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本来没有王,有了大规模的战争,才有了王。
苏美尔文明就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城市里有祭司,但没有国王;有神庙,但没有王宫。人们觉得有神就够了,并不需要什么国王。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城市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它们之间开始打仗。打仗就需要头领。祭司们虽然神神秘秘,显得高深莫测,但他们并不会带兵打仗。这些祭司就像一群狡猾的老猿,搏斗的时候却需要狮子。于是,城市里就出现了一种新人类,那就是军事强人。他们擅长作战,能够带领人民打赢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在战争结束后会交出权力。可是时间长了,他们渐渐把权力抓到自己手里。谁不听话,就杀掉谁。
就这样,他们变成了王。
到公元前3000年的时候,苏美尔所有的城市都有了国王。苏美尔人还为国王写过一部很长的诗歌《吉尔伽美什》,这也是历史上最早的一部英雄史诗。
吉尔伽美什是乌鲁克的国王。他是真实的历史人物,不过诗歌里的那些事迹是虚构的。按照史诗的说法,吉尔伽美什力大无穷,手上的斧子有150斤重,宝剑有100斤重,打起仗来所向无敌。有个强大的国家曾向乌鲁克发起进攻。市民们吓坏了,准备投降,可是吉尔伽美什带着一群人冲了出去,不仅打败了敌人,还俘虏了他们的国王。接着,他帮乌鲁克建造了宏伟的城墙。城墙又高大又光滑,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铜一样闪闪发光。
吉尔伽美什还向北方发动了远征。那里有一片神圣的雪松林,守护森林的是可怕的妖怪洪巴巴。它一张嘴就能喷出火焰,喊一声就能引发洪水,吐口气就能把人杀死。吉尔伽美什翻过七个山头,来到雪松林和洪巴巴展开决斗,砍掉了它的脑袋。然后,他带走了最大的一棵雪松树,献给了乌鲁克的神庙。
完成无数英雄业绩之后,吉尔伽美什决定要长生不老。他开始周游世界,寻找永生的办法。这段经历写得波澜壮阔。吉尔伽美什穿过蝎子人守卫的大山,走过地下隧道,来到世界尽头的花园,又从那里穿越死亡之海,在大海深处得到了一株神草。
这株神草就像《西游记》里的唐僧肉一样,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西游记》里的妖怪抓到唐僧以后,总是要挑个好日子再吃,最后每次都被孙悟空救走。吉尔伽美什也有同样的拖延症。他也要挑个好日子,隆重地吃这株草,结果日子还没到,一条蛇就把神草偷走了。于是,吉尔伽美什只好接受必死的命运。
这就是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的大致情节。从这里我们就能看出国王需要做什么。吉尔伽美什最大的功劳就是打败了敌人,建造了城墙,还帮神庙抢来了雪松树。所以,国王必须能打仗!没有战争就没有国王。
有了国王,祭司怎么办呢?他们只能跟国王合作。祭司需要国王保护他们,而国王需要祭司来吓唬老百姓。对国王来说,祭司确实很有用。如果祭司宣布神支持国王,反对国王就是反对神,那会少掉很多麻烦。所以,每一个拿着剑的国王身后,都跟着一群捧着神像的祭司。
统治城市的本来是神庙,现在又多出了一个王宫。不过它们之间也有矛盾。神庙希望老百姓服从神,王宫希望老百姓服从王。所以它们互相合作,也互相斗争。在后面的内容里,我们还会不断看到神和王的较量。
国王出现以后,战争变得更多了。你打我,我打你,打了好几百年,乱成一锅粥。战争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争夺各种资源:土地、水源、财产。
现在国家之间打仗的时候,总是会说:“我代表正义,你代表邪恶,我这正义要打你这邪恶!”可是苏美尔人讲话就老实得多。有位国王就对邻国说:“我攻打你,是因为你有银子和宝石。抢了你的银子可以让我发财,抢了你的宝石可以雕刻我的头像,所以我要打你。”
原始人打仗是用木头和石头,而苏美尔人用上了青铜武器。青铜就是铜和锡的合金。纯铜太软了,不能用来做工具,掺进去一点锡可以让它变硬。这种合金时间长了以后,颜色容易发青,所以被称为青铜。把锡掺到铜里面,好像只是一个小窍门,但是小窍门改变了大历史。人们发明青铜以后,用它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工具。
就这样,持续几百万年的石器时代结束了,人类进入了青铜时代。
