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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大上的古本珍本馆,霍顿图书馆

从正对着韦德纳后门的南门进入哈佛园,右转,东行,上几个台阶,就来到哈佛园东南角这个院落。院落不大,南侧与院墙平行的是拉蒙特图书馆,东侧有一座南北向的小楼,就是这一章要介绍的霍顿图书馆。院落中间是草坪、树木,正中一个围栏,围着地下建筑的天井,下面是另外一个图书馆,普赛(Pusey)。

韦德纳建成之后,哈佛图书馆有了充分的空间,难免会大量购书,导致藏书总量飞速上升,以至于连韦德纳也容不下了。哈佛图书馆产生了分流的想法。与此同时,哈佛自身也在成长、扩大。哈佛图书馆不断地建设新馆,图书按照学科门类,分流到各个分馆中,逐渐形成了今天的哈佛图书馆系统。

1938年,前一年上任的哈佛图书馆主管凯斯·梅特卡夫(Keyes D.Metcalf,1889—1983)基于分流的政策,提出一个想法:为了妥善保存珍善本和手稿,应该建设一个专门的分馆,用专门的设施控制温度和湿度。当时,这些书籍都保存在韦德纳的地下书库和邻近珍善本阅览室(现在的期刊阅览室)的书架上。

每当哈佛遇到财政困难时,就会有哈佛校友出现。这一次出现的是1929年毕业的小亚瑟·霍顿(Arthur A.Houghton Jr.),他贡献了他在康宁玻璃公司(Corning Glass Works)的股票。这是这个图书馆获得的最大一笔捐款。1942年,霍顿图书馆落成开放。哈佛成了全美第一个专门建设了珍善本专馆的大学。

2-1 从对着韦德纳南门的小铁门进来,右转向东,登上几个台阶,就看到这个景象。这是哈佛东南角,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左侧是霍顿图书馆。正前方远处可见哈佛纪念教堂的尖顶。右前方是罗伯宫(Leob House)的背面,不属于这个院落。镜头右下角是一处地下建筑的天井,天井下面是普赛图书馆。镜头外右侧是拉蒙特图书馆 2013.10.14 16:14

霍顿图书馆是一座经典的新乔治亚风格(neo-Georgian)的建筑,由波士顿的一家建筑公司设计,当时整合了温度控制、空气过滤、安保、书架材料等多项技术。霍顿图书馆获得了建筑设计大奖,成为此后同类图书馆的模范。

霍顿建成后,哈佛的珍善本和手稿有了统一的收藏和管理。甚至位于韦德纳中心的哈里收藏室,也划归到霍顿的体系中。

梅特卡夫在哈佛图书馆主管的位置上坐到1955年,被《美国图书馆》(American Libraries)杂志评为一百名最重要图书馆领导人之一。

2-2 霍顿的正面。正前方隔着镜头的是普赛图书馆的天井,右侧露出了韦德纳的一角 2014.5.3 13:45

2-3 雪中的霍顿。在拍过这张照片之后,我应该是进了身后的拉蒙特。大雪中,一切都安静下来。雪花片片,如人的思绪,从天上纷纷下落,无边无际 2014.1.18

“安检”最严格的阅览室

霍顿是整个哈佛安检最严的图书馆。

霍顿的地表结构是对称的。从中间正面进去,是一个门厅。门厅后坐着一位年长的门卫,态度和蔼,很慈祥的样子。门口竖着一个架子,上面摆着印刷雅致、古色古香的明信片。我曾经买过几张,大概是两美元一张,算是比较贵的。

门厅左侧是展览室,右侧是阅览室。除了笔记本电脑和笔记本之外,这个阅览室不允许带进任何私人物品,不能带食物,也不能带水。所以在进门之前,需要先存包。在门厅右侧,有一个自助储存柜,需要投币。我不记得要投的是一个25美分硬币还是一个图书馆的代用币了,取包的时候,关上柜门,硬币还会吐出来。

