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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哈佛图书馆主馆,圣殿一般的韦德纳

从哈佛雕像向北,沿路向东,就看到一大片草坪,草坪正南,一座神殿般的建筑,就是哈佛图书馆主馆,韦德纳。

从空中看,韦德纳图书馆外形呈矩形;南北长约76米,东西宽约61米,高约24米;从外观看,似乎只有两三层楼,但其内的书库有十层。书架总长度达92公里,单是过道就有8公里。按照2005年的统计,藏书达350万册。 按照维基百科的说法,韦德纳图书馆是世界五大图书馆之一,与美国纽约公共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和英国不列颠图书馆齐名。

韦德纳图书馆的正门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冬天的时候,白雪覆盖,更显得威严。

走近韦德纳,仰头可见廊柱上面的门楣中刻着一行字:

THE HARRY ELKINS WIDENER MEMORIAL LIBRARY A D MCMXIV(哈里·埃尔金斯·韦德纳纪念图书馆 公元一九一四)

这是韦德纳图书馆的全名和建馆时间。

1-1 从哈佛园北侧的纪念教堂(memorial church)看哈佛图书馆主馆韦德纳 2014.1.25

1-2 韦德纳正立面,门楣上的铭文清晰可见。此图摄于2013年11月15日,波士顿已经入冬,雪后,台阶两侧都封了起来,读者只能走台阶正中临时铺的木制台阶进入正门

泰坦尼克号与韦德纳图书馆

拾级而上,正门外一个红色的牌子,上书:请出示哈佛证件。大门沉重,需要特别用力才能拉开,进入门廊。门廊两侧墙上各镶一块白色大理石,铭文简要说明了韦德纳图书馆的来历,一个悲伤、感人的故事:

哈佛毕业生哈里·韦德纳先生随泰坦尼克身葬大海,他的母亲埃莉诺向哈佛捐献了这座图书馆,并以爱子之名命名。

1-3 这块碑位于门廊东侧的墙上上面写着:
哈里·埃尔金斯·韦德纳
这所大学的
一名毕业生生
于1885年1月3日
逝于海上1912年4月15日
同归沉没
于那艘蒸汽船
泰坦尼克

1-4 这块碑镶在门廊西侧的墙上上面写着:
这座图书馆
之建立
为诚挚怀念
哈里·埃尔金斯·韦德纳
由他的母亲
埃莉诺·埃尔金斯·韦德纳
捐献
1915年6月24日

再拉开一道沉重的木门,进入大堂正厅,马上会遇到一排简单的安检门,把哈佛校园卡按在感应器上,门会自动打开。走过去,就算是正式进入韦德纳了。

大厅高大开阔。左侧走过去是韦德纳的借书柜台,柜台旁的道路通向书库。穿过正厅,沿着宽阔的大理石楼梯走上去,是图书馆的心脏部位,哈里·韦德纳先生的纪念室。从空中看,这个纪念室就在整个建筑的中心,被四周的矩形部分包围着。这是整个大楼最庄重的位置。

1-5 走过正厅,沿楼梯而上,画面正中是韦德纳纪念室

1-6 在韦德纳纪念室门口反拍,视线尽头是入口大门(两幅照片均由Will Hart摄影,摄于1990年8月21日)

1-7 韦德纳纪念室外一个玻璃展柜中的一角。左侧照片是哈里·韦德纳参演的《食莲人》集体剧照,红色箭头所指;右侧照片是哈里的剧照,他在剧中的角色是巴特沃思先生(Mr.Butterworth)(来自哈佛图书馆官网)

纪念室是一个圆形建筑,南墙正中壁炉上方挂着哈里·韦德纳的画像,四周是从地板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柜,古朴庄重。书柜中存放着3300部哈里生前搜藏的珍本书籍。室内一角是哈里本人的办公桌,另外一侧也有桌椅,供读者使用。

纪念室门外摆放着几个玻璃展柜,陈列着哈里·韦德纳生前的一些资料,有他在哈佛的成绩单,有他参加剧社演出的海报……在哈佛官网上 ,还能看到关于韦德纳更为详尽的介绍。

哈佛大学是著名的私立学校,学费高昂。虽然现在,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以获得各种学费减免以及各种奖学金,进入哈佛。但是在一百年前,说哈佛大学的校园里都是富家子弟,并不夸张。

