人啊,你认为任何一位懂音乐的人给里拉琴调音时,他在拉紧或放松琴弦方面愿意超过另一位懂音乐的人吗?或者他认为他理应拥有更多吗?”
“至少我认为不会。”
“以下这点又如何呢?[愿意超过]不懂音乐的人吗?”
他说:“必然会。”[350a]
“医生又怎样呢?他在[规定]肉食和饮品方面愿意超过任何一位懂医术的人或行为吗?”
“当然不会。”
“[愿意超过]不懂医术的人吗?”
“会的。”
“你看,就任何有知识与无知识的人而言,你是否认为任何有知识的人不愿意选择胜过其他有知识者,而是无论在行动还在言说上,他希望与同类在相同行动上有相同[的选择]?”
他说:“也许这样必然会得出这个结论。”[350b]
“无知识的人又如何呢?他愿意超过不同类的、有知识的人,也愿意超过同类的、无知识的人吗?”
“也许吧。”
“有知识的是智慧者吗?”
“我说是。”
“有智慧的是好人吗?”
“我说是。”
“那么一位既善又智慧的人不愿意超过同类,而愿意超过异类和相反者吗?”
他说:“似乎是。”
“但是一位既恶又愚蠢的人愿意超过同类和相反者吗?”
“显然。”
我说:“那么,色拉叙马科斯,在我们看来,一位不正义者[愿意]超过异类和同类吗?你不是这样说过吗?”
他说:“至少我说过。”[350c]
“一位正义者不[愿意]超过同类,却愿意超过异类吗?”
“是的。”
我说:“那么,一位正义者跟智慧者和好人相似,而一位不正义者则跟愚蠢者和恶人相似。”
“很可能。”
“但是我们曾经同意,每个事物都跟每个同类拥有相似性质。”
“我们曾经同意。”
“那么,我们已经看到,一位正义者是好人和智慧者,而一位不正义者则是愚蠢者和恶人。”
色拉叙马科斯同意这一切,但是不像我现在说得那么轻松,[350d]而是吞吞吐吐,感到痛苦,令人吃惊的汗流浃背,好像当时是夏天似的。那时,我看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景象,色拉叙马科斯脸红了,但是我们此后达成一致,即正义是德性和智慧,不正义是恶和愚蠢。我说:“好吧,对我们而言,这点就这样定下来了。我们也曾经说过不正义是强大的。或者你不记得了吗,色拉叙马科斯?”
他说:“我记得,但在我看来,你并不满意现在所说的,而且我对此也要说一说。如果我说了,我深知你又说我在发表公众演说。[350e]所以,要么我想说就说,要么你想问就问,我向你说‘很好’,并且点头或摇头,就像听老妪讲故事那样。”
我说:“绝不要违背你的意见啊。”
他说:“你满意就好,既然你不允许我说,你还想要我做其他什么?”
我说:“凭宙斯[发誓],没有了。但是如果你要做这个,那么你就做吧。我开问了。”
“你问吧。”
我说:“我要问的恰恰是刚才问过的这个问题,以便我们可以按次序考虑这个论证,[351a]即:跟不正义相反的正义实际上是什么?因为据说在任何时候不正义都比正义更有能力和更强大。现在,既然正义确实是智慧和德性,那么我觉得很容易表明它比不正义更强大,既然不正义是愚蠢——没有谁还不知道这点。但是,色拉叙马科斯,我不想这样简单地考虑任何东西,而想这样考虑[351b]:你说这个城邦是不正义的,它试图不正义地压迫和奴役其他城邦,并使许多城邦处于它的奴役下?”