阅览室有专业馆员管理,读者想要读哪一本书,需要填写卡片,交给馆员,然后,馆员会把书送到座位上。

2013年9月13日,一个星期五,我专程来到霍顿图书馆。我按照程序,存包,取出笔记本,进入阅览室。我也填了一个标签,请馆员帮我取了一本书。但是我忘记了书名。

工作了一会儿,我走出阅览室,闲逛到了对面的展览室,赫然就遇到了星期五咖啡。

2-4 霍顿的阅览室。实际上,室内光线要比照片这个效果暗得多,iPhone把照片给调亮了。在我的电脑右侧,有一张粉红色的纸,上面详细地介绍了霍顿图书馆的检索方式和阅览规则。馆员知道我初来,特意送过来给我 2013.9.13 9:30

2-5 这张图更符合我记忆中的明暗度,当然实际上会更亮一些 2013.9.13 9:50(小米手机拍摄)

免费咖啡与珍本书展中的科学史

霍顿有一项特别的程序设计,每个星期五中午有一两个小时,免费提供咖啡和点心,供读者相互交流。我第一次来霍顿那天,恰好就是个星期五。

交流活动在阅览室对面的展览室里举行。霍顿的展览室修饰古朴,四周有巨大的木制书柜,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各种年代的珍本、善本。最早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之前。

书柜前面摆着一圈玻璃展台,里面不定期更换参展的图书,短到几天,长到几个月。我正好赶上了一个长达一学期的展览,从2013年9月10日到12月13日。这个展览的主题是“Building on Strengths,Broadening Horizons:Recent Additions to the Collections of Houghton Library,II”,翻译起来有点儿困难,因为在中文语境下,有浮夸与膨胀之嫌:“在实力的基础上,扩展地平线:霍顿图书馆新近藏品展,第二期”。

这一期展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科学著作。在美国大学中,科学与人文没有明晰的界限,科学常常作为人文的一部分而出现。就建制化设置而言,哈佛最核心、最重要的学术分支叫作Faculty of Art and Science,可以翻译成艺术与科学学院。文、史、哲,数、理、化,人类学、社会学、科学史,天文学、生物学、地理学……都在其中。在哈佛收藏的珍善本中,有大量今天被划分在自然科学名下的著作。

咖啡、点心就放在展台中间一个专用的手推车上。霍顿的读者不多,每到这时,他们就从阅览室中走过来,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我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有些人貌似是阅览室的常客,彼此相熟。而我甚至都不是来霍顿查阅文献的。

2-6 霍顿展览厅的一个展柜的局部,从玻璃的倒影中可以看到展览厅的书架。画面正中是法国艺术家让‒雅克‒弗朗索瓦·巴比尔(Jean-Jacques-François LeBarbier,1738—1826)在1785年为瑞士学者萨洛蒙·格斯纳(Salomen Gessner)的著作绘制的一幅插图 2013.9.13

一位绅士走过来,与我打招呼,问我的专业方向,为什么来霍顿。我自我介绍说,我是科学史系的访问学者。对方马上问我,是做哪一个学科,哪一个时期的科学史。这是欧美学者经常提出的问题。欧美的历史学者常常是从一个非常具体的领域、非常小的时段作为入口,开始学术道路。甚至大多数人终身都是某个确定领域、确定时期的专家。而中国学者则习惯于宏大叙事。他也自我介绍了他的研究领域,讲他来霍顿查阅哪方面的资料。

后来我说,我是富布莱特学者,来做垃圾研究。这引起了他的兴趣,我于是深入解释,为什么垃圾问题是一个哲学问题,是一个需要人文学者关注的问题。

富布莱特在美国学者心中,有很高的地位。富布莱特奖学金意在促进交流,它资助全世界的学者来美国访问,也资助美国学者前往全世界其他国家访问。富布莱特学者是终身性的,一次获得富布莱特资助,终身为富布莱特学者。遇到其他富布莱特学者,大家也会有种亲近感,其亲近程度有时要超过同一个大学毕业的校友。在美国各地,都有各种或官方或民间的富布莱特组织。我在哈佛访问期间经常参加这类机构组织的活动,结识全世界来美国的富布莱特学者,也结识美国的富布莱特学者。在哈佛访问期间,我专程前往休斯顿,拜访休斯顿大学的环境史专家马丁·梅洛西(Martin Melosi)教授,第一位以垃圾问题为研究对象的人文学者,彼此得知对方是富布莱特学者,我们如同对上了暗号。