韦德纳一家是宾州有名的富商。哈里的爷爷(P.A.B.Widener)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座小城切尔滕纳姆(Cheltenham)创业,从屠夫做起。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曾向联邦军队出售棉花。战后从政,并购买了有轨电车生产线,建设费城的有轨电车线路。再后涉足公路、烟草、钢铁等行业,在石油行业投下巨资。他在1915年去世的时候,已经拥有亿元美金资产(相当于今天的20亿美元)。

1-8 哈里·韦德纳的第一笔珍品藏书,《雾都孤儿》第三版题赠版,这一版于1842年在伦敦出版,由当时英国著名漫画家和插图画家乔治·克鲁克香克(George Cruikshank,1792—1878)配图。奇怪的是,右上查尔斯·狄更斯的签名,却写着1841(来自哈佛图书馆官网)

哈里·韦德纳于1903年就读哈佛学院,1907年毕业。他主修历史,还选修了英语、艺术和希腊语等课程。他参加过很多学生社团,其中最为著名的是海斯蒂布丁学社(Hasty Pudding),这是一个1770年创建的学生剧社。哈里在剧社中的最高成就是在毕业那年参演了剧社成员编剧配乐的《食莲人》( The Lotos Eaters ),剧名源自希腊神话《奥德赛》,但是看剧照中的演员服饰,讲的应该是近代欧洲的故事。

在学生时代,哈里·韦德纳就有了藏书的爱好,起初,他关注他所热爱的作家狄更斯、斯蒂文森、莎士比亚等作品的初版。由于剧社的活动,他对演员服饰产生了兴趣,也搜集了这方面的书籍。

哈里认真记录了他购买的每一本书,这个账册保存在韦德纳图书馆中。账中记载,哈里第一笔严肃的藏书消费是,他从费城一位书商手中购买了一本查尔斯·狄更斯《雾都孤儿》第三版的题赠版,价值200美元,上有狄更斯的亲笔签名。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可以想象,有哈佛的学养,有家族的支持,哈里的藏书生涯进展顺利。他在25岁的时候,就已经在藏书界获得了一席之地,成为两个著名藏书俱乐部的会员:The Grolier Club和The Bibliophile Society。

1912年3月10日,他给他的朋友纽约书商路德·利文斯顿(Luther Livingston)写信,告诉他将要去伦敦买书,并于4月10日乘泰坦尼克首航回来。

在信的末尾,他说:“一个秘密,爷爷买了一本纸本马萨林圣经(Mazarin Bible),我希望是送给我的,但是,不是。”

1-9 哈佛图书馆馆藏古腾堡圣经第一页局部。在哈佛图书馆官网上,可以看到其中14页的高清照片

1-10 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古腾堡圣经第一页局部。美国国会图书馆已经把这部古腾堡圣经的高清照片全部放在网上,提供不同大小的尺寸,TIFF图像大者超过300MB。这是我从该网页上截取生成的局部。图像使用全部免费,只需加上这行字:Image provided by:Library of Congress,Washington,DC Link to the full 00:https://www.loc.gov/resource/rbgut.vol1/?sp=3

马萨林圣经现在以古腾堡圣经(Gutenberg Bible)而知名。古腾堡圣经在印刷史上大名鼎鼎,这是欧洲也是世界上第一部大批量活字印刷的书籍。德国人约翰内斯·古腾堡(Johannes Gutenberg,1400—1468)在1450年初期改进了活字印刷,使其机械化、采用油质墨水,投入使用。在1455年左右,古腾堡开始大规模印制圣经。

古腾堡圣经最初每页40行,后来为节省纸张,缩小了行间距,改为42行,被称为四十二行圣经。这个版本也是大部头,必须装订为两卷。

古腾堡圣经是拉丁文本,包括旧约和新约。初上市时,售价为每部30弗罗林(florin),相当于当时普通职员三年的工资。即使如此,也远远比手抄圣经便宜。

古腾堡的机械活字印刷被誉为一场印刷术的革命,也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对于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以及科学革命,都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古腾堡圣经的总印数不详,后人估计在160—185部之间。其中有四分之三印在纸上,四分之一印在犊皮纸上。哈里在信中说,他爷爷购买的是一部纸本。

德国学者伊洛娜·胡拜(Ilona Hubay,1902—1982)在1985年发表了一项成果,她逐一考证了幸存于世的古腾堡圣经,共47部,为之一一标号。此后,又有学者发现在俄罗斯尚存两部,一纸一皮,一足一残,原在德国莱比锡,“二战”期间作为战利品被运到莫斯科。