青铜最早的成果就是武器。苏美尔士兵戴着青铜头盔,拿着青铜长矛,举着长方形的盾牌,组成一排排的队列。他们是历史上最早的职业军队。这支军队还拥有战车。不过那个时候马还没有被驯化,苏美尔人只能用野驴来拉战车。三四头驴子拉着一辆车,上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手持铜矛,一个弯弓射箭。这种驴车就相当于当时的坦克,属于最厉害的超级武器。
一开始的时候,苏美尔人互相打来打去。可到后来,外面的野蛮人打过来了。苏美尔太富,而周围的邻居又太穷,大家都想抢夺这里的财富,就像一群恶狗在争抢一块大肉饼。敌人从东方的山川上冲来,从北方的高地上冲来,从西方的沙漠里冲来。他们学会了苏美尔人的技术,又加上了更凶狠的打法。要对付这些野蛮人,苏美尔人必须学会团结,可他们偏偏不肯团结。
结果在公元前二十四世纪,苏美尔人第一次被外族征服了。没过多久,他们复兴了。
然后是第二次征服。他们又复兴了。
然后是第三次。这一次,他们再也没能爬起来。你肯定学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吧,苏美尔人就像镇关西一样,被敌人的三记重拳给打死了。在大约公元前2000年的时候,苏美尔文明彻底灭亡。
这是人类第一个文明。大家都知道游戏,游戏的版本经常会升级:1.0版、2.0版、3.0版……如果把人类文明比喻成游戏的话,苏美尔文明就是它的1.0版。后来的文明就是2.0版、3.0版,越来越复杂。可是不管怎么复杂,最底层的逻辑是不变的。就像国王和祭司、政府和税收、文字和艺术、战争和法律、财产和阶级……这些该有的东西,1.0版全都有了。苏美尔文明虽然古老,但它已经包含了后来所有文明的底层密码。
苏美尔文明持续了至少两千年。在这两千年里,苏美尔人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呢?
这就要看他们属于哪个阶层了。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后,就有了各种各样的身份:国王、祭司、贵族、平民,还有奴隶。人与人之间,第一次有了巨大的鸿沟。
富人的日子过得很好。他们住着宽敞的房屋,穿着华丽的衣服,身边有仆人伺候,还拥有宝石、象牙、黄金之类的奢侈品。食物也很精美,有各种鱼和肉,还有水果和蛋糕吃。他们还有很多娱乐活动来消磨时间,比如下棋。现代人挖出过苏美尔人的棋盘。这可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棋盘,可惜如今没人知道怎么玩了。
总的来说,这些富人生活得挺舒适。在今天看来也许没什么了不起,可在人类历史上,这样的生活真是前所未有的奢华!
至于穷人的生活,讲起来就简单多了,就一个字:穷。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苏美尔人是个悲观的民族,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很悲观。就拿宗教来说,苏美尔人非常迷信,觉得一切都是神决定的,可是这些神并不友善。在苏美尔神话里,众神的脾气都很大,莫名其妙就降下灾祸,杀死人类。苏美尔人讨好神,谄媚神,同时也觉得神非常非常恐怖。
苏美尔人留下很多诗歌,每一首都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就像史诗《吉尔伽美什》,虽然写得很漂亮,却始终笼罩着悲观的气氛。它反复强调:人都是要死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
人的寿命不会很长,
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过是一场虚无!
诗歌是这样,艺术也是这样。苏美尔人留下很多雕像,可没有哪个雕像是欢快的。从这些雕像看,他们又矮又胖,眼睛很大,脸上往往挂着一副惊悚的表情。
他们真的是一群不快乐的人。
这种不快乐可能跟新出现的文明有关。人类刚刚进入文明时代,还不太适应,所以有了很多不开心的想法。他们虽然拥有许多财富,但也受到了很多限制: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要听祭司的话,要听国王的话,要遵守一大堆规矩。原始人类可没有这些规矩。
文明是一个进步,但它也是一个笼子,把苏美尔人牢牢地困在里面,让他们感到压抑。
他们瞪着大眼睛,充满惊恐地望着这个新时代。
随着大规模战争的出现,国王开始登上历史舞台。苏美尔出现了很多的王。他们彼此作战,争夺财富。从公元前二十四世纪开始,外族人开始进攻苏美尔。经过三次大征服,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人类的第一个文明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