他说:“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城邦,一个最大和最彻底的不正义城邦,正是要做这个。”
我说:“我明白,这就是你的论证,但是我考虑它本身:这个城邦变得比其他城邦更强大,它无须正义,还是必须凭借正义?”[351c]
他说:“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的‘正义是智慧’,那么它必须凭借正义。但按照我说的,则必须凭借不正义。”
我说:“色拉叙马科斯,我十分惊奇,你不仅点头和摇头,还做出完全漂亮的回答。”
“那是因为我在迎合你。”他说。
“你做得好啊,但是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会更高兴:你认为一个城邦,或一支军队,或一伙海盗,或一帮盗贼,或任何其他团伙,即不正义地图谋任何事情的共同体,如果相互之间干不正义[之事],他们能做成任何事情吗?”[351d]
他说:“肯定不行。”
“如果他们不干不正义[之事]呢?不是可能吗?”
“完全如此。”
“色拉叙马科斯,因为正是不正义在彼此之间引起内讧、仇恨和争斗,而正义带来一致和友谊,还是因为别的?”
“是的。这样跟你就没有分歧了。”
“你做得好啊,最好的人。请回答我这个问题:如果这就是不正义的作用,即它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激发仇恨,那么它无论在自由人还是在奴隶当中出现,岂不是都会酿成彼此仇恨和纷争,以至于他们就算相互合伙也不能行动吗?”[351e]
“完全如此。”
“如果它在两个人中出现又如何?他们难道不会有分歧和仇恨,以至于成为彼此的敌人,成为正义者的敌人吗?”
他说:“是的。”
“那么,令人惊讶的人啊,如果不正义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难道不会损毁他的力量,或不会减少他拥有的力量?”
他说:“会减少他拥有的力量。”
“那么,很显然,任何人拥有这种能力,例如出现在某个城邦、部族、军队,[352a]或其他地方,先使得他们由于内讧和分歧而无法实践他们的事情,再使得他们成为自己的敌人,成为一切相反者的敌人,成为正义者的敌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完全如此。”
“那么,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我觉得也会使得他自然而然地去做这些相同的事情。先使他由于内讧和不一致而无法行动,再使他成为自己和正义者的敌人,是吗?”
“是的。”
“那么,朋友啊,诸神也是正义的吧?”
他说:“是的。”[352b]
“那么,色拉叙马科斯,不正义者也是诸神的敌人,正义者则是诸神的朋友。”
他说:“你放心享受这个论证吧,我不会反驳你的,以免被这伙人憎恨。”
我说:“来吧,你为我完成剩下的盛宴,像刚才回答我时那样。正义者显然更有智慧、更好和更有能力去行动,而不正义者相互[合伙]也无法去行动。例如,[352c]我们使劲谈论的人虽然是不正义的,尚且可以通过合伙实践过其他某些事情,对此我们还没有说出全部真理呢。因为,如果他们是彻底不正义的却没有分道扬镳,那么显然有某种正义在他们之中,使他们对别人干不正义[之事]的同时至少不会相互[干不正义之事],因此才做成他们所做的。
“他们挑起不正义事情也只是不正义之恶的一半,因为,彻底的邪恶和不正义是彻底不能行动的。[352d]我就是这样理解这些事情的,而不像你最初规定的那样。如果问正义者是否比不正义者活得更好和更幸福,这是我们后面要考虑的,也是必须考虑的[问题]。在我看来,从我们刚才所说的来看已经一目了然了;但同样还要更深入地考虑。因为这个论证不是涉及如何击中目标,而是涉及任何人应该如何生活的道路。”
他说:“请你考虑。”
我说:“我会的。请告诉我:你认为有某种属于马的工作吗?”[352e]
“我认为有。”
“那么你会将这种马的或任何其他事物的工作,规定为只有用那家伙才能做,或者才能做得最好吗?”
他说:“我不懂。”
“这样说吧:除了用眼睛还能用其他事物进行观看吗?”
“当然没有。”
“这又怎样:除了用耳朵还能用其他事物进行聆听吗?”
“绝对没有。”
“那么我们可以准确说这就是这些事物的工作吗?”