犹如韦德纳纪念室一样,霍顿的展览室也让人油然而生崇敬之心。虽然这一次访问,我没有机会专门利用霍顿的珍本、善本,甚至我几乎没有再去过壁垒森严的霍顿阅览室。不过,我后来常去霍顿旁边的拉蒙特,我常常记着星期五中午霍顿的咖啡和茶点,如果时间巧,我就从拉蒙特走过来,到霍顿的展览室喝一杯咖啡,与霍顿阅览室的学者聊聊天。

我在美国还学会了“问”。我少年时略有自闭,不愿意主动与人接触,宁可自己拿着地图多转几圈,哪怕走一些冤枉路,也不愿意问。但是在美国,不会问,是非常不礼貌的。比如照相,很多人毫无禁忌,不分场合,拿起相机就按,拿起手机就拍,就像在餐馆大声喧哗一样,也是一件有损形象的行为。在这个环境熏陶之下,我很快就学会了问。比如,展览室里可否拍照,需要先问一下。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把这个书展拍了一个遍。

2-7 18世纪欧洲天主教堂举行悼亡弥撒时,发给来宾提示程序的小册子。封面和封底都采用了相关主题的版画。版画作者已不可考,只知道这个小册子是1770年在意大利卢卡印制的。这里对原图作了剪裁,只保留了标签的标题。标签上是印刷者的名字 2013.9.13

下面就介绍一下图书馆里的图书,尤其是与科学史相关的图书。

图2-7中这个以骷髅作封面的小册子让我颇感兴趣。

欧洲人并不忌讳骷髅,墓地常常建在城市中心,与住宅相邻。哈佛广场的教堂边儿上就有一个小墓地,隔着金属篱笆,在人行道上可见里面的墓碑,毫不避讳。普通家庭中也有以骷髅作为装饰的,万圣节的时候更是有很多孩子扮成骷髅的样子。

根据标签的说明,这是天主教堂举行悼亡弥撒的程序册,如同音乐会的节目单,每位来宾取一份,用来了解整个活动的程序。封面和封底都采用了相关主题的版画。版画的作者已经不可考据,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小册子是1770年在意大利卢卡印制的,印制者的名字留了下来。标签中还说,这具骷髅非同寻常,因为他的姿势来自科学史上一部重要著作的插图。这部著作就是安德里亚斯·维萨留斯(Andreas Vesalius,1514—1564)于1543年在瑞士巴塞尔出版的《人体的结构》( 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 )。维萨留斯被认为是现代解剖学的创始人,他修正了盖伦的很多观点,开创了现场解剖的教学方法,在当时就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人体的结构》成为经典,不仅因为其内容的学术性,更由于书中配有大量准确、细腻、精美的版画插图。这个小册子形象地表现了科学与宗教的某种关系。

2-8 奥斯古德·胡克基金的藏书票(来自哈佛图书馆官网)

2-9 1696年出版的威廉·惠斯登著《地球新论》,我特意拍下了展品的标签。这里同时展出了两本相关的著作。标签上同时介绍了这两种书。另一本是约翰·凯尔(John Keill,1671—1732)的《真实天文学导论》,没有入画

标签上说,这是霍顿所收藏的四个同类小册子中的一个,都来自18世纪的意大利,也都装饰着类似图案。这与菲利普·霍弗(Philip Hofer,1898—1984)的收藏趣味有关,他收藏了很多描绘“死亡之舞”(The Dance of Death)的插图。霍弗是哈佛1921年毕业生,1967年又获哈佛古典文学博士。霍弗是一位藏书家,在哈佛图书馆工作多年,曾任福格艺术博物馆(Fogg Art Museum)的秘书。1938年,他创建了印刷与图像艺术收藏部,收集印刷品、照片、插图、手稿等,后来成为霍顿的一个重要部门。霍弗去世后,哈佛设立了菲利普·霍弗图书及艺术品收藏奖,奖励那些有藏书爱好的学生,奖金从500美元到3000美元不等。

不过,标签上还说,这个小册子使用了奥斯古德·胡克基金,于2009年从纽约的马尔塔扬·兰善本书店(Martayan Lan Rare Book)购买的。奥斯古德·胡克(Osgood Hooker)是哈佛1921年毕业生,他建立了这个基金,专门捐给霍弗创立的印刷与图像艺术收藏部。