截至2009年,古腾堡圣经全球共有49部,其中只有21部为足本,其余为残本。这49部藏于德国、英国、美国等各大图书馆、博物馆中。梵蒂冈存有两部,都是残本。亚洲只有一部残本,在日本。

1-11 韦德纳纪念室外,另一个展柜中陈列了一张报纸《波士顿星期日先驱报》,时间是1915年10月10日,报纸上介绍韦德纳开馆的情况,并附有一张韦德纳纪念室的版画。一位女性坐在韦德纳先生的画像前,正在读书。右下的版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注意的是画面中的椅子(来自哈佛图书馆官网)

1-12 哈里的母亲埃莉诺·埃尔金斯(Eleanor Elkins,1862—1937),婚后名Eleanor Elkins Widener,再婚后以Eleanor Elkins Widener Rice或Mrs.Alexander Hamilton Rice而知名于世。埃莉诺随莱斯博士多次深入南美,是第一个进入尼格罗的白人女性

哈里的愿望在他死后实现了。1944年,哈里的兄弟姐妹把家中的古腾堡圣经捐赠给韦德纳图书馆。胡拜标号为40,足本,纸本,42行,两卷。其中一卷永久展示在哈里纪念室。

1913年,泰坦尼克号上的一位幸存者出版了一部著作《泰坦尼克号的真相》( The Truth about the Titanic ),列出了各救生艇中的幸存者名单,其中有“韦德纳夫人与女仆”,而在死难者名单中,有“韦德纳先生及其儿子哈里”。

哈里与他的父母同时登船,却未一同下船,他与他的父亲都是泰坦尼克号上的绅士。

哈里曾在1909年10月6日签下一份遗嘱,委托他的母亲埃莉诺执行。由她来判断,只要哈佛大学能够善待他的藏书,就将他的藏书捐给哈佛,并命名为“哈里·埃尔金斯·韦德纳藏书”。

哈里去世之后,埃莉诺与当时的哈佛校长劳伦斯·洛厄尔(A.Lawrence Lowell,1856—1943)频繁沟通。起初,她只是想在哈佛原图书馆里捐建一座特别的藏书室。最后,她决定捐一座全新的图书馆,不仅用来保存儿子的藏书,也将作为整个哈佛的图书馆主馆。

从资料上看,整个工程都是埃莉诺主持的。她出资,她请建筑师,她拍板决定图纸。哈佛原图书馆戈尔礼堂(Gore Hall)被拆除,在原址之上,建造了哈里·埃尔金斯·韦德纳纪念图书馆。不确定的是埃莉诺到底出了多少钱,她本人估计是200万美元,实际上可能超过350万美元(相当于2016年的6000万美元)。

1-13 雪中的韦德纳正门 2014.1.18

1-14 冬天,大雪覆盖,韦德纳的正面台阶只有正中一条铺上了木栈道,其余部分用线拦住,上面的牌子上写着:考虑到冬季路况,请用中央步道 2013.12.15 15:55

1-15 韦德纳厅堂墙面一处铭文,上书:
哈里·埃尔金斯·韦德纳
1907届毕业生
他热爱
他所收藏的书籍
和这个
他所捐献了藏书的学院
“他的贡献
不仅是为他自己
也为所有那些
求学的人”
这块铭石
由他的同学置放于此
2017.9.1

在图书馆的落成典礼上,埃莉诺遇到了医生、地理学家、地质学家、探险家亚历山大·莱斯(Alexander Hamilton Rice Jr.,1875—1956)。几个月后,他们结婚了。莱斯以亚马孙盆地探险而知名,后来做过哈佛地理教授,创建了哈佛地理探险研究所(Harvard Institute of Geographical Exploration)。

曾有报纸报道,说韦德纳图书馆是韦德纳的爷爷捐赠的,这引起了埃莉诺极大的不满。莱斯的说法更加激烈:“虽然图书馆的名字里有韦德纳,但是对于这个图书馆的筹划和建设,韦德纳家族没有贡献一分钱、一秒钟的思想、一盎司的精力。”

韦德纳图书馆是一位母亲对儿子的怀念。

1913年6月16日,埃莉诺用一把银铲掀起了第一锹土,为图书馆奠基。1915年6月24日,图书馆正式投入使用。埃莉诺满足了儿子的心愿。她儿子的名字永远地刻在哈佛园最醒目的地方,他儿子的画像永远地挂在哈佛园的地理中心和精神中心。