“完全如此。”[353a]
“这又怎样:用一把大刀、小刀和许多其他工具可以砍掉葡萄的枝叶吗?”
“怎么不行?”
“但我觉得这些工具不如绿篱剪那样漂亮地工作。”
“确实。”
“那么我们不是应该将这规定为绿篱剪的工作吗?”
“应该规定。”
“我认为你现在更好地懂得我刚才所问的问题了,即懂得每个事物的工作只有这个事物才能做,或者它比任何其他事物都做得漂亮。”
他说:“我懂了,我认为这就是每个事物所做的工作。”[353b]
我说:“很好。你认为每个事物的德性是否都被配置了某种工作?让我们再次返回这个问题:我们说眼睛有某种工作?”
“有。”
“那么这就是眼睛的德性?”
“是其德性。”
“以下这点又如何呢?耳朵也有某种工作?”
“是的。”
“那么这是其德性?”
“是其德性。”
“其余一切又怎样?难道不是这样吗?”
“正是这样。”
“进一步说:如果眼睛没有它们自己的德性,[353c]而是拥有跟德性相反的恶,还能漂亮地完成它们的工作吗?”
他说:“怎么可以呢?因为你说失明等于视力的反面。”
我说:“不管它们的德性是什么,因为我刚才不是问这个,而是问是否通过自己的德性才能做好它们要做的工作,而通过恶则做不好。”
他说:“你说得对。”
“那么丧失它们的德性就做不好它们的工作?”
“完全如此。”[353d]
“我们可以把其余一切也纳入这个论证里面吗?”
“至少我认为可以。”
“接下来我们去考虑这点。有某种属于灵魂的工作,这是任何其他一个事物都无法做的工作,例如管理、统治、谋划和所有诸如此类的工作。如果你把它分配给灵魂之外的其他某个事物,并说它专属于那家伙,这是否正义?”
“没有谁分配给其他某个事物。”
“关于生命又如何呢?难道我们不是说它是灵魂的工作吗?”
他说:“非常正确。”
“那么,我们也说有某种灵魂的德性吗?”
“我们也[这样]说。”[353e]
“那么,色拉叙马科斯,当灵魂丧失自己的德性,它还能很好地完成它的工作吗?”
“不能。”
“那么,通过一个恶的灵魂必然会糟糕地统治和管理,而通过一个善的灵魂则可以很好地做这一切。”
“必然。”
“那么我们承认正义是灵魂的德性,而不正义是灵魂的恶吗?”
“我们确实同意这点。”
“那么,正义的灵魂和正义者将会生活得好,而不正义者则生活得糟糕。”
他说:“依据你的论证显然如此。”[354a]
“但生活得好的人是有福和幸福的,而不好的则相反。”
“怎么不是呢?”
“那么,正义者是幸福的,而不正义者是悲惨的。”
他说:“是的。”
“做一个悲惨的人是无益的,而做一个幸福的人才是有益的。”
“怎么不是呢?”
“那么,有福的色拉叙马科斯啊,不正义从未比正义更有益。”
他说:“苏格拉底,你就在本狄斯节里享用这些吧。”
我说:“这多亏了你,色拉叙马科斯,因为你变得温和了,不再对我苛责。然而,我未能美滋滋地享用,[354b]原因在我而不在你。我总是像那些疯狂的贪吃鬼,他们面前尚未摆上适于享用的东西就赶紧吃喝。对我而言,正是这样,还没等到解决我们最先考虑的问题,即什么是正义,我就放弃了它,转而匆忙去考虑[正义]究竟是恶和愚蠢,还是智慧和德性。后来又开始另一个论证,即不正义是否比正义更有益,我不得不放弃前一个问题,着手考虑这个问题。我没有离开它,直到现在我从这个讨论中也得不出任何认识。[354c]因为,当我不知道什么是正义时,我无论如何也不容易知道它是否是某种德性,以及拥有它的人是不幸福的还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