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逐渐深入了解哈佛的过去。在哈佛的成长史上,不断会冒出来一个校友,又一个校友。在哈佛的各个角落,大到一座楼,小到一个椅子,不经意间就会见到一位校友的名字。

展品标签的下面,还非常细心地标上了该展品在哈佛图书馆的索引号。就是说,馆藏的每一部珍品,读者都是可以借阅的。至少可以在霍顿阅览室里,拿在手上,感受两百多年前的纸张、油墨与历史。我按图索骥,发现此本处于可借状态。

这是一部无可置疑的科学著作,作者威廉·惠斯登(William Whiston,1667—1732)是英国神学家、历史学家、数学家。维基百科William Whiston词条上说,他是牛顿思想的主要传播者,并在1702年继承了牛顿的剑桥大学卢卡斯教授职位。不过,由于宗教分歧,他在1710年失去了这个位置。惠斯登最著名的社会活动是推动英国国会通过了《经度法案》( Longitude Act ,1714年),重奖那些能够发现简明实用的测量船只所在经度方法的人。他的重要学术贡献是翻译了犹太历史学家弗莱维乌斯·约瑟夫斯(Flavius Josephus,37—100)的二十卷大部头希腊文著作《犹太历史》( Antiquities of the Jews )。和牛顿一样,惠斯登也是阿里乌斯教派(Arianism)的信奉者。他的另一个重要贡献就是展厅中的这部著作《地球新论:从起源到万物圆成》( A New Theory of the Earth,from Its Original to the Consummation of All Things )。

与《地球新论》一同展出的是约翰·凯尔(John Keill,1671—1721)的《真实天文学导论》( An Introduction to the True Astronomy) ,1760年伦敦出版。约翰·凯尔也是牛顿思想的宣传者。

展品标签同时介绍了这两本书,第一句话就说:这一组两本书代表了图书馆收藏图书的一项趣味——收集哈佛学生使用过的书。标签中写道:这部《地球新论》是1696年在伦敦出版的,曾先后被五位哈佛学生在1702—1713年间用作教材,并列举了他们的名字:1702年毕业的埃比尼泽·芒福特(Ebenezer Mountfort)、1703年毕业的约瑟夫·希勒(Joseph Hiller)、1708年毕业的约翰·格雷(John Gore)和1713年毕业的爱德华·霍利约克(Edward Holyoke)。然后,隆重介绍了第五位:“1761年,正在读本科的18岁大学生塞缪尔·威廉姆斯(Samuel Williams,1743—1817)在这本书上做了笔记和图解,19年后,他就任哈佛数学与自然哲学霍利斯讲座教授(1780—1788)。”

2-10 由赫蒙基金所购书籍的藏书票(来自哈佛图书馆官网)

我在写作此书的时候,仔细整理了当年拍摄的图片,并越发觉得,我这个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是多么正确。在拍摄展品时,同时拍摄展品的标签,或者是放在一张照片里,或者是展品和标签先后拍摄,知道谁对应谁。霍顿书展的标签包含着丰富的信息,不仅介绍书,介绍作者,介绍出版商,还介绍展品的来历,从哪儿购买,用了哪一笔钱。我在解读这些标签信息的过程中,也获得了丰富的乐趣。

标签上说,《地球新论》是2010年12月从麻省剑桥的一家名为詹姆斯和德文·格雷(James & Devon Gray)的书店买来的,由支持不列颠文明研究的路易斯·J.阿佩尔基金资助。《真实天文学导论》是2008年7月从麻省南安普顿的古董店文物科学家(Antiquarian Scientist)购买的,由赫蒙·邓拉普·史密斯遗产基金(简称赫蒙基金)资助。

网络时代,检索方便,把标签上的名词敲入搜索引擎,瞬间就得到一串结果。詹姆斯和德文·格雷是一家古董书店,专门搜集1700年以前印刷的英文、拉丁文、希腊文、法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和德文著作,尤其强于16—17世纪的英文文献。这家书店的总部应该在麻省的普林斯顿,不过在剑桥有一家办公室,一看地址,赫然就在哈佛园东南角外的一个小巷箭街(arrow st.)里。这条街很短,街的一端与弓街(bow st.)丁字交叉,弓街、箭街,街如其名。在弓街衔接的路口处,是圣保罗教区教堂(St.Paul Parish Church)。我在拉蒙特图书馆三楼工作时,常常望着这家教堂的高塔。