在图书馆名称中,也有她自己家族的名字:埃尔金斯。

1-16 韦德纳二楼正门,门楣上的大理石石雕是哈佛校徽,大门玻璃上反射着校园风光。注意门口右侧立着一个红色的牌子,左侧是一个垃圾筒 2013.9.18 9:12

1-17 正门右侧红色牌子上写着:请务必出示哈佛校园卡,进入此楼 2013.9.18 9:12

1-18 正门左侧垃圾筒上的牌子写着:入口25英尺内禁止吸烟 2013.9.18 9:12

主阅览室朝圣:百年桌椅

韦德纳的楼层有点儿复杂。按照我们通常习惯的说法,韦德纳纪念室的入口在半层楼的位置,再向上半层,是韦德纳的主阅览室。

这个阅览室有个名字,叫洛克阅览室(Loker Reading Room),我不知道名从何来,能联想到的第一个名人是英国哲学家洛克(Locke),当然,拼写不同。

1-19 韦德纳的主阅览室,这是在我最喜欢的位置,用iPhone 4手机加鱼眼镜头拍摄。由此图可以看到主阅览室的整体格局和面貌。首先能看到它的深远和宽大,上面的穹顶,尽头的窗子——窗外是另外两座图书馆拉蒙特和霍顿。画面左侧一排大窗户是韦德纳的北侧,窗外是廊柱。右侧石柱位置是正门。正门位于整个阅览室东西方向的正中,我的位置差不多是最后一排最左侧。在我的背后,是另外一个空间,供休闲、休息之用 2013.11.4 16:23

起初来这个阅览室读书,同样给我一种朝圣的感觉。第一次进门,不动声色地吃了一惊。太大了,像个礼堂。比几百人大教室还要大。而且高,像个宫殿。仰头远望,可见穹顶的藻饰和花窗。穹顶下,悬着盏盏吊灯。与其说是光源,不如说是装饰。

1-20 图1-19中我身后的位置。画面近景是一个沙发,是我坐在邻近的另一个沙发上拍摄的。这里分割出另外一个空间,只摆了两张大桌子。座椅的样式与正中不同。在临墙处,放置着几对沙发。读者在书桌前坐累了,可以来沙发上休息,甚至可以打盹儿 2013.11.1 02:25

1-21 还是前一幅图这个空间,坐在沙发上拍摄 2014.5.12

1-22 主阅览室的工作氛围是这样的,再请注意椅子的样式 2014.5.12

正门开在正中,两边望去,几十排大桌子,一直延伸到尽头,每个座位前有一盏台灯,黄铜灯罩,古朴温暖。不论屋子里有多少人,都是静悄悄的。即使顽童,在此气氛下,也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主阅览室位于韦德纳图书馆的二楼北侧,贯通东西。韦德纳是一座长方形建筑,东西长约61米。从楼外看,视觉感受会更加清楚,廊柱顶端后面的所有窗户,都是这个阅览室的。60米长的阅览室,可以放两个网球场。站在东西两端窗口的两个人,要用望远镜才能互相看清。

2013年秋天,我刚来哈佛的时候,常常来这个殿堂一般的阅览室。在这里读书、工作,仿佛先哲的神灵就坐在穹顶之上。

人有左右手,也有左右行。每次推开大门,进入主阅览室,我习惯向左转,走到比较深的地方,坐下来。桌子很大,是我喜欢的实木桌面,就我有限的家具知识来看,是鸡翅木,一种硬木。椅子也是同样材质,样式古朴。

1-23 北侧窗外可见廊柱顶端的装饰。远处是哈佛园的另一个标志性建筑,与韦德纳隔草坪相望的哈佛纪念教堂的尖顶 2014.5.12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椅子的样式百年未变。前面我写过韦德纳纪念室外橱窗里的一张报纸,上面主阅览室的版画中,可见当时的桌椅。再来到主阅览室,看现在的椅子,不由得让我深深感慨。或者是当年的桌椅使用至今,或者是每次更换、修补、翻新,都保持了原来的式样。不仅建筑本身,连桌椅都赋予了历史感。

2014年5月12日,一定是美好的一天,波士顿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我在这一天又回到主阅览室,拍下了很多照片。

