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于“油”的起源,宋高承《事物纪原》记载:“《黄帝内传》曰‘王母授帝以九华灯檠,于是灯有檠,则注膏油以为灯明其前有也’。”这是一种说法,认为油是西王母授给黄帝的。另一种说法见《渊鉴类函》:“黄帝得河图书,昼夜观之,乃令力牧采木实制造为油,以绵为心,夜则燃之读书,油自此始。”按这种说法,黄帝从河图书中得到启示,采木实为油,这显然已是榨油。而黄帝时并无书也无榨油技术,故此说不可信,乃后人伪托。明黄一正《事物绀珠》中则认为是神农做油。
早期的油称为“膏”或“脂”。按东汉刘熙《释名》曰:“戴角曰脂,无角曰膏。”那时的油都是从动物身上提取,有角者提炼出来称脂,无角者提炼出来称膏。西汉戴德《大戴礼记·易本命》曰:“戴角者无上齿,无角者膏而无前齿,有羽者脂而无后齿。”《考工记》郑玄注:“脂者,牛羊属;膏者,豕属。”古人之称谓,区别得非常清楚。同是荤油,牛油羊油必称脂,猪油必称膏;同是脂,在脊又曰“肪”,在骨又曰“
”;而兽脂聚,又曰“䐃”。
《周礼·天官·庖人》记载:“凡用禽献,春行羔豚,膳膏香;夏行腒鱐,膳膏臊;秋行犊麛,膳膏腥;冬行鲜羽,膳膏膻。”庖人是掌天子膳羞时供应肉食的官。禽献,禽在这里指鸟兽的总名,也就是献给天子煎和的四时鸟兽。古人杀牲谓之用,煎和谓之膳,所以这里指的是熟食。羔豚:小羊、小猪。腒鱐:干雉、干鱼。犊麛:牛犊、麋鹿。鲜:鱼、鳖蟹之属。羽:雁、鹅。煎和这些东西所用膏油,一物配一物,也是有规定的。东汉郑众注:“膏香,牛脂也;膏臊,豕膏也。”东汉杜子春注:“膏臊,犬膏。膏腥,豕膏也。膏膻,羊脂也。”
《礼记·内则》记,当时烹饪,“脂用葱,膏用韭”。元陈澔注:“凝者为脂,释者为膏。”脂指凝固的油,膏指融化的油。
早时烹饪都用这种提取的荤油。按《齐民要术》的记载,提取方法是“猪肪煼取脂”。煼就是炒。把动物的油脂剥下来,切成块炒,炼出膏,再凝为脂。
周代时脂膏的使用,一种是放入膏油煮肉,一种是用膏油涂抹以后将食物放在火上烤,还有一种就是直接用膏油炸食品。南朝宋檀道鸾《续晋阳秋》记:“桓灵宝好蓄法书名画。客至,曾出而观。客食寒具,油污其画,后遂不设寒具。”当时的寒具,就是用膏油炸的面食。
使用动物油很长时间以后,因为榨油技术的诞生,才开始有素油。素油的提炼,大约始于汉。《释名》:“柰油,捣柰实,和以涂缯,上燥而发之,形似油也。杏油亦如之。”柰是果木,就是林檎的一种,也称“花红”和“沙果”。缯是古代丝织品的统称。将沙果和杏捣烂搅和后涂在丝织物上,待干后好像是油一样,其实并非真正的油。《北堂书钞》注引曰:“荆州有树,名乌臼,其实如胡麻子,捣其汁,可为脂,其味亦如猪脂。”这里可看出,早期的素油是从“乌臼”中提炼的。“乌臼”,实际为“乌桕”,落叶乔木,有种子,外面包白色蜡质。种壳和仁确实都可榨油,但榨出的油现在只能做工业原料。
《三国志·魏书》:“权自将号十万,至合肥新城。宠驰往赴,募壮士数十人,折松为炬,灌以麻油,从上风放火,烧贼攻具。”这里以芝麻油作为照明燃料。晋张华《博物志》卷四记:“煎麻油,水气尽,无烟,不复沸则还冷,可内手搅之。得水则焰起,散卒而灭。”可见,芝麻油是最早的素食用油。《博物志》中还记有用麻油制豆豉法:“外国有豆豉法:以苦酒浸豆,暴令极燥,以麻油蒸讫,复暴三过乃止。”
