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老奶奶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玉石,递给我们传看。这块玉石并不完整,只是一块大玉石上面的一小碎块儿,用银丝线系着,上面雕刻的纹理清晰可辨。
在美洲大陆,有一个叫洪都拉斯的小国。在那个国家的南部有一个小镇,名叫皮德罗·德·卡米莱肯。那是个十分古朴的小镇,那里只有一条街道,街道两旁的房子像风箱一样方方正正,屋顶则用稻草铺成。小镇没有人行道,也没有车道,所有的房子都没有栅栏。走出房间你看到的只有满是沙砾的道路。不幸的是,那里终年炎热,待在屋里你想去户外乘凉,到了户外你却想立马回到屋里躲避阳光。所幸,街道的尽头有一条小河,我旅居在那里时,看见当地的孩子成天泡在河里。
我骑驴来到此地的那天,天热得要命,我放任自己的小毛驴啃草、睡觉、冥思;而闲暇的我,就逛到河边看小孩玩水。有一个小男孩,路都走不稳,却跃跃欲试地要下水。只见他慢慢蹲下身子,趴在地上,爬到岸边,然后骨碌一下滚进水里,像只小狗游来游去。他游到了我的身边,钻出水面,咯咯地笑着,就像一条活泼可爱的小鳗鱼。
月亮升起来了,气温却没有下降,我决定先在河边过一晚。人们吃过晚饭,也来到河边,围坐在一起弹琴唱歌。我随身带着一件小乐器,那是我游历法国时买的,有点儿像电子琴。这玩意儿小巧、结实又好用,我可以随时随地带在身边,和带一条地毯一样方便。这时,我像那些喜欢音乐的人一样,取出自己的乐器,开始弹奏。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一场快乐无比的音乐会。
音乐会上,一个男人唱的一首歌引起了我的好奇。这首歌讲的是一只鹦鹉的故事:一只久居人群的鹦鹉学会了人类的歌,它可喜欢这首歌了,飞回森林后还整天高歌不止,以至于其他鹦鹉也学会了。奇怪的是,男子所唱歌曲的每段末尾,都有这样一句话:
“那时,老鼠的尾巴还像马尾般蓬松。”
他一唱完,我就提出了疑问,老鼠的尾巴根本无法和马尾相媲美。
他认真思索片刻,回答道:“可以肯定,老鼠曾有着和马一样漂亮的尾巴。”
“那是什么时候呢?”我问。
“在兔子长着和猫一样长尾巴的时候。”
我还是很迷惑:“那是很久以前吗?”
“是的,在鹿还拥有像狗一样蓬松尾巴的时候。”这是他最后的回答。
我们交谈时,周围的人都默默倾听。过了一会儿,一个吸着雪茄、历尽沧桑的老奶奶点了点头,说:“提奥·拉文纳(那个唱歌的男子)说得没错。那是汉拔兹横行的时代,他是一个活了很久,以吃甲虫和蜘蛛为生的坏巫师。这是我的外婆告诉我的,我的外婆也是听她的外婆说的。”老奶奶说完,眯着眼睛继续吸烟,人们若有所思地相互点点头。我想,接下来老奶奶该给我们讲故事了。但老奶奶依旧眯着眼、吸着烟;大家都耐心地等待着,没有谁主动请求她讲。
一阵沉默之后,一个小女孩递给老奶奶一块糖,轻轻问道:“清除大森林的是两兄弟还是三兄弟呢?我不太记得了。”
老奶奶眼睛一亮,把糖果放到一边,说道:“是两兄弟,我之前讲过。”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假装她已厌倦讲述这个故事—然后又说道:“你们要知道,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不过,你们可以先看看这个—”
说着,老奶奶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玉石,递给我们传看。这块玉石并不完整,只是一块大玉石上面的一小碎块儿,用银丝线系着,上面雕刻的纹理清晰可辨。在我看来,玉石上雕刻的是一只鹿,一只长着牧羊犬般粗大尾巴的鹿。我们互相传看,每个人都看得很仔细,尽管那些人已经看过了很多次。最后,玉石传回老奶奶手里,她把它放回原处,开始讲三条尾巴的故事。我将它如实地记录下来了:
尽管我没见过,但在汉拔兹的年代,老鼠确实长着和马一样的漂亮尾巴。这个老巫师住在一片漆黑的大森林里,那时候,森林就在这条河的对岸。现在,很多东西都变了。比如,鹿的尾巴不再像牧羊犬那样漂亮;兔子的尾巴也不再像猫那样又粗又长。
当时,在这片土地上还住着一位猎人。他套捕野兽,从不落空;搭弓射箭,更是百发百中。他的两个儿子也是相貌堂堂,高大威武,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奔跑起来只有飞鸟能在海上超越他们,所以这兄弟俩在干活方面是无人能比。他们还酷爱打球和唱歌,打球时,能把球抛到连鸟儿都飞不到的高度;唱歌时,所有的飞禽走兽都会前来倾听。