1-24 从阅览室的另外一端看过去,效果差不多 2014.1.25

1-25 主阅览室的很多细节值得铭记
1.穹顶的天窗
2.台灯与天窗
3.百年不变的椅子
4.四周随处可见的硬木书架,放着各种工具书
2014.5.12

1-26 静悄悄的大厅,各自忙碌的人 2013.9.11

1-27 同一个位置,两个不同的角度 2013.9.11

1-28 在这个阅览室,我只留下了寥寥几张照片。2014年5月13日,哈佛已经到了期末,我在哈佛安静读书的最后一段时间(鲍枫 摄)

1-29 一个大阅览室似乎是大图书馆的标配。这是加州大学伯克利校区图书馆主馆多伊纪念图书馆(Doe Memorial Library)的主阅览室 2014.2.21

书库如迷宫,叠床架屋,藏着鸽子间

1900年,哈里的爷爷在切尔滕纳姆建造了一座有55个卧室共110个房间的豪宅林纳武德宫(Lynnewood Hall),这座大房子拷贝了英格兰巴斯的一座新古典主义建筑,建筑师是贺拉斯·楚门鲍尔(Horace Trumbauer)。之所以要提这个人的名字,是因为哈里的妈妈又请他设计了韦德纳图书馆。他也因此获得了哈佛的荣誉学位。这两座建筑的外形非常相似,只是韦德纳要大得多。

韦德纳图书馆外观方方正正,但其内部结构相对复杂,如同迷宫一般,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才能慢慢熟悉。

韦德纳图书馆的主体结构是一个长方形外环,包围有巨大的空间和少数建筑,最重要的是正中的韦德纳纪念室。外环建筑又可分内外两个部分,外侧是书库,共十层,地上六层,地下四层。内侧是一些办公、科研机构。主阅览室贯通内外。内外层高不同,内侧只有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大阅览室位于内侧的二楼,相当于书库的地上三、四层。书库与内侧相对隔绝,工作人员有特殊的通道。普通读者要从大阅览室进入书库,只能先回到一楼,从一楼东侧出纳台附近的入口进入书库。在这里,还要再一次出示哈佛校园卡。

进入书库,是一个幽暗的书的世界。四面八方都是书,每一个方向都看不到尽头,因为光线暗,只能看到邻近的部分。书架里的灯是自动的,人走到哪里,灯亮到哪里。我想这不是为了节省能源,而是为了保存图书。在没有读者的地方,只有过道安静暗淡的灯光。过道漫长,似乎没有尽头。实际上也没有尽头,因为书库是环形的。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走着走着,就回到了起点。

1-30 韦德纳二楼截面的设计图纸,可以看到韦德纳的整体结构。图纸的方向与普通地图不同,下北上南,左东右西。画面正中有圆圈标识的是韦德纳纪念室,画面下方正中是主阅览室。在这个设计图中,阅览室东西两侧分别有一间工具书阅览室和特别阅览室,不过现在它们与主阅览室之间只隔着几根柱子,没有门,所以实际上是一个硕大的阅览室(来自维基百科Widener Library词条 Public Domain)

1-31 2013年9月18日,我第一次进入韦德纳的书库。大为震撼。此图左侧是临窗的鸽子间,右侧是书架。由于临窗,这儿的光线比较好

1-32 第二天,我又来到韦德纳书库。显然,这个鸽子间已经被人占用了 2013.09.19

书库的楼层比较矮,个子高的,一举手就能摸到天花板。有一种古堡迷宫的感觉。书架总长度达92公里,单是过道就有8公里。按照2005年的统计,藏书达350万册。

曾经有一个哈佛女生说,每次进这个迷宫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种感觉,如果不带上指南针、三明治和哨子,都不敢进门。说这话的是61班的哈佛学生露西(Lucy),她的母亲巴巴拉·塔奇曼(Barbara W.Tuchman)把露西的话写进自己的书里,表达她自己对韦德纳书库的感受。巴巴拉·塔奇曼是位历史学家、记者,两次获得普利策奖,第二次获奖的作品与中国有关,《史迪威与美国在中国的经验》,有不止一个中译本。

在图书馆里经常能看到一种集成了书桌和书架的工作台,它有一个专门的英文名字:carrel,意为围起来的小块空间,有人译为小隔间,也有人译为卡座,也很像大公司里的工位。我喜欢叫它鸽子间:像个鸽子笼子,又与格子间同音。当然,也不妨译为工作台,但与原词相比,显得呆板。

在韦德纳书库的密密麻麻的书架的缝隙里,尤其是临窗的地方,设置了大量的鸽子间,根据图纸,总共约有300个,方便读者工作。此外,书库里还有大约30个工作室,也作小组讨论之用。在韦德纳设计图纸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临窗的鸽子间和内部的小工作室。