按《汉书》所记,芝麻乃张骞从西域带回的种子,所以初名“胡麻”。北宋沈括《梦溪笔谈》:“张骞始自大宛得油麻之种,亦谓之‘麻’,故以‘胡麻’别之。”大宛是汉时西域国名,位于今中亚费尔干纳盆地。汉时,芝麻已经大量生产,榨油技术如何发明,早期如何操作,却并无文字记载。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记有“白胡麻”“八棱胡麻”两个品种,注明“白者油多”。南朝陶弘景《本草经集注》:“生榨者良,若蒸炒者,止可供食及燃灯耳。”但都无具体操作的说明。芝麻油在唐宋时成为极普遍的烹饪用素油。唐孟诜《食疗本草》:“白油麻,常食所用也。”《梦溪笔谈》:“如今之北方人喜用麻油煎物,不问何物,皆用油煎。庆历中,群学士会于玉堂,使人置得生蛤蜊一篑,令饔人烹之,久且不至。客讶之,使人检视,则曰:‘煎之已焦黑,而尚未烂。’坐客莫不大笑。”
北宋庄绰《鸡肋编》中有一节专记油,详述那时各种植物油的提取,认为诸油之中,“胡麻为上”。庄绰记,当时河东食大麻油,陕西食杏仁、红蓝花子、蔓菁子油,山东食苍耳子油。另外还有旁毗子油
、乌桕子油、鱼油。
至明代,从植物中提取的素油品种日益增多。明宋应星《天工开物》记:“凡油供馔食用者,胡麻、莱菔子
、黄豆、菘菜子为上;苏麻、芸薹子次之;茶子次之,苋菜子次之;大麻仁为下。”《天工开物》记当时榨油:“北京有磨法,朝鲜有舂法,以治胡麻。其余则皆从榨也。”其记榨各种麻、菜籽油的方法是:“取诸麻菜子入釜,文火慢炒,透出香气,然后碾碎受蒸。凡炒诸麻菜子,宜铸平底锅,深止六寸者,投子仁于内,翻拌最勤。若釜底太深,翻拌疏慢,则火候交伤,减丧油质。炒锅亦斜安灶上,与蒸锅大异。凡碾埋槽土内,其上以木竿衔铁陀,两人对举而推之。资本广者,则砌石为牛碾,一牛之力可敌十人。亦有不受碾而受磨者,则棉子之类是也。既碾而筛,择粗者再碾,细者则入釜甑受蒸。蒸气腾足取出,以稻秸与麦秸包裹如饼形,其饼外圈箍,或用铁打成,或破篾绞刺而成,与榨中则寸相稳合。凡油原因气取,有生于无。出甑之时,包裹怠缓,则水火郁蒸之气游走,为此损油。能者疾倾疾裹而疾箍之,得油之多。”“包内油出滓存,名曰‘枯饼’,凡胡麻、莱菔、芸薹诸饼皆重新碾碎,筛去秸芒,再蒸再裹而再榨之,初次得油二分,二次得油一分。若桕桐诸物,则一榨已尽流出,不必再也。若水煮法,则并用两釜,将蓖麻、苏麻子碾碎入一釜中,注水滚煎,其上浮沫即油,以勺掠取,倾于干釜内,其下慢火熬干水气,油即成矣。然得油之数毕竟减杀。北磨麻油法,以粗麻布袋捩绞。”《天工开物》还说,用榨油法,胡麻每石得油四十斤,莱菔子每石得油二十七斤,芸臺子每石得三十斤,菘菜子、苋菜子每石得三十斤,茶子每石得一十五斤,黄豆每石得九斤。《天工开物》没提到花生油。花生油应是诞生得很晚的植物油。
清檀萃《滇海虞衡志》始记花生油:“落花生为南果中第一,以其资于民用者最广。宋元间,与棉花、番瓜、红薯之类,粤估从海上诸国得其种归种之。呼棉花曰‘吉贝’,呼红薯曰‘地瓜’,落花生曰‘地豆’……落花生以榨油为上。故自闽及粤,无不食落花生油。”檀萃所记乃清乾隆年间。不过,清章穆《调疾饮食辨》中,却只记植物油四种:脂麻油(芝麻油)、豆油、芸薹油(菜籽油)、吉贝油(棉花子油),并无花生油。清李调元《粤东笔记》记:“榄仁(橄榄)油、菜油、吉贝仁油、火麻子油皆可食。然率以茶子油白者为美,曰‘白茶油’。黑色炒焦以为小磨香油名曰‘秧油’。”其中也没提花生油。
清人《调鼎集》记:“菜油取其浓,麻油取其香。做菜须兼用之。麻油坛埋地,窨数日,拔去油气始可用。又,麻油熬尽水气即无烟,还冷可用。又,小磨将芝麻炒焦,磨油故香。大车麻油则不及也。豆油、菜油入水煮过,名曰熟油,以之做菜,不损脾胃。能埋地窨过更妙。”还是没提花生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