猎人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觉得他们该另立门户了。于是,他在森林深处挑选了一块地方,命令两个小伙子在七天之内将那里清理干净。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在那里,树木的根像粗大的绳索一样深深地扎进土里,而粗壮的树干连三个男子都难以环抱。树木之间也相互攀缘缠绕、盘根错节,密密匝匝延伸数英里。在不长树的地方,则到处是蛇一样的藤蔓和长满荆棘的灌木。密林深处黑暗阴冷,阳光无法照射。就算灵活的猴子穿越这片森林,也会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可第一天,兄弟俩挥舞砍刀,披荆斩棘,轻易开辟出一大块空地。他们砍倒树木,将树干堆在森林的一角;他们清除脚下的枝蔓,使大地看起来像湖面一样光滑平坦。两个小伙子边干活边唱歌,即使休息也曲不离口,连鸟儿都附和他们的歌声。他们的歌声太美妙了,甚至引来了一只居住在森林深处,像人一般大小的老鬣蜥赶来倾听。
见此情景,住在森林深处的汉拔兹可着急了,担心两兄弟侵占自己的地盘。于是,他急忙找他的朋友—一只巨大无比的灰色猫头鹰商量对策。猫头鹰告诉汉拔兹,你要设法让猎人对他的两个儿子心生不满。说着,猫头鹰在汉拔兹的耳边轻声叮嘱:“去吧,去见那个猎人老头。如果他问你,他的儿子们干得怎么样,你就告诉他:
“他们唱歌又玩耍,
一半时间都浪费啦。”
结果很有可能会这样:猎人勃然大怒,砍掉两兄弟的脑袋。那样我们在森林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汉拔兹觉得这主意真是棒极了。所以,在兄弟俩当天收工之前,他利用巫术快速飞向猎人住的地方。当然,在现身之前他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位樵夫。
“幸会。”看到汉拔兹,猎人问候道。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一个巫师。“你从哪里来?”
“我从森林来。”汉拔兹指着兄弟俩工作的方向回答道。
“哦,那你或许见过我的两个儿子,他们就在那里清理森林。”
“是的。”汉拔兹说。
“小伙子们干得怎么样?”猎人又问。
听到这话,汉拔兹先是装作遗憾的样子摇了摇头,接着按照猫头鹰的吩咐回答道:
“他们唱歌又玩耍,
一半时间都浪费啦。”
你要知道,这当然不是真的。因为小伙子们在唱歌的时候并没有耽误工作。要说玩耍吧,他们确实把球相互抛来抛去,但他们力大无穷,能把球抛得高高的,一连好几个小时都不会落下。而当球在空中的时候,他们则继续干活。
“如果是我儿子,”汉拔兹接着说,“我非砍掉他们的脑袋不可。”说完,汉拔兹转身走开,直至离开猎人的视线,才变回原形,使用魔法飞走。
听了汉拔兹的话,伤心的猎人满脸愁云,但他什么也没说。不一会儿,兄弟俩回到家,猎人问他们干了多少活。当听说指定的森林被清理干净时,他大吃一惊。猎人经过一番思考后,告诉兄弟俩第二天必须完成前一天工作量的两倍。兄弟俩认为新任务很艰巨,但他们还是以坚定的意志投入工作。第二天,兄弟俩挥舞着大砍刀,树木像玉米秆似的纷纷倒地。天黑之前,他们再次圆满完成任务。
这下,汉拔兹急坏了!他再次凌空而起,赶到猎人那里说兄弟俩的坏话。结果,当晚兄弟俩回到家中,他们的任务又增加了一倍。
第三天,兄弟俩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汉拔兹依旧挑拨。到了第四天晚上,兄弟俩虽然完成了任务,但已筋疲力尽,他们再也挪不动一根树枝,甚至一片叶子。可是汉拔兹不停从中作祟,第五天他们依旧要完成比第四天多一倍的工作。
到了第五天的早上,兄弟俩很绝望。他们望着漆黑的大森林,第一次感到无法完成父亲交代的工作,心里非常难过。他们不再歌唱,也不再打球。他们的忧伤感染了周围的生灵,森林里一片沉寂,百鸟不再唱歌,连蚱蜢、蚊子和蜜蜂都不发出声音。只有一个人,他躲在旁边偷偷地看着,心里乐开了花,他就是汉拔兹。
但是,汉拔兹并没有高兴太久,那只一直躲在树荫里听歌的老鬣蜥在他走后,轻轻地来到了兄弟俩的身边。老鬣蜥见多识广、富有智慧,知道森林里发生的任何事。在确定除了百鸟外—他知道鸟儿不会泄露秘密—没有其他动物在旁听,他要求兄弟俩听从他的安排。
“快乐起来吧,年轻人。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老鬣蜥说,“我教你们一道魔法,听好了:在你们的劳动工具上面,用黑、白、红、绿四种颜色的圆圈做上标记,在开始干活前唱:‘凡事尽己所能,此乃人之常情。如果你们有一颗勇敢的心,奇迹就会发生。’”