1-33 2013年9月18日,这个鸽子间位置不错,就放下包,工作一会儿吧 2013.9.18

1-34 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一本书,随手翻开一页,是19世纪法国画家欧仁·富尔的维纳斯 2013.9.19

鸽子间可以供读者临时使用,也可以长期使用。的确有些人就是把图书馆当作办公室的。我见到很多这样的鸽子间。占用的方式也很简单,把书架上的书籍搬到鸽子间里,贴一个自己的标签就可以了。馆员也不会把这些书籍再放回书架。对于某些需要密集参考某领域图书的读者来说,在这里集中工作是非常方便的。所需要的书就在身边,随时取阅,不用借书还书,搬来搬去。一旦工作完成,就可以挥挥衣袖,作别满屋的书架。当然,也可以换一个楼层,或者换一个图书馆。

巴巴拉·塔奇曼就用过这里的鸽子间,她不吝笔墨,盛赞韦德纳的书库。她说:

就是韦德纳的书库,它们是我的阿基米德浴缸、燃烧的荆棘、发现我自己的盘尼西林的碟子,我被允许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小隔间,一个窗台下的桌子,小隔间有个奇怪的名字:鸽子间(carrel),在我自己坐在其中一个里面之前,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我的隔间就在942S(英国史)书架的深处,我可以随意在这些书架中漫步,拿起我想要的任何一本书。这个体验太奇妙了。奇妙,就是这个词,妙不可言。在我的精神生活中,我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在韦德纳的书库中度过的,直到大约15年后,我重新开始写历史。

当时,巴巴拉·塔奇曼并不是哈佛的学生。她是七姊妹女子学院之一的拉德克利夫学院(Radcliffe College)1933年的毕业生。拉德克利夫学院自1963年开始与哈佛合作,1977年正式并入哈佛。拉德克利夫学院与哈佛园只隔了一个剑桥公园,相距不远。

工作室供教授使用,学生也可以预约,比较方便三五人的小组集体工作。工作室同样可以相对长期地占用。我曾看到有的工作室外贴着某个人的名字。

韦德纳的书架不是图书馆落成之后搬进来的,而是直接建在里面的。图书馆建设需要解决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承重。满屋子的书堆起来,相当于装了半屋子石头。在现代的公寓楼里,如果家庭藏书过多,也需要特别向建筑商咨询房屋的承重,以免发生意外。

1-35 从书架深处看我的鸽子间 2013.9.18

1-36 从书架一端看向书架深处,画面近处可见是手稿或档案 2013.9.18

1-37 书架一端标识着图书的内容,近处这一组是希伯来文文献,稍远处蓝色标签的书架里,是早期的大开本希伯来印刷品 2013.9.19

1-38 2017年9月1日重返韦德纳,拍了这个书架:语言学

1-39 韦德纳落成时,斯尼德及其伙伴公司在当年12月号的《图书馆杂志》( Library Journal )上为自己做的广告。该杂志可在谷歌图书上免费阅读(来自维基百科Widener Library词条 Public Domain)

1-40 韦德纳在1999—2004年进行了大规模的翻修,这个架子看起来很新,但应该只是重新刷的漆 2013.9.19

楚门鲍尔在设计韦德纳的时候,采用了当时刚刚兴起的一种金属框架结构的书架,这是由斯尼德及其伙伴公司(Snead & Company,of Louisville,Kentucky)专门为图书馆设计并申请了专利的书架。此前,美国图书馆大多采用木制书架。在18世纪10年代,美国大型图书馆兴起,激发了这项需求。这种书架坚固、自身体积小、书架每层的高度可以调节,特别适合大型图书馆。实际上,哈佛图书馆旧馆戈尔会堂已经采用了这个专利。

美国图书馆的服务意识常常令我惊叹不已。比较意外的有两个:一个是标识特别齐全、特别周到,在韦德纳书库的每一层,随处可以看到详细的图示,指示道路,指示各领域书籍所在的位置;另一个是公用设备,在韦德纳的每一层都有至少一个公共区域,里面有公共电脑,供读者检索,还有扫描仪、复印机、打印机,读者在这里扫描图书,可以直接转换成PDF文件。每种设备都配有详细的使用说明。我在哈佛没有使用过这个服务,不知道是否收费。