路易斯·J.阿佩尔(Louis J.Appell Jr.)是哈佛1947年毕业生,一位著名的商人、慈善家。哈佛图书馆官网上说,这项基金设立于1986年,意在资助有关不列颠文学、艺术、文化和历史领域的图书收藏。 他出生于1924年,逝于2016年。也就是说,我在哈佛访问,拍下这张照片时,他还活着。而在我写这本书,要介绍他的时候,他刚刚去世。

Antiquarian Scientist可以意译为“文物科学家”或“古董科学家”,是一家专门营销科学仪器和科学书籍的古董店,于1976年创建。在美国的都市、城镇乃至乡间,有大量古董店,或者叫二手店,仿佛是一个个博物馆,能看到各种老物件。小到首饰、明信片、书籍,大到雕塑、家具。有些是日常用品,有些的确是古董。我曾在距离伊萨卡一两个小时车程的一家古董店,买了一架20世纪40年代德国生产的显微镜。

赫蒙·邓拉普·史密斯(Hermon Dunlap Smith,1900—1983)也是一位哈佛学生,1921年毕业。他是一位慈善家、企业家,曾做过芝加哥历史学会纽伯利图书馆总裁,热爱地图收藏。根据他的遗愿,家人向霍顿图书馆捐赠了赫蒙·邓拉普·史密斯遗产基金,用于收购珍善本书籍和地图。

2-11 乔凡尼·卡西尼的法文著作《木星星球的新发现》,1691年巴黎出版

上图是1691年出版的乔凡尼·卡西尼(Giovanni Domenico Cassini,1625—1712)法文著作《木星星球的新发现》中的一页。卡西尼是意大利人,后移居法国,是数学家、天文学、工程师。标签上说:卡西尼作为天文学家的伟大发现来自对土星和木星的观察,他与罗伯特·胡克(Robert Hooke)共享发现木星大红斑的荣誉。1997年,美国航天局发射了卡西尼号土星探测器,2004年进入土星轨道。

这本书是2010年从伦敦的一家旧书店安德鲁·亨特善本书店(Andrew Hunter Rare Books)购买,同样是由赫蒙基金资助的。

2-12 伊斯梅尔·玻利奥的拉丁文著作《论光的本性》,1637年巴黎出版

图2-12是1637年出版的伊斯梅尔·玻利奥(Ismael Boulliau,1605—1694)的拉丁文著作《论光的本性》( De Natura Lucis )。标签中说:“玻利奥是书信共和国(Republic of Letters)的核心人物,这是一个活跃在17世纪,旨在促进与传播科学发现的组织,他们依靠书信联络。玻利奥与马兰·梅森(Marin Mersenne,1588—1648)、皮埃尔·伽桑狄(Pierre Gassendi,1592—1655)和克里斯蒂安·惠更斯(Christiaan Huygens,1629—1695)等人保持着很好的友谊。这是玻利奥的第一部著作,他支持开普勒的光学理论,反对伽桑狄。”

逛图书馆,看展览,常常会遇到一些意外的知识。这个“Republic of Letters”我未曾耳闻,自然要查证一下。根据英文维基百科,它如同一个自由松散的社团,成员靠通信联络,所以我觉得应该译为“书信共和国”。书信是启蒙时代思想家和知识分子相互交流的主要渠道。当时学术共同体远远不像今天这样成熟,也没有完善的期刊发表制度。书信就成为考据原创者的重要依据。然而,我意外发现,在有道词典上,这个词组被译为“文坛”或“文学界”,从具体名词变成了泛称;网络上有翻译成“文学共和国”或“文人共和国”,却无“书信共和国”的译法,让我困惑。鉴于“letter”的多义,译成“文字”大概可以,但“文学”和“文人”从何而来?很久以后,我忽然意识到,它的原始名称应该不是英文,而一旦找到它的拉丁文名称 Respublica literaria ,则“文学”与“文人”都可以成立,甚至“人文”也是可以的。

标签下面还说:“此书是2012年6月从纽约一家古旧书店购买,使用了贝亚德·利文斯顿·基尔戈和凯特·格雷·基尔戈基金(Bayard Livingston Kilgour and Kate Gray Kilgour Fund)。”