说完,他冲兄弟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就爬到一棵大树上,在一个最佳观测点的枝丫上,伸展四肢坐了下来。百鸟也将兄弟俩围在一个大圆圈里,为他们加油。
兄弟俩整理好斧子、铁锹、锄头和砍刀,在每一样工具上都依次画好黑、白、红、绿四种颜色的圆圈,然后开始唱歌,他们的歌声婉转又清亮:“凡事尽己所能,此乃人之常情。”
歌声刚停,百鸟就爆发大合唱,有的昂首高歌、有的窃窃低语、有的婉转动听、有的尖声呼哨、有的厉声长鸣……每只鸟都亮出自己的歌喉与他们合唱。随即,奇迹出现了:没有人操控,斧子自行砍倒大树,大砍刀冲向藤蔓,铁锹又是挖掘又是清理,树木、灌木和杂草在空地边缘自动堆成一堆。不到一小时,兄弟俩的任务就完成了。动物们开心极了,好心肠的老鬣蜥欣慰地笑了。就连小猴子都来凑热闹,它们接过兄弟俩抛过来的球,从这棵树上传到另一棵树上,直到球穿越了整个密林。
看着这一切,汉拔兹气得肺都要炸裂了。他站定脚跟,咬牙切齿地旋转起来。他的身子越转越快,像极了裹着炸雷的乌云;他的长胡子围绕着身体纠缠打结,活像作茧自缚的蚕蛹。他转呀转,火气却没有消散。最后,他箭一般急速飞行,赶往猎人的住处。因为飞得太快,他的衣服都烧着了,他也没有在意。
“小伙子们干得怎么样?”当汉拔兹再次出现时,老猎人问道。
汉拔兹气急败坏,都没有注意自己的语气,厉声叫道:“你的两个儿子都是好吃懒做的家伙!他们唱歌又玩耍,一半时间都浪费啦。假如我有这样的儿子,非砍掉他们的脑袋不可!”
老猎人半信半疑地盯着汉拔兹:“明天,我要到森林里去。如果你有半句假话,你的心脏就会成为我的箭靶子。你该知道,我从未浪费过一支箭。当然,如果你所言属实,我的儿子们也会尝到我的厉害。”
汉拔兹知道老猎人的厉害,担心他的箭杀死自己。无奈,他只好又到猫头鹰那里求助。当晚,森林里的动物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紧急集合,兔子呀,狮子呀,豹子呀,还有许多其他动物都赶来了。接着,以鹿、老鼠和兔子为先锋的动物大军开始了破坏勾当。一会儿,兄弟俩的劳动成果就消失了。所有的大树、灌木和藤蔓都重新归位,并抽枝长叶相互缠绕。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第二天早上,猎人和他的两个儿子看到的就是无人踏足的大森林。兄弟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猎人也有了砍掉两个儿子脑袋的冲动。而汉拔兹则躲在浓密的橡胶树叶后面,偷偷笑着。谁知,老猎人转念一想,决定再给两个儿子一次机会。
“你们干活了吗?”猎人呵斥道,“不是说任务完成了吗?既然这样,我再给你们一天一夜的时间,铲平整个森林。明天早上我再来,要是不能完工,我就砍掉你们的脑袋!”说完,猎人离开了。
看到父亲离开,兄弟俩立刻找到老鬣蜥。老鬣蜥告诉他们,这是猫头鹰和汉拔兹使的巫术,你们只管像以前那样。兄弟俩依照老鬣蜥教的魔法,在自己的劳动工具上依次画好黑、白、红、绿色的圈,同时高歌道:“凡事尽己所能,此乃人之常情。”
奇迹再次出现,斧子、砍刀和铁锹全都投入到战斗中。一会儿工夫,整座森林都清理干净了。
“这一切还没有完。”老鬣蜥说道,“汉拔兹还会搞破坏,你们需要设置陷阱,严阵以待。”
兄弟俩依计而行,先挖好陷阱,再在上面盖好稻草和枯叶。当夜幕降临,由鹿、老鼠和兔子率领的动物大军从四面八方赶来,汉拔兹和猫头鹰就躲在密叶丛生的黑洞口指挥战斗。
为首的三个坏蛋,一踏进清理好的空地,就掉进陷阱被捕兽器夹住了尾巴。其他人一看情况不妙,立即转身逃窜。见状,埋伏在一旁的兄弟俩直奔陷阱而去。兔子胆小怕事,吓得拼命跳起来,它那像猫一样漂亮的尾巴就给截断了。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它也舍弃了毛茸茸的蓬松大尾巴,和兔子一起狼狈地逃跑了。老鼠可比它们聪明,看到兄弟俩逼近,它没有直接跳起来,而是使劲拔尾巴上的毛,拔呀拔,直到尾巴上漂亮的毛都拔光了,只剩下光秃秃、丑陋不堪的一根细长条,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天早上,老猎人赶来,看到的就是被清理干净的大森林。他恍然大悟,立刻去追赶汉拔兹。汉拔兹在极度恐慌中,拍打双臂快速逃跑,可他的速度太快,产生的热量烧着了衣服,他的皮肤被烤成了硬甲壳。最后,他摔落在地,变成了犰狳。而兄弟俩呢?他们幸福地生活在自己开辟的土地上。
好了,三条尾巴的故事就结束了。如果你们不信,就去观察一下老鼠、鹿、兔子和犰狳,自己再琢磨琢磨。