1-41 在书库的每一个楼梯口、电梯口,都有这样的地图,指引读者走出迷宫。其中特别标注了出口在一楼 2013.9.19

1-42 电梯间的指示牌,强调紧急出口在书库B层 2013.9.19

1-43 在书库的迷宫中走着走着,忽然,在电梯间窗户中看到了这个阅览室,别有洞天。这幅照片是后来补拍的 2017.9.1

大吊灯之下的阅览室

1-44 菲利普阅览室(Phillips Reading Room)左图,从东南电梯间窗口拍摄;右图,从东北电梯间窗口拍摄 2013.9.19

我第一次是在书库电梯间的窗户见到菲利普阅览室(Phillips Reading Room)的,在光线幽暗的书库中转了一段时间之后,忽然见到这个硕大明亮的阅览室,有一种豁然开朗、柳暗花明的感觉。坐电梯上楼,一出电梯,又看到了这个阅览室。过了很久,我大概弄清楚了图书馆的结构。在书库三层以上,东北和东南的两个电梯中间,都有一扇窗子正对着这个阅览室。角度不同,景观不同。

这么漂亮的阅览室,总是要进去坐一坐。我在书库里转了很久,如见海市蜃楼,看得清清楚楚,却不得其门而入。

菲利普阅览室相当于书库内部的阅览室,它有两个入口,位于书库南北两端。进入书库的闸口之后,人一般会直接向前,就会进入迷宫般的书库。右侧有一条不张扬的通道,上几个台阶,就是这个阅览室。从入口外面看不到这个阅览室的全貌,会以为是一个办公区域。另一个入口在阅览室的南端东侧,就在书库一层或二层电梯间旁边,也不张扬,不熟悉地形的人,不会意识到那扇木门里面有一个这么大的阅览室。

从书库的示意图可以看到,这个阅览室贴在韦德纳图书馆东翼的内侧,南北长与内墙相同。

菲利普阅览室的整体风格,与主阅览室相比,显得更加现代,有工业化的气质,同样是实木桌椅,式样更新。阅览室是一个细长的长方形,南北很长,东西很窄,天花板格外高。

天花板透射着自然光,采光很好。一排大吊灯高高地悬在天花板下面,感觉照明的功能弱于装饰的功能。我其实没有在这个阅览室集中工作过,只是在这里临时坐过几次。

1-45 这是一楼服务台附近的菲利普阅览室入口 2013.9.11

1-46 在这个阅览室里读书,感觉是这样的。实木的大桌子,实木椅子,可移动的台灯 2013.9.18

1-47 这里应该是位于东南的电梯间。在这些电梯间,我给诸多好友留过照片。背景如油画一般。不同楼层,有不同的景观。2017年9月1日,我回到韦德纳,终于不能免俗,请朋友给自己照了一张(秋石 摄)

地下宫殿与南出口

1-48 韦德纳地下,也如迷宫一般 2013.9.11

韦德纳有南北两个出口,北门是正门,面对哈佛园,在高高的台阶上面,相当于二楼。南门在一楼。从书库出来,回到一楼大厅,要去南门,先要下楼,仿佛是进入了韦德纳的地下室。我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所谓的地下,其实是韦德纳的一楼。不过,我还是习惯地称这里是地下。

地下是另一种风格,仿佛是一个古城堡。

地下有一些办公区域,也有一些服务设施。从大厅下来,拐几个弯,有一处公共空间,摆放着几组美国街头咖啡馆常见的简易桌椅,与四周的墙壁不大协调。韦德纳唯一让我不大满意的是,整个楼里没有一个咖啡馆。这个公共空间聊补不足。桌椅附近,有一些简易厨具,读者可自行使用。附近还有一个自动售货机,货品不多。

1-49 韦德纳一楼的公共服务区域,有几个散座,有厨具,可供读者自助使用 2014.1.25

1-50 旁边有一个自动售货机,仅此而已 2013.9.11

地下的路曲曲折折,但只是视觉上显得神秘,虽然不断地拐弯,实际上没有岔口。没有选项,就不会迷路。拐到最后一个弯的时候,回头一看,貌似一个神龛,里面坐着一尊不大的半身塑像。神龛外面,是一个指示牌。

从雕像的位置向南,视线的尽头就是韦德纳的南门。

我去过很多美国大学图书馆,几乎都是开放的。但哈佛图书馆是个例外,管理极为严格。每个出入口除了有电子闸口之外,还有人工检测。门卫有男有女,穿着专门的制服。读者要自己把包打开,经门卫逐一看过,才能通过。