为了写作本书,我不得不查证文献,核实资料,我终于发现,类似的图书馆购买基金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几十个、几百个,而是有几千个。我是不可能在这本小册子里逐一介绍每一位捐助者和每一个基金的。

这项事业的开启者是英国商人、慈善家托马斯·霍利斯(Thomas Hollis,1659—1731)。1774年,哈佛用他遗赠的500英镑遗产建立了第一个图书购买基金。在此后的两个多世纪里,有数千位慷慨出资之士,支持哈佛图书馆购买五花八门的珍稀图书,并从书籍扩展到平面印刷品、书信、手稿,乃至照片、电影及电子产品。

霍利斯是加尔文派新教徒,哈佛的大金主。他生前就在哈佛设立了两个讲座教授席位。1721年,设立神学霍利斯讲席教授(Hollis Chair of Divinity)席位,年薪80英镑;1726年,设立数学与自然哲学霍利斯讲席教授(Hollis Chair of Mathematics and Natural Philosophy)席位,年薪也是80英镑。前面提到的塞缪尔·威廉姆斯(Samuel Williams)就是这个教授席位的第三任。

霍利斯是著名的慈善家,麻省的霍利斯顿镇(Holliston)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并非巧合的是,现在哈佛图书馆的电子检索系统,也是霍利斯的名字,HOLLIS(Harvard On-Line Library Information System)。

2-13 第一个购书基金托马斯·霍利斯遗产基金的藏书票(来自哈佛图书馆官网)

这次书展中还有塞万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 Saavedra,1547—1616)的一部《模范小说集》( Novelas ejemplares ),1705年在阿姆斯特丹出版,法语新译本。标签中说,这部小而精的塞万提斯著作的法语译本来自大藏书家(也是臭名昭著的浪子)苏比兹亲王(Charles de Rohan,prince of Soubise,1715—1787)的图书馆。2010年购自巴黎卡米耶·苏尔热(La Librairie Camille Sourget)书店,由凯勒基金(Keller Fund)资助。在扉页的书名上,出版商特意强调,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堂吉诃德》的作者。

2-14 塞万提斯的著作,1705年阿姆斯特丹出版的法语译本

在了解哈佛历史的过程中,不断遇到大大小小的捐赠人,让我产生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哈佛是一个大家庭,它属于所有哈佛人。哈佛毕业生终生都对哈佛有归属感,其中很多人在晚年把遗产拿出来一部分,捐给哈佛作各种建设基金。有些人家财万贯,可以捐一座楼;但更多的则是普通人,捐一个小小的基金。涓涓细流汇聚起来,有了今天的哈佛。

这在国外很多大学都是常见的现象。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这是一个长话题。

中国人讲究青史留名,留取丹心照汗青,这些捐赠者也的确做到了哈佛留名。哈里的名字高高悬在哈佛园的上空,奥斯古德等人的名字留在霍顿馆藏图书的藏书票中。不过,仅仅这样想,未免过于功利,以俗人之心,度基督徒之腹了。

怀揣功利心去想,这个名字能有多大呢,即使是大名鼎鼎的霍顿图书馆,多少哈佛学生天天从门前经过,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呢?我如果不是为了写这本书,也未必会花时间去了解霍顿的身世。更何况,有些人的名字,只是座椅上的一个标签。

哈佛与哈佛学生之间的爱是相互的。学生在就读期间,首先是得到了哈佛的爱与尊重,在这里亲近真理与真诚,感觉到正义、公平和尊严,就会发自内心地尊重与热爱。

2-15 位于霍顿和拉蒙特门外的那个天井正中长着一棵树,树冠刚刚高出地面,走近看,是这个效果 2013.9.13

反过来,哈佛对来自哈佛毕业生和社会贤达的所有捐赠,都给予真诚的尊重。就图书收藏而言,我用你捐的一个基金买了一本书,就会认真地在这本书里贴一张这个基金的藏书票,甚至在举办书展的时候,也不忘了在标签里标注上,这本书是用这笔基金购买的。