1-51 不经意间就会遇到一个塑像2017.9.1

这个规则起初让我很不舒服。我背的双肩包功能多,分区多——单是从外表看,就明显有五层拉链,装笔记本电脑、装衣物、装钥匙……有一次,在韦德纳的正门,也许是拉蒙特,一位门卫用小棍子逐一指示每一个拉链,让我一一拉开。我克制着不舒服的心理,微笑着配合,不去联想种族歧视之类的宏大问题。我只能这样想,入乡随俗,遵守规则。每个人都做自己分内的事儿。作为门卫,他有权力要求读者开包检查,他就可以要求打开每一个小包。作为读者,服从规则,就把我的包打开给门卫看。而不去质问,为什么看我的包这么仔细,看那个的人包就那么草率——因为那不是我的责任。

1-52 站在图1-51中那个塑像的位置,向南看,视线的尽头,就是韦德纳的南门 2017.9.1

所以很快,我适应了这种人工检查,主动打开拉链,逐一拉开,直到门卫示意停止,我再停下来。通常,只拉开最大的两个就好了。而且,这里人人讲礼貌。门卫常常是面带笑容,或者“容止若思”,与读者互相问候早安、晚安、再见、好日子。

2006年刚到伯克利时,一个很强的文化冲击是美国人的礼貌。我当时住在紧邻伯克利的阿尔巴尼(Albany),在街上遇到陌生人,大多会与我主动打招呼。我最初还回头看一下,见身后没人才确认是跟我打招呼,便赶紧回一句。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美国小城文化的一部分。上公交车会与司机相互打招呼,下公交车会跟司机说谢谢,甚至人在中门下车,也隔着半个车厢对司机说谢谢。进出小卖店、餐馆、加油站,主顾之间都互相问候,道别。让我感觉到,这才是礼仪之邦。

高晓松在他的节目里也谈过类似的感受。只不过到了纽约这样的大城市,人多,人忙,街上的陌生人就不打招呼了。但是店铺里,主顾之间,都是频繁地礼貌互动。

我对这些并不陌生,所以对门卫的审查,很快就习惯了。

与门卫相互道过“have a good day”,从南门出来,向前走几步,一回头,就能看到南门的景象。图1-53拍摄于2014年1月18日12:35,与图1-48的地下宫殿照隔着半年,差着季节,时间上穿越了。波士顿漫长的冬天,长达四五个月。

南门看起来实在是太普通了,与正门的恢宏完全不成比例,还是叫后门更贴切。

1-53 大雪中的韦德纳南门,看起来只是一扇很普通的门,注意门楣上的哈佛标志。下图是它的特写 2014.1.18 12:35

1-54 大雪中,韦德纳南门门楣上方的哈佛标志依然清晰:VERITAS,拉丁文,意为真理 2014.1.18

南门门楣上方装饰着石雕的哈佛校徽,三本打开的书,上面有七个拉丁字母:VERITAS,这是哈佛的校训,意为真理、真相、真实,通常译为真理(truth)。在罗马神话中,Veritas是真理女神;Veritas的母亲是Saturn,农业之神;Veritas有一个女儿,是Virtue,美德女神。农业女神、真理女神、美德女神,这几重关系耐人寻味。农业之神是女性,这很自然。美德之神是女性,也可以理解。而真理之神,竟然也是女性,值得女性主义者做深度解读。在罗马,一个拥有真诚美德(virtue of truthfulness)的人,也会被叫作Veritas。真诚,被认为是一个好罗马人应该拥有的基本品德。所以VERITAS,既是真理,又是真诚。

美国人没有中国人的风水观,作为哈佛最重要的学术建筑,韦德纳的后门开在南侧。正对着后门的,是哈佛园南院墙的一个普通的小门。院墙外,是剑桥的主要街道麻省大道。

虽然是主要街道,其实也只有两条车道宽。马路对面是各种小店铺,正对着的,是哈佛书店。

不过,我们不过马路,让我们从那个小铁门回去,向右转,前往霍顿和拉蒙特。

1-55 正对着韦德纳后门的一个哈佛园南门,在第2页的地图上有标示它的位置 2014.1.18

1-56 韦德纳南门向前,从哈佛南门出去,就是剑桥最长的街道麻省大道,在南门隔马路对面,是这家哈佛书店 2013.12.20 YDkNvJg3wCZnqHC3MpOmEZ0FVZRj3LI/BhlTUl65yB6jEIaAwEZU+d/cWT2NQ8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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