在这里,我看到了虔诚与真诚、尊重与尊严。

2-16 从韦德纳正门走过来,看到的霍顿是这样的 2013.9.13 11:45

插曲:耶鲁的珍本手稿馆

在一个介绍哈佛图书馆和博物馆书里介绍耶鲁的图书馆,并不恰当。不过,耶鲁的这个珍善本馆实在是太有特色了,忍不住要放几张图。霍顿的建成树立了一个榜样,很快有其他大学跟进,建设专馆。

耶鲁大学这个馆的全称叫伯内克珍本与手稿图书馆(Beinecke Rare Book & Manuscript Library),1963年建成。

2014年,我曾两度来到这个图书馆。第一次是春天,我驾车前往纽约,路过耶鲁,顺便拜访了一位朋友张秋蓓(Amy Zhang),她专门带我来过伯内克图书馆。张秋蓓是加拿大华裔,学位论文也是关于垃圾的,几年前来中国西南做田野调查的时候,我们共同的“垃圾”朋友毛达介绍我们认识。盘算起来,我可能是国内第一个关注垃圾问题的人文学者。从时间上,要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关注“生物圈二号”。2000年我在丽江做田野调查时,特意询问每个村子的垃圾现状、处理方式以及传统文化中的应对。蒋劲松称我是“垃圾教授”“垃圾哲学家”,我欣然接受。按照这个命名方式,毛达应该是国内第一个“垃圾博士”,他师从中国环境史的开拓者之一的梅雪芹教授,学位论文研究美国垃圾的海洋处理。十几年前,国内关注垃圾问题的人文学者寥寥可数,一有新成员,都会相互介绍一番。

第二次来伯内克是夏天,我带着父母在东海岸自驾游,从华盛顿特区回来,特意安排经过耶鲁,就是为了带老父亲参观这个图书馆。

2-17 伯内克图书馆内景,左侧是窗子,右侧是书架

2-18 伯内克图书馆的外观,注意它特殊的窗子 2014.7.10

我对于书籍有一种信仰一般的热爱,与我的父母有直接的关系。我是在东北农村长大的,祖上都是农民。小时候在村子里,除了课本,找一张纸都难,更不用说书了。父母在城里生活艰难,所以把我送到乡下,在自然的状态下,是不容易接触到书的。父母在城里借住在亲戚家里,屋里小得转不过身来,我难得回城,与父母短住。我的童年记忆留存很少,其中有一项印象深刻:家里有书柜。记忆里,夜里醒来,总能见到父亲还在台灯下读书,写作。灯光昏黄,很温暖。我后来回想起来,会把我对书的特殊情感与这个童年记忆联系起来。

2-19 伯内克图书馆窗子的特写。这个窗子的材料非常特殊,是大理石。建筑师独出心裁,把大理石切成薄片,薄到可以透光的程度,作为窗子。从外面看,整个建筑都用石头包了起来。白天在里面看,能够看到大理石的天然脉络,那一天阳光耀眼 2014.7.10

我与书还有一层渊源。我上小学、初中时,母亲在书店工作。当时的小学教室紧张,我们都是上半天学,甚至有时候三班倒,所以我有大量的空闲时间,大量的自由时间。其中很多时候,我是在书店的柜台里度过的。我差不多把当时四平市新华书店里的书都翻遍了。我熟悉书店的布局,每次有新书到来,我总能先看到。有时被书吸引,就会蹲在柜台里一直看下去。我读书专注,常常对面有人喊都听不见。有时在柜台后面坐在小板凳上,大人在外面看不见我,我在里面听不见大人在找我,闹过很多笑话。

2-20 父亲在耶鲁伯内克图书馆兴致勃勃地拍照,他的身后,根据翻开的书页判断,是一本厚重的奥杜邦画册 2014.7.10 14:25

因为看的都是书店的书,我还有一个绝技:一本书读完,不折不画,不留一丝痕迹,与新书无二。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我上大学,终于下了决心,开始在自己的书上写字、画线。第一次写画的时候,还下了很大的决心,仿佛破了一个戒,举行了一个仪式。

父亲对于书的热爱,一直持续到他生命最后。在美国期间,我把参观各地各大学的图书馆作为给他安排的旅游项目。 otFMR75uwrGVPCUGY/kmiomf9BhT5vwDRPLhP++YZuSuiAGGRBwMsJtQKtZHxn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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